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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旧识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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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醒来之后,满眼是爽翠的青色,青衣女子坐在琴台旁,十指弄弦,这琴声恬静,我随着琴声哼起了节拍,琴声只是微微一顿,并不断,然后随着我的节拍继续下去,一曲奏毕,女子细碎的步声响起,她走到我身旁,笑声说:"你没事了,刚刚突然晕倒,真是吓坏我了."
"是吗?"我也笑了一下,依稀记得我是晕倒了,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仿佛遗漏掉了许多事情,回想一下,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那困在我脑中的白雾坚如磐石般,阻挡着我的前进.
我摇摇头,道:"我有头痛的毛病我是知道的,可最近竟发作的频繁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了!"我蓦然想起来,问道:"那什么......接我来的那人呢?"
她愕了一下,显然对我话题转化的这么快反应不过来,然而她马上答道:"他见你晕倒了,说是回去拿药给你医治,但我见你疼的实在吓人,加之我自己也通点医术,便给你治了."
我听了心中一喜,问道:"荷姑娘,你也通医术?"
她点点头,道:"早年我体质也很弱,母亲特地请了一位郎中教了我医术."
我喜道:"那这太好了,我身上这痼疾捆扰我许久,既然荷姑娘能够让我暂时解脱痛苦,想必一定有能力根本喽?"
她低下头,沉思半晌,道:"对不住,这病,我刚刚看了一下,十分棘手,一时是不可能治好的,或许长期调养,并辅佐药物,能够根除."
"那......"我皱皱眉头,心想着这荷姑娘是青楼女子,总不能整天跟着我到处跑,又想到十四,他应该很有钱,于是问道:"姑娘赎身要多少银子?"
她不答,只是轻轻笑了笑,问道:"姐姐,我不过一时缓解了你的痛苦罢了,又何必这么信任我,能够治好你的病呢?"
我也笑道:"不为什么,人就是这样,有些人你一见面就莫名地信任他,而有些人,你一见面,就莫名地讨厌他,就像你一见我就叫我姐姐,而我一见有人欺负你,就很生气.这种奇妙的感觉,你叫我怎么说的清呢?"
她微微一愣,轻声叹息,道:"姐姐,你不必为我赎身,小荷的情况很特殊,其实这是我自愿进来的,我若不愿意,没有谁买的我走."
"啊......"我稍稍有些惊讶.
她看了我一眼,笑容微有些苦涩,她走到窗前,风托起她漆黑的长发,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恍惚:"其实又有什么呢?女子大抵是傻的,有些人为了自己的情郎宁愿破了相也要出了这青楼,但她们不知道,男人爱的不过是她们的花容月貌,这容貌一旦没有,只不过被人弃若敝屣;而有些人,尽管知道男人只是在玩弄她们,利用她们,却也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事,只不过是为了那一份卑微的爱,那一份只是她们自己相信的'莫须有'的爱......"说到后来,那一双美丽的眼竟仿佛被雾气蒙湿了,我心里有些难过,心里叹息:这小荷,大概也有一段痛苦的经历吧.
"哎呀"她似乎惊觉过来,破颜笑道:"真是,姐姐,瞧我胡乱跟你说写什么呢,你千万别介意.你若头再疼时,派人再来找小荷就是,不要提赎不赎身的,小荷一个风尘女子,也当不起."
"有什么当不起的?"我奇道:"我也不过是普通平民罢了,小荷你风骨清高,不知道比一些顾做矜持的大家闺秀好上多少,'风尘'又怎么了?这所有的人,不都是在风尘了打滚吗?"
她听的微有些呆,嘴唇动了动,却强自忍下了要说的话,笑道:"姐姐说的是,反倒是妹妹成了俗人了."
我心里一动,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可确实又没人和我说过这话,心笑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动了动,发觉能下床,于是对小荷笑道:"妹妹,竟然我们都姐妹相称了,烦劳妹妹帮姐姐一个忙,去把那个接我来的人找来,是他把我带来的,还得靠他把我带回去."
"那是自然的,那位公子是姐姐你的丈夫吗?"
我一怔:"丈夫?"
"对啊."她笑眯眯道:"那位公子不是说你是他新收的小妾吗?"
