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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初雪(5) ...

  •   追到巷子尽头,卫正目光不错一直盯着那人,把探妖器关了,穿云剑提在手上。巷子尽头那袭纤瘦背影是沃儿,只见她敲开一家院门,那家朱门高院,似乎是个富贵人家。

      几日前他们才到云曲镇,沃儿就交上朋友了?

      开门的是个家丁,沃儿把一枚青玉递出去,那家丁殷勤点头进去传话。

      沃儿转头四下张望。

      卫正立马闪身在墙内藏好,握着穿云剑的手涔涔冒汗,乐问也不在,不是说去追沃儿,莫非以乐问之能,此时尚未发现沃儿?

      不片刻,朱门内出来个男人,一身月白锦袍,生得丰神俊朗,大概是这家的公子哥,手持着玉佩出来同沃儿说话。沃儿侧着头,没说几句,卫正见那男人从怀中摸出条红绳来,将玉佩系好佩在沃儿胸前。

      卫正有点迷糊了。

      难不成沃儿这几日反常是跑去谈恋爱?古代民风已如此开放了么,既无父母命,也无媒妁言,就夜夜不归宿了。

      他二人说着说着,男的打发小厮回去,便携着沃儿的手,走下阶前,没入人群之中。

      卫正一个晃神,把人跟丢了,一时有点懊恼。

      跑前看了两眼那家门户,上面写着大大的“朱府”二字。看上去像是城里颇有头脸的人物。

      他把探妖器又摸出来,跟着指针方位,加快脚步跟上去。

      骤然间天空中炸出一声巨响。

      五颜六色的烟花打破云曲镇阒寂的天空,匆匆凌空,又匆匆散去。炮声一声接一声,晋旭捂着小徒弟的耳朵。这时才发觉,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中,众人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都在专注看表演,依然是喷火的把戏,完了青影凌空而舞,吹打班子欢欢乐乐地敲打起来,晋旭把眉一蹙,摇了摇看得出神的边玺云。

      边玺云先是瞳孔涣散,被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一炸才算清醒过来,迷茫道:“师父……”

      晋旭拉着边玺云的手,示意他看。

      只见围观群众皆失魂落魄,阴风过耳,边玺云耳膜冷得有点发痛,揉了揉耳朵,惊慌地望着晋旭,压低声音:“师父……我看见了……”

      白面人转过脸来,瞳孔与边玺云一对,师徒二人俱是做出一副痴迷的模样。

      待那人一足抬起,双臂振出,摘月捉星之际,晋旭偷偷牵着边玺云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师父,怎么办啊……这么多鬼……不对,半人半鬼……我怕……”边玺云吓得声音直哆嗦。

      晋旭神情凛然,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你看了这么多次表演,次次安然无恙,同时攫取这些人的魂魄,他就把篓子捅大了。别做声,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边玺云的手抓紧晋旭,手心冷汗直冒。晋旭拽着他的手掌在自己袍子上一擦,将他抱在身前,师徒两个在人群之外,对街的街沿上坐了下来,晋旭举目四望,通街的商贩都去看表演了,一个人都没有。

      晋旭低声问边玺云:“饿了没?”

      边玺云搓着耳朵点点头。

      “等着。”

      晋旭起身,随处在一旁的包子铺揭开竹蒸笼拿了两个,又把铜钱丢在摊贩桌上,包子很烫,他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到边玺云跟前,边玺云看他丢来丢去的模样,浑似耍杂耍的,笑得合不拢嘴。

      晋旭给他一个,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笑屁啊!快吃。”

      边玺云咬下去一大口,咧着嘴哭道:“烫。”

      “烫你不会等等啊!”晋旭又道,把包子撕成两半,慢条斯理吃起来不去管徒弟。

      师徒两个都吃饱了,表演还没完,晋旭侧过头,边玺云缩了下,被他拎过来坐在身前,包子味儿的手揉了揉徒弟的头,晋旭问:“还能看到吗?”

