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女神》泼墨桃子

6、第六章

　　或许是那只毛衣上的小熊缓和了这个男人在心底的威压，艾青小心翼翼抬眼去看他。这一次光线清楚，她也没有喝酒，距离也是恰到好处，她看清楚了这个让她莫名胆颤的男人——

　　这是一张十分年轻且英俊的脸。鼻梁挺括，眉毛浓黑，短发齐整，厚唇隐隐上翘，本是一张吸引人的脸，偏偏因为那双冷冽的双眼，一眼望过来的时候，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觉得那双眼里，知道太多的故事，你的，他的，我的。

　　让人无处遁形。

　　艾青用手抹了抹身上那件相当喜气的修身格子裙，好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一些。挺直了腰板，点点头，“你好，我是......”

　　“艾青。”沈立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刚刚准备在旁边插嘴的顾东亭女士眼神一亮，眼珠子在俩人眼睛上转悠一圈儿，“哟，认识啊？”
　　艾青迅速在旁边抢白，“是的。我......我以前采访过他。”她了解她妈，如果知道他们是邻居，又会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之类的话撮合他们。

　　出于一种动物的直觉，她只想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只是这样？”艾青她妈狐疑地问。

　　“只是这样。”艾青肯定的点头，沈立站在一边插着口袋看着她紧张地握在一起的小手，不说话，只是不咸不淡地笑着。

　　这时候，李阿姨从厨房里跑出来了，“哎哟。我说老顾，你就别掺和了，让他们年轻人好好聊聊，桂花鱼放哪儿了？”

　　顾东亭站边上嘴角还扬着，看到老朋友跑过来，笑的更开心了，“哎，我说老李，你说巧不巧，我都不需要介绍，这俩人就见过。缘分啊！来来来，跟我说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李阿姨一拍顾大妈的肩膀，“我侄子多有名，你女儿见识多广，北京就那么大，见过正常正常。”

　　旁边的曾静也走过来，向着沈立方向靠了靠，“是吗？巧了啊。沈大哥，你那公司在哪儿啊？什么时候我去北京找你玩呗。”

　　顾大妈一看曾静那架势就不舒坦，腰肢一扭，往曾静和沈立中间生生一挤，“哎，老李，我说，桂花鱼找到了吗？”
　　李阿姨在边上看了，也不戳穿，只是顺着接茬：“没呢。对了，吃鱼的醋呢？”

　　“醋......醋没了啊。”顾大妈眼珠子一转，大呼一声，使唤着女儿出去，“艾青，你去门口苏果给我买瓶醋回来。”
　　艾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娘连拖带拽的拖到门外。那边她妈的老朋友也心有灵犀地把自己家侄子往门口推，“啊呀，这天这么冷，天都黑了。放着个小姑娘出去多不安全，你你你，陪她去。”

　　一个温暖的肉墙瞬间砸过来，差点没撞到艾青的鼻子，是沈立。

　　门那边依稀听到曾静一声：“我也去。”
　　“你别去了，要那么多人去干嘛。”是李阿姨的声音。
　　“年轻人多动动应该的，你去......”是张阿姨的声音。
　　“对了，我锅里还有一锅花胶。你们吃不吃？不多了哎。我特地喊人带来的，滋补养颜，补充胶原蛋白的。”顾东亭女士那声长长的吆喝声把其余的人都吸引去了。

　　门外，昏黄的灯光下，艾青傻傻地穿着大棉袄站在那儿，舔舔嘴唇。沈立两手插着裤口袋，没有表情。只是那冷冷的僵尸脸配上身上的□□熊，有种奇妙的混搭感。

　　艾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看沈立，“那个......买醋吧？”

　　沈立点点头。长腿迈开，率先走在前面。

　　于是两个人一起向超市走。昏黄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一长一短，近的像是挨在一起一样暧昧不清。楼上厨房的窗口，两个人挨在一起，两双眼睛睁大了看着楼下的情况。

　　“哎，这俩要成了多好。”李阿姨满怀期待，一声长叹。
　　“你看她俩多配啊。连衣服都一个色的，红艳艳的，女才男貌，多配啊，是吧？”李阿姨一个人自说自话，半天身边的老友都没答话，有点儿奇怪，回过头去，突然看到身边的顾女士老泪纵横。

　　“哟？激动了？现在就感动上了？”李阿姨笑着打趣好友。

　　顾东亭女士泪眼朦胧地说，“我心疼。2000块一斤的花胶，我打算留着自己吃的。就这么喂了那家子厚脸皮的，你说，我们过年，我们相亲，他们来凑什么热闹，还非要带着女儿来，可惜了我的胶原蛋白，我的养颜圣品......。”

　　李阿姨捂住嘴，“艾玛~那是真货？”
　　“当然是真的。我特地让人从广东给我带的......”想到这顾女士手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抹抹，心疼不已。
　　李阿姨迅速回头，拿了筷筒子里的大勺往回走。

　　“你干嘛去？”顾大妈问。
　　“干嘛？赶紧捞点去啊!我以为你买的假货的，谁知道是真的，赶紧有多少抢多少！”李大妈带着武器加入吃花胶大战。
　　“等等我！”顾大妈也抓了个大勺，连洗都没洗，往里面冲。

　　屋外，雪是停了。但依旧冷的人一哆嗦。说实话，旁边的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危险性的动作，可是艾青就是莫名地怕他。