我想了想,确实有印象,不想还好,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妾他个头,我要不是为了摆脱那个认错人的傻瓜,我当场就甩他一巴掌!"
她一惊,继而笑道:"姐姐,你这可是,可是'大逆'的话,以后少说些为妙."
我"哼"一声,心想着我没说出更大逆的话就不错了,帘子忽然一掀,一人朗声笑道:"你还叫她不说大逆的话?你可知道,她没说出更大逆的话就不错了!"
我一惊,却见又一个我不认得的男子,长的和十四有些像,气质却更为"野性"一点,我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认得我?"
他眼里笑意深深,道:"你自然是不认得我,可是我认得你,九哥和十四弟在这风流之地为你争风吃醋,这京城大街小巷可是传遍了,我再认不得你岂不是很对不起我这双耳朵?"
我脸有些烧,气道:"什么争风吃醋!那些人胡说,只不过认错了人罢了,就有这么好宣传?莫非是事闲的不行?否则怎么会关注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笑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要紧的事要忙,像我这等闲人就对姑娘的是事感兴趣到不行!"
不知怎么,我见到他,就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觉,当下也不避嫌,笑啐道:"你是闲人,难道就不会帮忙人做事?"
"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我若是帮他们做事,那岂非他们以后做事时,总想着我帮他们,那事情效率又能提到哪里去呢?"
我被他问的一哽,随即笑道:"我说不过你,但若是人人都不互相帮助,这事情怕也做的好不到哪去."
他拍手笑赞道:"姑娘牙尖嘴利,还说说不过我,倒真是......"后面竟找不到形容词.
被人骂成牙尖嘴利,我本应该很生气,可我非但没生气,心情反倒越来越好,我笑道:"得了,我俩谁都别说谁,彼此彼此罢了."
"好一个彼此彼此,紫禁城中倒很少有人敢与我这么说话了."
我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一个俗人."
他笑接道:"我是俗人不假,可是我这'俗人'怕是有许多人想要顶替."
"哦?"我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么说你的身份很显贵喽?"
"也不算罢,你若是愿意,我在家中排名十三,就叫我十三吧."
我想了想,笑道:"十三?那个十四想必是排名十四了,不要告诉我下面还有,那么你父亲生的可真够多的."
"哎呀,真不幸被姑娘猜准了,十四弟下面确实还有,具体多少个连我自己都没有细算,被姑娘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家族兴旺."
我和小荷都被他诙谐的语气说笑了,忽然心里一动:有这么多儿子的,莫非是......
想到这里,脸现惊容,问道:"你是十三阿哥?!"
他一愣,随即笑道:"竟还是没瞒过你,算我太大意了."
"大意?你怕是故意要透露给我的,要是你都大意的话,天下没有几个人不大意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后,竟没有什么惊慌之意,就像很久以前我们也曾这样相处过,斗嘴过.
"哎......"他装着苦脸道:"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你就不能装傻吗?"
我打趣道:"我也想傻啊,可是十三你太聪明了,连着我这傻人也被你带聪明了."
他听完之后,眼里竟一怔,这回不知道是真的叹息还是假的叹息:"是啊,做个傻人有什么不好,我这毕生,唯愿傻了算了,可惜有些人就是想傻也傻不了."
小荷听着这话,笑容有些凝固了,似乎出动心事,低下头,我虽心有所感,但觉轻松气氛一下子怪下来,有些奇怪,于是当先开口问道:"不知十三阿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听我这半俗半雅的问话,也把那一点心事抛了,笑道:"你啊,没见过有正经的时候,我刚刚营造的那么好的气氛,全被你破坏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还有,我....."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不该说的,闭了嘴巴,然后又改口道:"阿玛想看看你,让我来接你回去."
"阿......不,是皇上?他要接我去宫里?"我听了这话,有些奇怪,心道我跟他什么牵扯也没有,难不成这秦淮楼门前的事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想到这里,说不尴尬是假的,也不敢看十三了,转头去看小荷,装坐道别,没想到她脸色突然变的惨白,眼神恍惚,竟仿佛大祸临头的样子,我这下那演示尴尬的动作倒真变成关心了,连连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十三本是笑看着我的,这下也转了头来,眼里若有光芒一闪,也道:"小荷姑娘怎么了?"