      “嗯。不过比先前好些了,有些人的魂魄已经回到身子里。”边玺云道。

      “竟然让他表演了这么久,老子一无所觉,有他娘的两手。”

      “师父,您又爆粗口。”边玺云闷闷的。

      “哦,以后我注意。”晋旭正色道,吹打声停,围着的人群缓慢散开,众人都是一副恹恹的神色,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回来,赶走晋旭师徒。

      他们混在人群里,在对街角里灯照不到的位置躲着看白面人收拾东西。只见他收拾完了,把一锭银子给吹打班子的头头,那群吹打的就各自散去。白面人从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芦里倒出什么来,拿着巾子浸满了往脸上擦。

      没一会儿,现出来一张十分漂亮的男人脸,晋旭眯着眼看了会儿,边玺云在一边不悦道:“师父又看上了?”

      “滚滚滚,价成日想什么?”晋旭哭笑不得。

      “哼。”边玺云站在一边,手里头握着他的桃木剑,不服气地盯着对面还在收拾行囊的男人:“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像男人,待会儿我们怎么办?师父你先上,我垫后。”

      “……他就一个人,垫个头。要是打起来了,喏,这个给你。”晋旭摸出来颗白色珠子放在边玺云掌心。

      边玺云用过不止一次,恹恹道:“打不过跑?”

      “对。师父教的都还记得吧?”

      “记得,跑不过了就捏碎这玩意儿,千万不要和打不过的家伙多费口舌,以免飞来横祸。”边玺云生硬地背着晋旭教给他的,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被晋旭一把拽到身后示意嘘声。

      黑暗里晋旭低下眼看了一眼小徒弟,痞子似的抹一把鼻子,眼内闪着坚毅的光,揉了揉他的头:“放心。有你这个拖油瓶,师父必须活着回来。”

      青衣人把包袱拎着走了,晋旭先从藏身处出来,没管徒弟,没走几步,青衣人拐了个弯,前方无人处显出棵参天大树,他随手把包袱往树后一丢。等青衣人走后,晋旭上前,只见那至少有百年的古木靠近根部有个大洞,青衣人将包袱藏在里面,十分隐蔽。

      包袱里不过是几身衣服,没什么值钱物事,晋旭正要将东西放回原处。背后袭来一阵彻骨寒冷,边玺云的惊叫声传来——

      “师父,小心!”

      晋旭拿剑鞘一格,就地翻滚。一手撑着地,抬头只见青衣人就站在身前,他穿着的青衣分外宽大,似乎是空荡荡挂在他身上,回头瞥了眼藏在墙后已经迈出脚来的边玺云。

      晋旭上前,转了个方向,回头看,边玺云藏在十米多开外,他的手按着剑柄,这是一处街道尽头,死路,颇宽敞。

      晋旭嘴角扬了扬:“在下没有恶意,只是好奇而已,我也常看你表演,想知道你的表演有什么诀窍,学两手,受用终身。”

      青衣人没说话,晋旭留意到,他的眼黑比一般人更大。听了晋旭的话,青衣人无动于衷,一掌挥出,袍袖翻转。

      骤然间天降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晋旭更是被飞雪击了一脸,脸颊仿佛要割裂般疼痛,猝不及防这么一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在黑暗中大吼道:“快跑!”

      边玺云浑身发抖,咬咬牙,起身便撑着两条直发抖的腿朝客栈跑。

      整座云曲镇都在下雪,只是旁的地方雪小,镇上人见落雪便纷纷收摊,街上没几个人。

      边玺云一边跑一边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看不清路,拿袖子一抹,嘴角尝到点咸味。他跑得很快,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

      当楚韵楼的招牌出现在他视线里,边玺云已经有点脱力,耳朵里嗡嗡的响,咽口唾沫都觉得嗓子眼儿疼。

      他前脚进门,小二掌柜的俱没人理他,上到楼梯里,边玺云觉得不对,又倒回去在堂子里找了一转。只见掌柜的和小二都在打盹,包括正在吃面的人,也都伏在桌面上。他拿手指戳了个人,那人的脸冷如冰霜。

      边玺云在堂子里看了一圈,没看到魂魄。登时心内发凉,不会那妖怪已经收拾了他师父,到楚韵楼来了?他小心翼翼走进院子里,于楼下柱子后藏好,院中雪风呼啸。

      楼上檐下的灯结了一层冰,灯光尚未灭,将其映照得晶亮。

      廊子里站着个人,正是那青衣人,他站在那儿,低着头同什么人言语。

      边玺云浑身发颤,小心地退出楚韵楼,举目雪白,他又发足狂奔,朝着来的地方跑去。在大树底下看见一座冰雕,通体光滑,冰中有个人。

      恐惧令边玺云浑身发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着那冰雕,失措地哀呼了一声:“师父!”

