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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壹 ...


  •   雪虽然在此时停了,但天依旧灰蒙蒙的,积了几夜的厚雪慢慢铺在路道屋檐和枝桠上,将原本的萧条残败深埋,显出一派桃源纯净之景。

      几个宫女和公公正垂眼提着扫帚,慢慢将雪扫掉,泼向另边上的雪地。

      这几日礼部忙得不可开交,笔帖式每半天就整理出大量的文宗,李轩身为尚书,一部之长,更是每日挥笔疾书,落得天天在吴侍郎跟前叫唤手腕酸痛。种种繁琐事的根源就是这麾旌王爷的回朝,宫宴也同他一般,好说好歹就要办。皇上情深,于他同胞兄长更如此,念着日日不回故里的哥哥做洗尘,还特意隆重不少。

      乔一帆这会刚下了早朝,李轩就命他去看看这宫宴的布置,哪儿需要改进的赶些提出来。他郑重其事地速速领命,刚出门就苦张脸——这天寒地冻的,真叫人不舒服,别部大人还烤着暖炉坐轿子回府,他们却要两头仓惶跑。

      好在桂旗出门时灌了个汤婆子,用狼毛套子包了起来,热意还未散多少,攥在手里热乎乎的,多少了外面的风寒。

      “乔郎官贵安。”宫女公公瞧他度着步子过来,呼啦啦就退到边上,欠身请安。

      乔一帆走得吃力,积雪升到脚腕,走三步歇两步的,一深一浅怪累人的。他图方便让桂旗指了条径直来的小道,原本该是片绿茵茵的草地,下雪后也没人有力气来扫雪,他吁口气,把汤婆子抱得更紧些,颔首道:“起来吧。”脸还是憋红的,他听到了背后桂旗的轻笑。

      领头的宫女上来又问了好,乔一帆看她脸颊冻得通红,袄子做得也不太厚,握在袖下的手指也生了冻疮,他感叹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宫女受宠若惊,连忙将腰弯得更低些,脸也更红了,诺诺地说:“能为皇上大人们做事也是我们的福气,一点儿也不苦。乔郎官是想去看看大殿的布置吧,奴婢这就让小桃子带您过去,吴郎官也正好在那儿。”

      吴侍郎也在吗?乔一帆温和地应下,心头有些疑惑。或是他有什么事想交给自个吧。

      小桃子听到唤,放下扫帚,拍拍衣袖上的雪迹,毕恭毕敬过来道了声好。他侧侧身子,带乔一帆往前头没扫到的地方走。

      “乔郎官身边的哥哥大约对宫里很熟吧,方才那路不是老人就很少知道呢。不过去大殿的路还是让奴才带您吧,这里路也杂七杂八的,时常容易丢人,吴侍郎也常点我带路,月姐姐也是想到这个吧才找的我。哎,您小心脚下。”他边走边笑谈,放满了步子,示意乔一帆走得稳些。

      桂旗先是灿笑应了好,后又听这话有些不大乐意,在乔一帆后面小声嘀咕:“扯吴郎官出来干什,张口闭口吴郎官吴郎官,难不成还要拿他压我们吗?这还指不定尚书这位置是谁的呢,谁和你是哥哥呢……”

      乔一帆听他颠来倒去地胡乱说话,转头瞪一眼,张张嘴:“吴大人和尚书大人平日待我好,你还不清楚吗?”他又小心看看不紧不慢走在前头的小桃子。

      桂旗吧啦几下眼,觉得乔一帆这动作可爱得紧,拖长了声撒娇:“大人——!”

      他这嘴碎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人背后就是改不了,一到外头就露陷。

      后来着,又见少爷继续数落他,还边看看前面。桂旗噗嗤笑出声,才在乔一帆无奈下喜滋滋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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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就该更喜庆些了,把布料换成暗纹的会更好些。王爷是皇家血脉,碗箸花样也由皇上亲自绘的‘双叶’图,殿里的布置也多由参照图纸来。”吴羽策边走边说,伸手扶了把在雪上走得摇摇晃晃的乔一帆,两人顶着风迈上大理石阶,匆匆进了宫宴设置的大殿。