　　她低着头走在雪地里，浑身毛孔都冷的要站起来的时候，他伸手解开自己的大衣。看到他突然有了动作，艾青下意识地脖子一缩，像只兔子一样瑟缩着身子，下一秒，那件大衣被他披在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下，舔了舔舌头，刚想道谢，那个人已经转过身去，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怕我。”

　　一个陈述句，让跟在后面的艾青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只能悄悄跟上去看他的脸色，灯光下，那个男人噙着一抹笑，转头，“何必呢。我对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一句话本该让她放松下来，却偏偏又如鲠在喉。什么叫一点意思都没有？开什么玩笑？说的好像她对他有意思一样。

　　她急忙跟过去，奈何那人长手长脚，步子迈的太大，她跟的气喘吁吁，最后停下步子喊一声：“沈立！”

　　那人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灯光下，被包裹在他的大衣里的女孩，在雪夜中小脸红扑扑的，嘴巴张着，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让他有种熟悉的恍惚感。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艾青鼓足勇气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这句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他会知道。

　　眼前的男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歪过头，对着旁边嘴角轻轻扬起，这一个笑容来得太突然，让艾青看的一呆，觉得这一抹笑仿佛是一个裂痕，一个在他冷硬外壳下的痕，缓缓撕开他的里子。待她想要往里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转过身去，徒留一个背影给她。

　　“因为那天，王小明在门口喊过你的名字。”答案从他嘴里出来，却让艾青脸突然涨红，是啊，他住她对门，那天动静那么大，他怎么会听不见。

　　丢脸死了，艾青。她在后面捂着通红的脸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前面的男人已经走远了，赶紧追上去。

　　夜色中，仿佛听见一声轻轻的低叹，若有若无划过耳际。待她仔细去分辨的时候，那声声音又没了。

　　她抬起头去看他，只看见那个男人的侧面轮廓，心底有种莫名地熟悉感。究竟哪里见过他？

　　——

　　等到两个人回到家里，艾青对着笑容满面的老娘已经无话可说。看到桌上空空的锅，忍不住一声抱怨，“你真的一点花胶都没给我留啊，我还是你亲闺女吗？”

　　顾大妈给她挤了个眼神，“小点儿声，我放厨房碗柜第二层了，有一小碗。你去拿，偷偷喝就好了，躲起来，别给人看到。”

　　艾青赶紧抱着老妈亲了一口，偷偷摸摸躲在厨房的小边角拉（南京话，小角落的意思。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端着个小碗喝的正开心的时候，两个人往这里来了。她赶紧往里面挤了挤。

　　“喂，说说看，人姑娘怎么样？我看那情形，是认识的吧？有戏不？”是李阿姨的声音，“我跟你说，人姑娘妈妈和我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亲到不能再亲，你俩要成了，阿姨要开心死了。”
　　艾青喝着碗里的花胶动作顿了顿，往外一瞄，看到沈立的背影。

　　“阿姨，”沈立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不要给我介绍对象了。我现在很好。”
　　“你好什么呀。这么多年，连个给你收拾的人都没有。”李阿姨的声音有点抽噎，“你再这么下去，我都对不起你妈你爸。”

　　“阿姨。我们......不合适。”那个男人似乎斟酌了一下，说了一个理由。
　　“哪儿不合适？”李阿姨穷追不舍。

　　“抽烟、酗酒、没气质、没品位、身材差。”沈立的声音淡淡的，但是说出来的话让艾青那口花胶在嘴里上不来下不去。
　　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腰腹上的赘肉。

　　“不会啊，人小艾青我从小看到大的，好着呀。真没可能？”李阿姨不死心的问。
　　“有。”沈立淡淡说，“下辈子。”

　　这三个字一出，那口花胶真的从艾青嘴里喷出来了，然后“咳咳咳”咳起来，咳的狠了，那口花胶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从艾青的鼻孔里呛出来了。

　　循着这道声，刚刚说悄悄话的两个人迅速把视线转过来。一眼看到了正一脸狼狈的艾青，李阿姨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说点啥，最后说，“那个......小艾青啊，你怎么躲这里吃饭啊，来来来，没事儿吧？嗯？”

　　她刚刚被呛的厉害，鼻子酸酸的，眼泪哗哗地流着不停。
　　那眼泪糊着眼睛，让艾青从一片迷蒙间，隐约看到那个英俊好看的沈立站在一边，他那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耷拉着眼皮子看过来，一直像上隐隐翘着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艾青理了理头发和身上那件紧的有点儿过分的衣服，笑了笑，“我在吃花胶，很好吃。嗯，很好吃。”

　　说完，继续吃着碗里的那碗花胶汤。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继续从眼睛里哗哗地流着，赶紧用手擦了擦眼眶，她不好意思地冲李阿姨笑笑，“哎呀，这里面太闷了，我到房间里去吃。”

　　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卧室。
　　她呆呆地坐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女人，两手捂住脸看，自言自语：“真的......这么糟糕吗？”所以这么被人嫌弃？
　　一种不甘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烧的她难以入眠。

　　脑袋里晃过很多画面，包括长胖以后在商场再也找不到衣服穿，包括各种相亲被奇葩男拒绝，还有王小明和那个女人，最后的画面竟然是那张白的不像样的男人的脸......

　　她猛然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想，她只是胖，又不是丑，不是什么绝症。
　　艾青，减肥吧。真真正正，从明天开始。

作者有话说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