      大雪忽降,卫正暗恼地把公文包顶在头上,目不转睛盯着沃儿带公子哥进了一间茶肆。

      卫正在外面等了足半个时辰,白烟袅袅从铺子里出来。卫正冷得直哆嗦,想到沃儿和那公子哥在里面喝热茶汤就有点怒火滔天,又不能直接闯进去。

      忽然有人握住了卫正的手。

      他吓了一跳,转过脸看到乐问在旁边,心里顿时放下来。

      乐问的手很暖和,热量从她身上源源不断传到卫正掌中,他只觉得有股热流遍流全身,连脚趾头都活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卫正压低声音问。

      “一直跟着的。”

      一直跟着的看老子都冷成狗了才出来!

      卫正的咆哮脸遇上乐问平静的侧脸有点发不出火来,他郁闷道:“那怎么不早点出来?”

      “不想打草惊蛇。”

      卫正严肃地点点头,背靠墙转过身,将乐问的手紧紧抓着,问她:“待会儿怎么办?”

      “他们在里面坐这么久,应该是在等人,先看看他们要等的是谁。你不是同晋旭一道,他们师徒呢?”

      卫正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他们去找那个青衣人了。”

      “……?”乐问没见过青衣人,满脸问号。

      “刚来那天晚上我带沃儿出去逛街,在街上看到有人表演,吐火和跳舞什么的,表演者是个男人,他穿一身青衣,满脸涂白,那些看表演的人,个个神晕目眩,一看表演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沃儿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对,有天晚上我下去吃宵夜,那个男的和她就坐在堂子里说什么,沃儿一脸不认识我。刚才在钟楼上看到城中就那一处灯火通明,人聚得多,我便让晋旭他们过去看看,本来要一起去的……结果我……结果穿云剑飞快了,飞过了头,就到这儿了。”卫正嘿嘿笑,略过穿云剑把他摔下去不提。反正误打误撞找到沃儿也是一桩收获。

      乐问点点头:“古书中有记载,确实能通过舞蹈惑人心神。他们出来了。”

      卫正被拽着退进墙内,二人背后就是装垃圾的竹篓,乐问的鼻息正对着卫正的脖子,他耳根通红,脖子也红,手肘朝后推了推。

      乐问不知所以,反把卫正半搂着。

      “……”

      察觉到他身体僵硬,乐问问:“怎么了?”

      吐息令卫正脖子发痒,一阵腰摆手扭的,压抑着灼热的呼吸,他沉声:“没事。”

      沃儿带着公子哥走出来,二人有说有笑,乐问低头看了眼二人拖在地上的影子。沃儿的身影很淡,近乎没有。

      卫正两个追着沃儿,直至一条漆黑深巷之中,四周寂静,隐约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沃儿姑娘,带在下来此处是何意?夜已深了,在下送姑娘回去吧。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也说了一晚上了。”

      “不嘛,罗公子说过今晚会奉陪到底的。”沃儿的声音不似平常,娇声嗲气。

      “可姑娘总要给个去处,这条路是死路,今日大雪,也没地方去。姑娘不知,我爹管束甚严,要是回去太晚,可能会家法伺候。姑娘还是别为难在下了……”

      正拉扯着,卫正听见耳畔极低的一声:“来了。”

      顷刻间狂风挟着暴雪卷进深巷,雪花快速打旋,吹得那罗公子睁不开眼。沃儿退开,彷如泥塑木雕般坐在地上。罗公子去牵她起身,大声道:“雪太大了,在下送姑娘回去!姑娘,姑娘?”

      罗公子碰到沃儿的肩,就见她倒下去,侧脸贴在雪地里,登时大骇退开,也顾不得许多,将沃儿从地上抱起,顶着吹得人睁不开眼的风雪朝外举步维艰地走。

      刚走没两步,白雪中豁然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卡住罗公子的脖子。

      沃儿侧翻在地。

      风雪里一袭铺天盖地的青袍,被雪风鼓胀,袍襟翻扬。

      卫正握住穿云剑,被乐问抓住说,他怒而回头,乐问示意他稍安。

      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脸在风雪里与雪花近乎一个颜色,他侧头扫了眼,乐问拽着卫正朝后。

      青衣人的唇缓缓贴近罗公子的唇,罗公子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只虚弱地叫了两声:“啊……啊……”

      就没了声音。

      斜刺里一把桃木剑从天而降,边玺云自不远处飞奔而来,风雪与他的方向正好一致,他冲得极快,桃木剑猛扎进青衣人的袍中,青衣人低了低头,望着透胸而出的桃木剑,暂时放过猎物。

      边玺云满脸是泪,大声吼道:“你杀了我师父!我要杀了你!狗娘养的!妖孽!”