      “皇上和王爷当真是情深……”乔一帆点点头,道了声谢,他解开墨狐裘的带子,脱下交予了后头的桂旗,顺手捏捏他的手心。

      桂旗此刻是真说不得半点了,先前磕的嘴唠子也浑然不作数,头埋得低低的,耳尖羞得通红。

      吴羽策方才一路过来尽数指教了新入台的守尚书郎,哪处地方需留神,哪处要尽到典籍中没有的礼数,还将些史实传说都一一道来。乔一帆边听边暗暗记下,吩咐掌事宫女按着改进招办,这下在外面就溜溜达达走了半天,这刚进了主戏的大殿。

      “此外就是接宾客,道路也需要你我操心,至于陪那些哥哥弟弟聊心倒不是我们该做的,你别被他们逮到即可。”吴羽策拍拍乔一帆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那我们还要再看看车道?”乔一帆被拍得一踉跄,忽视了后半句说道。

      “……乔郎官,那也该是宫里操心的事,还有的是,尚书让我和你说声,王爷印信的样图已经出来了,明日记得先去局里看看。”他张望了会儿,接着道:“时候也快了,今日到这儿就好,我还得回去办个事情。”

      乔一帆应了声,又去嘱咐了掌事宫女,跟在后头一道出了大殿。他略抬头瞅了眼走在前头怡然自得的吴侍郎——他是李尚书的后生,说最亲密的友人也不为过。同时也从乡试殿试一层层考上来,最后还中了个探花郎,一举进礼部入台,三年正满侍郎官。——令人拍案叫绝的仕途,是成尚书最好人选,办事井井有条,连样貌也是堂堂,舍得挤出这半日来指教指教后备,也是仁厚善心到坎里去了。

      “谢郎官的一番指教了,我今日受益匪浅……还劳烦您跑一趟了。”乔一帆晃过神,匆匆踏上步子走在吴羽策左侧,扬起笑,温和地道谢。“听您说还需去办个事情,要不我送您一程吧?这时候怕是寻不到车了。”

      今早上来时便见吴羽策在道上腾腾走着,身边全无一人,连车马也不乘一匹,清瘦的架子在寒雪中看得甚是寂寥。乔一帆看到宫里还需段路程,便掀起帘子请了人上车,听他打了几个喷嚏,还笑道:“多走走也有益身子。”

      “这倒是好,我是要去城里的酒家见个人,大宗伯也过去了,恰好这事也有你的份子,怎样,有这空闲吗?”吴羽策并未推脱,料作和风细雨拢袖帮乔一帆理过散开的碎发,悠悠说:“你瞧着可比我讨喜,见人也不是洪水猛兽,你这孩子也是太乖分了,我弟弟和你这番大时还上山抓蚂蚱玩呢。”

      乔一帆察觉自己散乱的发丝,苦笑,道:“郎官你也不比我大上多少,倒觉得我还是个稚子一般……自然是有闲着的,还要谢您的提点让我见见这番人物,我随您一道过去。”他说笑着一路出了掖门,从袖口掏出一串铃铛晃了晃,清冽的铃音便远远地传出去。

      吴羽策惊奇了会儿,见乔一帆指法娴熟劲道也足,转念一想人家门中老少就是武将,唯独他一文官在这朝政上,也了然。

      “常人都让着小厮唤车,你这样倒省力又雅致,好法子。”

      “这是家父想来的,求得也是让车夫身体健康,否则这寒天下等这么久会落下不少病根,部分干了几年也撒手了。”乔一帆歉然笑道。

      “想不到你还懂这些……下回我也点醒点醒大宗伯,让他试试,他老嫌车夫换得快,新来的又不懂规矩,家父也是一片善心啊。”吴羽策颔首,颇为赞赏。

      “前段日子还未任职时在王大夫手下学过几些时日,家中人想让我成就救死扶伤,没想反倒进了礼部。”乔一帆微叹,随即眼眨几下——马鞭声在万籁俱寂的雪景之下显得分外清晰。“郎官您说要去哪儿?我和车夫说声。”

      正好吹来阵风,乔一帆的衣袖与发丝都扬扬洒洒的,清秀平和的面容在雪光中朦胧不清,飞来的雪花掩过少见锋芒的眼睛,一派神仙驾云而去的模样。

      吴羽策扯了扯薄袖子,说道:“兴欣酒楼便是了。”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小侍郎,想从那双剔透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他总是尽职尽责,性子也同想象中的淳朴踏实。

      但这一切又好似为厚厚的假象,如同这纯白的飞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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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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