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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章 护娇娘中途风波起;遇马车少年忙救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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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一切都迟了。
徐伯人捺住颤抖的手,去碰小红颈项上的脉管。
果然。
一刹那,蓝天白云和风旭日下面,只剩孤零零凄冷冷茫然凋敝一个人。
徐伯人在小红身前跪下来,攥紧双拳,悔恨。
——悔恨又有何用?不过徒劳。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诀。
当日那个古灵精怪花样百出说得他还不了口的少女就这么去了。当日那位雍容慵懒又忠心耿耿的女子也去了。还有师父的知己、痴情的佳人,一样。
师父,师父呵,这就是你说的,“近不得色”么?
眼前模糊一片。
将两名女子温热的身体搬上骏马,牵了,慢慢走。
体力和精神激烈消耗之后,是双重疲劳,而且双重都是极度疲劳。
一时间,竟莫知何去何从。
信步,倏地心里一抽,难受感觉稍有恢复!
——前面定有人,还是女人。
徐伯人顾不上自己这样子会吓坏多少人,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果见农舍,路上农人见他怪样,纷纷战兢兢绕开。
抬头,突然发现适才逃走的莽夫,正畏畏缩缩躲在一间屋后,探头看过来,想是要去作工,手里还有把铁锹。
——就是你了。
“过来。”声音不大,但双眼罩定对方,莽夫就吓一哆嗦。
“请、你、过、来。”徐伯人沉住气,缓缓而又有力地再说一遍。
“大、大侠,什、什么事?”莽夫吃过徐伯人苦头在先,没奈何,硬着头皮走近。
“劳驾你,把她们埋了。”徐伯人道。
“可是……”莽夫就是一愕。
“我不想再杀人,”徐伯人声音低沉,“所以,还得劳驾你。”这样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足以吓得莽夫乖乖听命。
哪个村外都有坟茔,一边是有儿孙祭奠之家的坟,一边就是乱葬的坟地。
莽夫拣了处空地开始挖坑,徐伯人在旁,等一个大坑刨好后,自己小心搬下女子轻飘飘的尸体,血腥中,似乎还嗅到一丝丝香气。
他始终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动作迟钝,目光僵直。
累得很,心乱得很。
干脆就一片空白,走一步,算一步。
泥土遮掩了血痕和玉颜。
两名义气女子,长眠于斯。
“大侠,我能走了吧?”莽夫担心地问。
——走?是了,是该走了。
“嗯。”徐伯人自己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径自去了。
莽夫立刻撒腿飞奔,一连做了七天恶梦。
马背上,仍心神恍惚:自己还是会失控,而且,杀人!可是即使杀人,也没法救别人醒转!为什么会杀人啊?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会死掉?一死,就是永诀!
徐伯人再稳重,不过十五岁。
但是,这条路,自己要走的!已经决定,总会有办法,只是,办法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找到……
鼻端又捕捉到一缕香气。
徐伯人怔了怔,双目游移,在四野、在自身、在马……镫上!
右镫垂下之处,飘飘荡荡、牵牵挂挂、依依不舍般,缠着一只血染的荷包!
徐伯人立刻将荷包纠缠于马镫上的丝绦解开。
拿在手里,小巧玲珑的荷包不及掌心的一半大,尽管浸染的蹭溅的鲜血几乎干涸,变成黑红色,依然看得出原先精致手工:花间,一双蝴蝶翩翩起舞。
香气悠悠。
这荷包的主人已长眠地下,它却没有陪主人一起去,是自己的疏忽!徐伯人一下子攥紧拳头,将荷包牢牢握在掌中。
——它的主人是水仙,还是小红?
徐伯人想了想,打开荷包,沾血的淡黄丝巾裹着一块香料落下。
不对,从荷包外面的血迹来看,断断没有将里面全部浸透之理。
丝巾边缘异常粗糙,徐伯人抖了开来,鹅黄上蜿蜒狼藉,竟是……血书?
心口一热:小红,小红,如何谢你!
潦草字迹中,赫然标记刁庆埋骨之处!
女子的义烈、女子的刚直、女子的冰雪聪明。
她怕自己再也开不了口,事先写好地点,又用一块香料提醒人的注意。
徐伯人偏忘记留意。
但凑巧的是,荷包自她身上落下,并未掉在地上,而是那么偶然挂在马镫,纠缠不去,直到被发现。
丝巾便是小红的汗巾,荷包只能容下半块,血,便是小红的血。
冥冥之中,真的有香魂么?
“师父……”徐伯人呆呆凝视汗巾,喃喃自语。
——我一定好好使用剑刀,控制住自己,您放心。她们,也不会白死!
痴痴的目光凝聚、凝聚,渐渐明亮而清澈。
徐伯人将汗巾珍重折好,连香料一并放入荷包,把血污中依然展翅起舞的一双蝴蝶贴身收好,回头,跳一眺两个女子长眠的方向,立即催马,向远方奔去。
不多时,复又来到马车翻到之处,车犹在,血迹犹在,众尸体已经不见。
徐伯人迟疑一下,就此直接追“结客刀”?抑或先告诉仲雨一声?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血污凌乱着实吓人,不若晚间再去。结客刀方才见我走远,定料不到我会去而复返。只要抢出楚妃妃尸体,再去葬在师父旁边,然后也赶得及仲雨。等将她送到,回转来把两人移葬在小屋边上。
主意打定。
“抱歉,仲雨。”轻声说,心中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奇怪,难道想想女子也不可以?还是,不该称呼姓名,要叫“徐姑娘”?自己只觉这样比较顺口。
苦笑一声,敛去笑容,策马疾驰。
与此同时,心里好像微风吹过湖面,忽然一动。
徐仲雨不由“噫”了一声。
“小姐,你怎么啦?那里不舒服?”李妈关切地问。
“没什么。”仲雨一笑。
“小姐,您说恩人还会不会回头找过来?”李妈问,“都中午啦,他不会真走了吧?还说要送您回去,怎么就架不住咱一句话呐?”她始终以为徐伯人听见嫁娶的话,脸皮薄抹不开面子才走的。
“徐大哥会来的。他既然应允,就不会错。况且——他本来也不一定非要送我回去不可,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仲雨淡淡笑道。
“小姐,想不到,这么年轻、这么俊的小伙子这么厉害!第一眼咱还把他看成小姐您呐!不过他也够羞答答的,跟大姑娘似的,还不如小姐大方。”李妈开始谈论徐伯人。
仲雨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她听过徐伯人与唐三对话,徐伯人冷静得不像个少年,绝对没有“羞答答”的样子。做事时,处处为自己考虑周全,只是眼里总有点谨慎和小心翼翼罢了。他似乎很爱干净,衣服虽然沾了泥,却毫无汗味和日久未洗积攒的泥渍味,清清爽爽。他包扎的绷带也没有血……他新近受了伤?怎么伤的?伤处好像很多,因为他动作时露出来的几乎全是绷带,他脸色苍白,是不是失血过多?要不要紧?他离开是不是又会受伤?有没有危险?
表情渐渐凝重,沉吟不语。
“小姐,小姐?”李妈察言观色,忙唤。
仲雨回神:“李妈妈,晚上到镇里歇下,早睡一会吧,太累了。”勉强笑了一下。
“哦,好,好。顺便等等恩人。”李妈应道。
她后一句话本是随口说出,仲雨胸中却蓦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