      青衣人轻轻松松伸出手,边玺云便被他扼住喉咙拎了起来,那双眼中只见黑不见白,仿佛是个无底洞。

      边玺云紧闭着眼,在空中胡乱踢蹬双腿。

      “我去!”卫正低声咒骂,见边玺云脸色越来越白,正要冲出去,乐问又抓住了他。

      “再不去就死人了!”卫正回头怒瞪,见乐问还是一脸淡静就觉得有点气愤,妖怪或许无法理解凡人见到同类在眼前被杀的同仇敌忾。

      卫正还要说话,背后一股吸力,他的手从乐问手中快速滑出。

      “放开他。”

      青衣人同时扼着两个人的喉咙,卫正挣扎间穿云剑啷当落地,公文包也抓不住,用力抓着脖子上的手,同边玺云两个都挣扎不已。

      边玺云看他一眼,大哭道:“都怪你!我师父没了,你赔我!赔我师父!”

      卫正大惊:“晋旭呢?”

      “被冻成冰雕了。”边玺云抽噎着,泪水滚落在青衣人手上。

      青衣人歪着头,遥望乐问,说话时如同雷声轰轰:“是你。”

      乐问不认识他,一边留神两个人质,一边不耐烦道:“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乐问。”他的声音十分模糊,更像是漏风了的风箱。

      “大胆妖孽,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放人。”乐问斥道。

      “呵呵。”青衣人的脖子扭曲,空洞而大的眼睛里,似乎望见了谁,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天道。”

      “你本该是这一地的雪神,何以自甘堕落。”乐问吐露出青衣人的来路,卫正松了口气,冲一旁的边玺云挤了挤眉:“放心,他不会杀咱们,他是神。”

      边玺云还在哭。

      “你不懂。”青衣人一笑,嗓子如同风箱不停嗡嗡响。

      卫正耳朵都要聋了,大声叫道:“快点放手,让爷爷和你好好较量一番。”

      “你闭嘴!”乐问与边玺云同时开口。

      卫正讪讪地低头,喉咙上的手掌捏得他脖子格格响了两声,卫正有点窒息感,却鼓着一双眼冲乐问大吼:“还不把他揍回姥姥家,他是神啊,不敢杀凡人,快动手!”

      乐问眉心深蹙,天罡剑自掌中浮现,但没有立刻动手。

      “我逃不过的,你也逃不过,你问问天,问问道,谁肯放过我们?”青衣人向前两步,两手逐渐收紧。

      乐问到处看了一圈,她本意不想与对方硬拼,这雪妖亦有千年,硬拼必定两败俱伤。然而两个凡人脸色发紫,她知不能再耽搁。

      天罡剑直指上天,刹那间天空仿佛开了个洞,雷霆万钧,乐问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

      卫正精神恍惚地自要杀人的窒息感里看清她的剑指在剑身上滑过,血红流转灌入剑中,风云霎时剧变,天空中冬雷阵阵。

      青衣人有点诧异,喉咙里呜呜漏风:“天罡剑……何以在你手中……”

      骤然一道雷劈下,白光电转,差点没闪瞎卫正的眼,雷电被引入天罡剑,乐问身形娇小,黑袍被狂风鼓动,白发在空中乱舞。

      雷电源源不断注入天罡剑中。

      卫正有种5D看好莱坞大片儿的即视,昏沉沉中还在心中大叫:好酷!

      “啊——”乐问口中呼喝,剑身震颤,似乎随时都将脱离手掌飞出。

      她将两手俱放在天罡剑上,卫正大声喊道:“不要管我!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

      白光铺天盖地,卫正仿佛被龙卷风以时速三百二英里直接卷入高空,随着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他浑身脱力地失去了知觉。晕过去之前,卫正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边玺云的怒号:老子也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初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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