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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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没细看，外头下了场冬雨，雨水混杂着碎璅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灰蒙蒙的天际落下，沾染着世间的尘埃。院子好不容易有的几声鸟鸣也渐渐散了，听婢女小声说独个在晚上叫得凄厉，打着宫灯去寻时天黑咕隆咚，雨落枝桠上水沉甸甸的，左碰右碰也没找到，还湿了大片的袄子。
“少爷，明日是麾旌王爷返朝的庆功宴，礼部将宴折子递到府上来了。”桂旗立守在边上，压低声说道，从袖口拿出本红册交予乔一帆。
“尚书大人将事情着落下了？怎的也不和我说声……”乔一帆刚穿了件外衣从卧里出来，发丝糟糟地披散着，浑然睡眼惺忪的模样。他一听这消息，接过了宴册翻看几下，有些不解地喃喃了声。
“递折子的公公还讲到让少爷醒来后行礼部一趟，休沐还劳烦少爷着属无奈。对了，大少爷也收到册子了。”桂旗招手让婢女端进了烧好的水，给乔一帆灌了汤婆子，又倒进洗脸的铜盆中，用手稍稍试了试再恭敬退到边上，唤道：“少爷先洗漱吧。桂旗派人去备好轿子，老爷夫人还睡着，大少爷在院子里练剑呢，待会让厨房送早点来。”
乔一帆颔首，接过汤婆子捂膝上，听闻同父同母哥哥早早起了，感叹道：“哥哥在军中辛苦了，变得也不同了些，我原先记着他最厌恶早起才是。”外间炭火才刚烧开，雨落后的寒气浓郁得发颤。他更是畏寒，哈口气白雾就腾腾上升，身子不断打着颤，等婢女进来披上了烤暖的毛裘才停下。
乔家嫡长子原先艳慕江湖无拘无束，行走如风，来去匆匆的日子，更是逃了国子监每日的讲书，爬山翻墙地满处寻欢作乐。乔父吹胡子瞪眼也没用，只好将他打点在了麾旌王爷的军中，伴着铁血的厮杀去做他的江湖美梦。此次王爷归朝，哥哥也封了将军，在乔一帆眼中变得万分不同。
只道这人的习性也未尝肆意愚笨，而是没下了这功夫，也没吃了这个苦罢了。
而麾旌王爷是皇上的哥哥，驻守边疆十年来没回过朝，却是举国上下头等的传奇，民间的孩童都能将他的际遇朗朗上口而来。
他思虑会，这次带回的人马众多，这朝中看来又要不安宁段日子。“去吧，尚书大人只叫我去礼部？”他手包了半天的汤婆子，才驱了这冰冷，问道。
“是。只需往礼部，桂旗已将衣物备好了，是少爷常穿的。”桂旗明了乔一帆的意思，敛袖抿嘴笑道。他拢起宽大的衣袖，指法若蝴蝶般上下飞舞，每日一早的八宝茶香便从指间溢出，四散于房屋之中。“大少爷也愈发稳重了 ，昨日回来时候也练剑，身法也凌厉得厉害。”他放慢了声，微按壶盖，上下起落，将八宝茶水倒入杯中，闭指将瓷盏推到乔一帆手边。
“呼……那便好，有劳你了。哥哥想必在王爷军中也见识了不少。”乔一帆一听，拿起了瓷盏子，掀开茶盖闻闻，又往椅子上靠靠，舒服地弯起眼，嘴角也上扬了些——简直如人间极乐，煮茶三杯，暖炉微醺，温和细语，安然若仙人般。
官服向来繁重且不大保暖，往往外面还需披上件裘衣，到朝堂或部内就要脱下，那时才是铁板钉钉的冷，走路甩袖都能刮起三更风来。由此，私下的常服更合乔一帆心意，况且休沐日也不大事，顶多被家父逮着说教一番。
伺候的婢女把衣服往屏风上挂好，低头拧了脸巾，将出行使得墨狐裘放暖炉上烤会儿。她见少爷懒散地靠椅上，眼睛又蒙了层薄雾，迷迷糊糊地就把身子往裘里缩，忙笑道：“少爷，该洗漱了，待桂旗哥哥回来又要说上几句了。”她弯腰晃晃乔一帆，又咯咯笑了几声。
乔一帆被这一晃，机灵醒了。他打了个哈切，这才打起精神解了衣领子——冬日本就嗜睡，休沐也不叫人睡个好觉真不近人情。他烦闷会儿，还是先洗漱，再喝了碗白米粥，吃了碟肉包子。也不知是天冻地冷，早点也不似平日香甜，寥寥几口就放下碗箸，心里更是有些抑郁。
