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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脚(4) ...

  •   傍晚时分,江面上暖风熏得游人醉。船依次并列靠在岸边,十米外入江口,数十艘船被稳稳固定在河边,河入江带起的风使得坐在船上的客人身若不系舟般飘摇。

      卫正刚踏上船,白粉敷面的中年女人便拿香喷喷的帕子朝他脸上一甩。

      “……”卫正被甩得打了一串喷嚏,悻悻揉着鼻子。

      “道是谁呢,这年头,牛鼻子道士也来点姑娘,咱们这儿弹琴吹笙的姑娘都有,还有能陪道长双修……道长的银子?”老鸨以目示意。

      卫正愣愣望着船头排开两列穿红戴绿的姑娘们,咽了口口水,掏出百两银票就往老鸨脸上丢,“来几个正点的,老子终于可以开荤了。”

      卫正被香风熏得有点头脑不清醒,身为被嘲笑了多年的处男,坐在画舫之中,隔珠帘,听琴声,被四个软妹子捏肩捶腿,简直是一雪前耻。卫正想着忍不住摸出耳麦,对着简清吾喂喂喂。

      简清吾这会儿在了,浓浓倦意从声音里透出来。

      “小师弟,又怎么了?这么快收拾完第二只了?”

      “师兄,你猜我在干嘛?”卫正兴奋道。

      “在干嘛?”简清吾想了想,“找到了古代的春宫图还是龙阳十八式?记得给师哥捎回来。”

      “滚!”卫正吼完又道:“别滚,先滚回来。我现在画舫中,五个软妹正伺候爷呢,啊,葡萄啊,我不爱吃葡萄……哎哎,别瘪嘴,吃吃吃,来吧!”卫正壮士断腕般把葡萄肉咽下去。

      “……卫正,你是去找媳妇儿的,这么做对得起苦守寒窑等你的媳妇儿吗?对得起忍辱负重制服科学怪男的师哥我吗?”

      卫正被葡萄酸得直皱眉,想了想,“但是等娶了媳妇儿我就不能有夜生活了,从处男直接跨越到已婚妇男,会不会跨度太大……”

      “你就等着被九尾狐扒皮抽骨吧,”简清吾冷笑道:“到时候我绝不会帮你,除非你把你的画舫一日游记录下来,带回来给我看看。”

      卫正撇了撇嘴:“别闹了师哥,实话告诉你,这些软妹都是给看不给摸,没有特殊服务。你忘了张教授上课说什么,这些画舫妹才是古代文化修养最高的人。”

      “没劲。”简清吾翻了个身,“泰式推油不错。”他喘了两声。

      卫正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正在享用……”

      “嗯,妹正。”

      “……我挂了。”

      “别,还有事告诉你。”

      卫正把摘下的一只耳麦又戴回去:“什么事?”

      “我查到那柄拂尘了,确实是诡屋的东西,有入库记录,不过是铺子转手到我手上之前的……我去找过之前的店主,拂尘入库的时间,和你的生日是同一天。”

      卫正“哦”了声,摆摆手让身边的妹子都先退出去,他靠在木板上,冲船外看,船下逝水如梭,卫正恹恹地靠着,心不在焉道:“那家伙好像要变成女人了。”

      “啊?她爱上谁了?”

      卫正揪住自己的耳朵,一阵烦躁:“我知道个P,但是有天他换衣服,我瞟到的,他的妖身是女的。”

      简清吾吞了口唾沫:“好看吗?”

      “滚你丫的!”卫正怒了,“那是我战友,不许脑补。”

      “脑洞开大了。”

      “拿水泥糊!”