她额上渗出一些汗,却勉强笑道:"没什么,多谢十三爷关心,我只是,只是一些幼时带来的心病罢了."
"哦-----"十三意味深长地拖了一声,小荷脸色也随着这声拖音越来越怪,突然"啪"的一声,她手里扳木竟被她扳下一块,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紧张,她似乎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条,赶紧低下头去拣那扳木,十三这时笑道:"心病啊,我也看着是,那应该尽快治治,拖着怎么行."
小荷已拣起扳木,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才直起身道:"十三爷说的是,小荷谨尊教诲."
我听着奇怪,似乎他俩每句话都有别的意义,但我也不好多问,十三笑道:"这就好,那......那个,对了,还没有问姑娘名字."
"啊,"我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回道:"我叫莫忧."
"莫忧?"他沉思道,"这名字倒真是取的好,莫忧,莫忧,莫要忧."顿了顿,他又叹息道:"没有忧愁是好事,可是乐事总是和苦事连在一起的,没有忧愁就没有快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我听着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也沉默了,他忽然又笑着说:"瞧我,对着个名字也大发感叹,莫忧,我们走吧."
我即使不想走,可皇上下令,又有什么办法,竟自跟着他去了.
坐着轿子,七歪八拐的,什么景色也没欣赏到,就入了紫禁城,我总觉得这么进去似乎也太容易了,家乡那些人视皇上为天神,紫禁城也必是铜墙铁壁,我虽然没他们那么忠诚信仰,不过也觉得紫禁城不说是铜墙铁壁,起码也很难进去,今天倒没想到,坐着个马车,连检查都不用,就晃悠悠进了这"天神"住的地方.
下了马车,但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倒也气派的很,十三自进了来,肃穆了许多,也不嘻嘻哈哈的了,带着我,熟练的穿花拂柳,他步子比我大上许多,害我是小跑的跟上,没想到他突然停住,我差点撞到了他身上,我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到他笑声叫道:"四哥,二哥."
我抬起头,却见两个年纪稍大的男子,一个眉目冷淡,一个眼里含着疲倦.我打量着他们,一时忘了请安,那眼含疲倦的男子笑道:"十三弟,是你,你带了哪位红颜知己,要到皇阿玛那儿去呢?"
我跟在十三后面,看不见十三的表情,只听他道:"二哥说笑了,这回不是十三的红颜知己了,只是皇阿玛要召见她,我才带她来."
"是吗?皇上要召见?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他虽这么笑说,却似乎累的极了,并没有看我一眼,我听的无趣,转而看那个眉目冷淡的人,却见他正好瞅来,眸子黝黑深沉,见我看着他,神色复杂地转过了头.
我暗地里做了个鬼脸,拉拉十三的衣袖,他于是听下寒暄,道:"二哥似乎累了,十三也要尽早带他过去,二哥不如先回去休息,改日再叙?"
这本就是客套话,那人自然答应,我心里一喜,十三侧身让他走过时,他看了我们这边一眼,却没什么反应,对我着可怕的面容视而不见般,我微微一奇,不禁向他的背影看去,没想到他突然一怔,身子僵直,高声叫道:"等等!"
这一叫,十三自然是停住了,神色古怪,却还是笑道:"二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缓缓转了身,然后直直盯着我看,目光似是恐惧,又似是不可思议,还带着其他的什么,总之让我极为不舒服,我不禁瑟缩了一下,躲在十三后面.
"二哥?"十三试探的叫了一声,他身子一抖,醒过神来,询问的神情看着十三,十三却只微微摇了摇头,重重道:"二哥若没其他的事,十三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神情微微一变,那"四哥"也终于开了口说道:"二哥,你也累了,回去再说吧."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了我一眼,十三没等他说话,就抢道:"皇阿玛现要见她."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也好,我确实累了,那么就等着十三弟改日来叙了."说完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走.
十三轻轻舒了一口气,见我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解释,只道:"走吧,到了皇上那儿,一切都清楚了."
我满肚子疑问,然而他不理我,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又跑着跟在他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