好在备轿快，临走时又匆匆塞了包花生，吱呀吱呀坐着嚼几口再听些趣闻，权作了消遣。倒不小心锦褧上落了些渣滓，桂旗偷笑帮着拍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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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侍郎，您总算到了，尚书大人在印铸局里侯您呢，快些去吧。”礼部外急切转圈的公公瞧见乔一帆下了轿子，迎上来行了番礼，抽着鼻子道。
早晨时露重，何况昨日下了雨，那位公公的襟上袖口已湿漉一片，又说说停停，吸会儿鼻涕，分明在这儿等了许久。乔一帆见状，连忙虚托将他扶起，桂旗上前去从袖里翻出块白帕，帮他拭掉那几片水迹。
“劳烦公公等了，我这就去，公公也快些进部里暖暖身吧。”他笑道，让桂旗塞了块碎银子在人袖里，便点头匆匆迈了门槛朝着印铸局去。
乔一帆原本该称守尚书郎，今秋刚选入台，这般年纪平步青云在贵族门第间笑称翩翩公子。当他坐满这位置三年，那便该尊称侍郎，掌管着礼部大半的事物，再后便是尚书大人，这礼部的部长——方才那公公有心讨好，说着卖好的话令人心怡，看中的是乔一帆的年纪与顺利的入仕之途。
“早知就该早些喊您的。”桂旗跟在后头，也听了那公公的俏皮话，他小声道。 “也没想这尚书大人来得早。”
“你早该如此，让尚书大人等我区区一守尚书郎。”乔一帆微凛口气，觉得懊恼，脚步愈发快起来。贪了半会儿的浮生醉梦落得这尴尬局面，太不值得，该呸几声。
“三年后就成侍郎了，尚书大人理应等。再说，少爷您肯从窝里出来受冻吗？”桂旗微吐舌，他把手蜷进袖口里暖和几下，问道。
“那也是尚书大人赏识。”乔一帆微红脸，干皱皱地回道。“行了到印铸局了，少些说。”
印铸局同宫墙般鲜红的色彩印入帘里，未干透的雨水在琉璃瓦间愈发夺目。几位笔帖式抱着卷宗快步走着，见了乔一帆端正行了礼，又急急地奔进局里没了踪影。
他猜到几分今日休沐还这番架势的源头:这麾旌王爷的印信也有十多年未换了，这趟又是难得回京，封官禄记又是回大事，该是多筹备些印信的时候了。
皇上把这事交给了印铸局，印信的花样，字体都要由他们来办。这等繁琐事乔一帆原先也轮不到，坏便坏在他是新入台的守尚书郎，原先礼部的左侍郎又时常抱恙，做不了多大的事，这也是尚书大人有意让他展示一回，算是一番提点。
他该感激涕零着尚书大人的赏识？还是先打打嘴收回这“赏识”为好。
“皇上意思便要做双印信，好表兄弟情深，除却皇上外，王爷的位分最高。”吴侍郎将宣纸铺列在桌上，蜀绣官服好似青云腾飞，架得身骨清瘦如柴，清神俊朗。他躬身对着李尚书说道，指指新搬来的明黄圣旨。
李尚书嘘叹声，瘫软在太师椅上，一搭一搭地晃腿，他连头冠都未戴，一头漆黑发丝缠绕在锦褧上。他瞧瞧恭恭敬敬穿着官服的吴羽策，抬抬手道：“这皇上诚心来膈应我们，给的期限少，做的事多，王爷也多久没见了不帮着说句话……”
“王爷约摸着事多，皇上一遭王爷就像孩子似的。”吴羽策正好被冻风吹着，瑟缩了下，李轩拽起自个在炉上烤着的暖裘掷去，让小厮关了房的门窗。
“唔！”风刮得厉害，将枝上昨夜残的雨水送了进来，小厮背风使劲才关上门，没想外头立即传出声闷哼。
正是要跨门而入的乔守尚书郎，雕花门关的急，一头磕在上面，往后震了好几个步子。
“哎呀！少爷！您没事吧！”埋头跟着的桂旗脚步一错，见乔一帆捂着额头，忙上去查看。
李轩一听门外这情形，一跃而起，唰唰从腕上解下根青发绳草草将头发扎起，又抚平锦褧和衣衫上的几丝褶皱。
吴羽策瞥眼李轩，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甩手让小厮开了门。
“个个老不正经。”他收好了暖裘，叠在手上，理了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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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