      “别吼,会不会看上你了?”简清吾玩笑道。

      “应该不是,总之一言难尽,他也不肯告诉我,可能是他过去的恋人。这种上千年的妖的过去复杂得很。我也不敢多问,留着小命娶媳妇儿。”卫正眼神澄澈,嘴唇温润,远眺江口,江河奔流不息,逝者如斯夫。

      “嗯,保命要紧。不过既然那拂尘和你同一天入库,哦不,我是说……既然你们有缘,他应当不会害你。”

      “我知道。”卫正不自觉地笑了笑,然后揉揉嘴唇,“我挺谢谢他的,想帮他做点事,或者送他什么东西,但不知道他要什么。”

      “这个哥擅长,公仔啊,不对,你那儿没有公仔,小玩意儿,可爱的就行。那个日本人不是说,小小的东西都可爱么,女人就喜欢小东西。”

      “再说吧。”卫正摘下耳麦,觉得轻松了些,这时候才发觉,画舫上还有个人没退出去,也没有丝竹管弦之声。

      珠帘闪动微光,微光之后的女人面目格外模糊。

      卫正正襟危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刚不是让你们出去了,怎么还在,冷落了你,过来坐。”

      女子走到跟前,卫正看清楚,女子穿一身端庄大方的深朱色裙裳,胸前挂着一串大红玛瑙石,头发分开两边,以金银片和玉石点缀,耳珠上挂着一对翡翠珠子,衬得她耳珠分外雪白。

      卫正心头赞叹,大概这人是这儿的花魁了吧,但看上去又不像烟花女子,反倒有种大家闺秀的内敛庄重。

      “方才人多,奴家不便露面,叨扰道长,自罚三杯。”

      她素手斟酒,以袖掩口,痛饮三杯。

      卫正挠挠头,“也没有打扰到我,你是这舫上的花魁吗?”

      女子笑了笑,眉间浅愁,卫正没有意识到,画舫渐渐离开岸边,悬于长河之上,并未随着河水而移动。

      “我只是个女子,想同道长说说话。”

      卫正不好意思地低头,有点面红耳赤:“姑娘请讲。”

      “道长不尝尝这酒?是奴家特意为道长带来的,与凡俗之物不同。道长请。”

      卫正不好推辞,只见酒液碧绿,令卫正想起了抑郁症院子里的竹子,仿佛是竹叶入的酒。深嗅之间,有香盈于心脾,令人说不出的通体舒畅。他托起酒杯尝了口,忍不住就喝了第二口。

      女子不点而朱的唇轻轻勾起,笑意腼腆:“道长喜欢就好。奴家来烟花之地前,是好人家的姑娘,家中也略有一点家底。”

      卫正喝完一杯,有点上头,不等女子劝酒,便自斟了第二杯。

      “家道没落,偌大的家府都要靠年迈的祖父支撑,叔伯们各自分家,奴家也做不得什么,妇道人家,惟愿将来的夫家能帮衬一些。”

      “你嫁人了?”卫正诧道,女子面相看着极年轻。

      女子摸了摸发髻:“道长识不得这是已婚女子的梳妆?”

      卫正心里奇怪,在画舫里,做烟花女子,还梳已婚女子的发式,老鸨能同意吗?他没说什么,手里抓着酒杯,无意中视线落在跪坐在席上的女子脚上,那女子不动声色地牵扯裙裾,将一双小脚藏好。

      卫正眯了眯眼,是双三寸小脚,可作掌上舞。

      他捏着酒杯,没再喝,却做出一副醉态来,笑道:“接着说。”

      “奴家十四出嫁,嫁得良人,他待奴家很好。”女子低着头,面有羞怯。

      “那很好啊,你们可有孩子?”

