《春山笑忘》缓步风流

1、1

　　古道黄沙。

　　当风吹卷起漫天黄沙时，我下意识的裹紧了风帽，瑟缩在风帽之下好似就有了什么安全感。

　　踽踽独行。

　　深深浅浅的脚步落在这黄沙之上，不一会儿又被风沙填平。

　　战马嘶鸣。

　　脚步不经意放慢了下来，明明我对身后来人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他们叫我停下来？

　　不。他们说的那个着红色衣袍的女子一定不是我。

　　我的衣裳，是一件白色的，袍角有血红色桃花的。自我学了符笙公子的画风，我再没有画过别的样子的衣袍。

　　噢，我记起来了。

　　那一夜浴血啊。

　　我记得步州山上血光漫天下，梨白好看的嘴唇一翕一合，假惺惺地说，那些妖人是我引来的。还硬是夺去了我好不容易绘制的人皮。

　　我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再没有了那生硬的森森白骨，那确然是一副人皮呢。

　　对啊。

　　阿花他拼死从梨白手里抢回了我的人皮，将我从那血海滔天之中解救了。

　　“……你去步州山也不过是为了这张人皮，只可惜……”

　　我有了新的人皮。新皮相本应媚态天成，国色天香。只可惜出了些差错，这人皮附着在我白骨之上后，我没了神态，没了七情六欲。

　　“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你和梨白里应外合，我倒是被骗得团团转。”

　　阿花语塞，面色讪讪。

　　我矫情地跟阿花说，你走吧，我不恨你，但我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问我去哪里，我说，我去凡尘间走一遭，听说人间有情，兴许能找回七情六欲。

　　这也就是我眼下，在这古道黄沙之间行走的缘由了。

　　面容被掩在了风帽之下，视线也总是被吹起的发丝遮掩。我隐约分辨出，这些人应该是寻常凡人，并非一路从步州山上追下来的梨白的人。

　　那个人坐在肩舆之上，隔着几重白纱，我心里暗想，这人在凡尘应当也是个极其有地位的人。就像……就像身为步州山君的符笙公子一样。

　　为首的骑将瞥了我一眼，勒马转身骑行几步在肩舆前停下，下马拜倒在地。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我还不大懂他这些动作的意义所在，就听得他恭敬回禀肩舆之中那尊贵人物，只说什么是个女子。

　　“女子么……孤倒要看看。”

　　几重白纱轻晃，那些阻碍被拉开之后，我终看到里面那个人。

　　同样是，一袭白衣。只是，没了袍角血红色的桃花。

　　我以为我再不会看到一个人，有他那样温和的眉眼，淡雅到，连流水潺湲都比不得。

　　我以为，我再不会看到，这样一个人。

　　若眼前飞舞的不是黄沙，是那年步州山上的桃花……

　　他还可以唤我，阿宝。

　　“符笙……我是阿宝。”

　　我轻轻取下遮蔽风沙的风帽，从那红衣之中探出的脸庞，不负倾城倾国色，却没半点表情。

　　我也想悲伤一些啊。

　　“阿宝？莫非你就是那些俘虏说的誓死不降的女子。可惜啊，你……没有去处了。”

　　这样啊。怎么我在凡尘间也没了去处呢？

　　“不如，跟孤回去吧。”

　　我抬起头来，看着这张和符笙公子一模一样的脸庞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

　　他到底不是符笙公子啊，公子从不会这样笑的。他……从来不会对我笑的。

　　这个把我捡回去的人，这个和符笙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凡人，连名字也相似，他叫湦。

　　“水里的星辰，是什么意思呢？”

　　“虚无。”

　　他那同符笙公子如出一辙的薄唇吐出了这两个字，却又与公子的语调不同，是带着笑意的。

　　很多时候，我念着这个名字，会想起步州山上那个冷心冷面的人。他喜欢白色的衣袍，他没什么笑容，冷冷的，他全身上下，不知是否只有袍角上的血色桃花，能带来些许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