      女子面色一变,沉默摇头。

      “本来娶亲时说好的,只得我一人相伴足矣。那时奴家年幼,虽知三妻四妾是寻常,却觉夫君不是那样的人。后来他又娶了第二位夫人,娶妻那时,我曾苦苦哀求他莫要辜负夫妻情意,但他对那女子也是一片痴情,奴家拦不住。但当时,奴家已有孕三月余,他听说奴家有孕时也是欢喜非常,却在诊出喜脉后不到两个月,就提出要娶二夫人。”

      “兴许他是有什么苦衷。”卫正盯着酒杯。

      “奴家也是这么想,是奴家命苦,怨不得人。也是孩子与奴家没有缘分,他娶妻之后不久,我便小产,失了孩子,身子又不好。大夫说今后恐怕是难以生养。但他只是每日里安慰我,几乎天天傍晚都来看我,待奴家一如从前。”女子忆及往事,少不得几分唏嘘,目光转向窗外。

      卫正也转向窗外。

      面颊被凉凉的小手贴着转过来,女子与他对视,苦笑道:“奴家想问道长,是否人人命中皆是注定,与谁相知,嫁娶婚媒,子孙缘分,都是注定?”

      女子目光凄楚,卫正心底里发凉,不动声色将女子推开些,敬她一杯酒:“听你说完,贫道才答。”

      女子勾起红唇笑了笑,一仰脖饮尽杯中物。

      暖风撩起画舫四周的挂帘,轻纱如水般温柔蔓延过卫正的脸,女子的眉目在薄纱之下,显得如同梦幻。

      他伸出一只手,想做什么自己却不明白。

      女子轻轻笑,待卫正回过神来,忙低头道歉:“贫道不胜酒力,冒犯了姑娘。”

      女子笑而不语,并不与他介意,抬起手,宽大的袖子自腕骨滑过,那手腕极瘦,苍白无力,端起酒杯,轻声软语:“道长再饮一杯。”

      卫正退却不过,饮了一杯又一杯,他靠在窗边吹风,借着风稍微清醒了些。发现画舫四周一只船都没有,漫天星河,倒映在水中,彷如碎了一川的珠玉。

      卫正靠着身后矮几,脑海里朦胧浮现出纤瘦的背脊,那脊梁突出仿佛是一道骨牌摆放而成。冰肌玉骨,上有血红咒文,令雪肤更显得禁忌难以触碰。

      卫正头晕了,甩了甩脑壳,强撑着站起身,脚步乱动碰倒了桌上的酒。

      酒液倒了一桌,卫正撑着头:“这是哪儿?”

      女子扶住他,让他摊长腿靠着矮几,女子的面目变得十分模糊。

      “道长可见过,左家王朝贵族之女,引以为傲的小脚?”

      卫正觉得自己看见的景象是倒立的,十分诡异,他恍惚地摇摇头,只从一边脸着地变成另一边脸着地。

      女子站在他跟前,红鞋贴着他的脸颊,彷如抚摸般擦过。

      鞋上异香,卫正舔了舔嘴唇。

      女子的笑声传来:“奴家的夫君,最爱惜这一双小脚,奴家也不知,他到底是爱这一双脚,还是爱奴家。道长精通天机,替奴家看一看脚相如何?”

      卫正烂醉,神思恍惚,两只含着星芒的眼直突突看着画舫顶端,上面画着反弹琵琶的仙人,卫正觉得口干,不住舔嘴唇。

      女子脱了鞋,隔着鞋袜,在卫正脸侧磨蹭,又弯折下腰,那红唇与象牙雕就般的鼻子,女子神情温和,卫正的手脚俱是动不得。心底里暗道要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见女子小脚,他已有了警觉,到底法力低微无计可施,本想再观察观察,现在看来当真要遭了。

      卫正灰心地想,等女子从袜中拆解出脚来,卫正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雪白脚背,娇俏而幼小,令人生怜。但女子将脚心朝上抬起,悬在卫正的脑门上。

      只见得她有四指在掌中,整只脚就像一只坡跟鞋。卫正有点头晕目眩,咬牙躲过她的脚背,却听见女子痴痴的声音在说:“当初他爱极,日日都要把玩,为何又娶了个大脚的女人,还不是一个。你知道,秋天浸在水中的鹅卵石踩上去有多凉吗?凉彻心骨。”

      女子低下头注视卫正,似乎想让他知道到底会有多凉,竟将足移到卫正脸上,便要踩下。

      猛然间自画舫四周突入千丝万缕的白色丝线,那女子凄叫一声,手足被丝线扯开摆成个大字。白线有生命一般将她勒紧,脖子,手足四肢腕子俱被缚,女子扭动两下头,喉咙里挤出格格的笑声。

      卫正视线朦胧起来,最后看见的景象是一套空落落的裙裳自半空落下,软在地上,宛如枯叶。

      第二天一大早,卫正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剧痛,尤其是头,在沃儿满面的担忧之中坐起身,他兀自敲打着脑袋,睡得一头乱七八糟。

      “卫大哥醒了!”沃儿喜道。

      汤圆端来一碗粥,让沃儿喂他吃,低声骂道:“丢死个人了!”

      粥是养胃的小米粥,卫正喝了一口,觉得浑身又有劲了,一边推额头,一边问:“怎么回事?昨晚上我怎么回来的?”

      “画舫的老鸨派了几个打手把你送回来的,额外还给了五钱的赏银。既然是要亲近女色,近水楼台,何必去找那些个烟花女子?”汤圆秀眉一挑,不高兴地坐在一边理发辫。

      卫正无语地喝下半碗粥,“你们懂什么,我是去调查咱们现在接受这事情的始末的。”

      “查出什么了?”

      “也不能说是全无斩获,乐问呢?去叫他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沃儿赶紧一理裙子起身出门去叫乐问,汤圆白他一眼:“你昨天闯祸了,那老妖怪正生气。”

      待卫正要问,汤圆却抓着空中的蝴蝶,把它放在肩膀上出门去了。

      乐问一进屋,沃儿就从外面关上屋退了出去。

      卫正看乐问一脸疲惫,猜到些事情,便道:“昨天在船上救我的是你?”

      乐问一弹黑袍,坐在椅上,“我不是来听你说谢谢的,你最好先交代一下,为何你一声不吭跑去画舫上?”

      “什么一声不吭,我不是约了你?”

      “至少出门应该再告诉我一声。”

      卫正知道理亏,闭了嘴,眼巴巴看着乐问身旁桌上放着的粥。

      “打听到什么了?”乐问拿过卫正手上的碗,替他又盛一碗。

      听他这么一说,卫正知道他不生气了,呼哧呼哧大口喝粥,惬意地嗳出一口气道:“大概知道那位夫人是怎么死的了,抑郁症的三个夫人,趁他不在,大概是让他的正妻,在泡得冰凉的鹅卵石上走或是乱跳,导致她生的重病……”

      “不至于会病死。”乐问淡淡道,见卫正趴在床上那意犹未尽的样,没好气地揶揄:“我该晚些去,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女鬼的亲热?”

      “胡说!”起初去是要享受一下画舫里的温柔乡,卫正耳根子又红又烫,嗫嚅半晌无法反驳,讪讪道:“以后再不去了,好奇害死猫。”

      乐问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

      卫正的道袍胸襟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男子阳刚气十足,乐问看了会儿,卫正才发觉,慌忙把袍子一拉扯,直拉到喉结严严实实掩住,警惕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乐问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打你的主意。”

      卫正慌忙坐起身,抱着被子:“老子是有贞操的……”

      乐问眉毛一挑,笑了笑,笑容单纯,单纯觉得卫正遮掩的动作好笑。

      “我得先出去,要在院子里布阵,等她再现身,不会让她那般容易脱逃。”乐问起身,要往外走,忽被卫正叫了住。

      乐问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卫正,只见男人的脸侧一抹浅浅绯色:“昨晚多谢你。”

      乐问无所谓地撇撇嘴,门关上的那刻,卫正浑身泄劲地躺在床上,卷起被子,回味乐问那句“打你的主意”,他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啊!想着想着卫正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点发热,竟然隐隐期盼着乐问的“宠幸”?

      卫正摸了摸自己的头,烫得厉害,他果然是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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