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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四 ...


  •   一袖拂出,倒也凛凛生威。剑布衣很想大叫高呼,或转身奔走,可口中说出的,却是更加莫名的话——
      “千里南疆,妖魔横行,百怪千奇,素为道门后学禁绝之地,净无幻你年不过二旬,亦在其列。岂有明知故犯之理?而今不但违此禁令,更裹协我玉清界风藏府寿岳私离宗门,为你张目,本座当日建议你闭门自罚思过三年,已是取初犯不作深责之意了。”
      初犯?思过?
      右手已负在身后,紧握了衔月蟾,心境中那一份恼怒分毫不差。剑布衣便如暂住的过客一般,感受着自家这份心绪波动。他已明智放弃了大叫一声“我是剑布衣三师父你在哪儿”的努力,左右叫不出来。
      身在地之厉剑域之中,这倒是可以肯定的了,只是,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心中涌动的是完全陌生的情绪,脑中所思所想,却仍是他剑布衣。是术法?还是阵法?这半年虽说早作了一些准备,可是……
      五师父也好,大师父也罢,就算加上三师父,三位师父也从没想到过会有这般的诡异情境!
      这也不合从师父们的只言片语里,他下了极大功夫推敲出来的地之厉性情啊!
      地之厉……
      按史册所载,地厉劫尘失踪,乃是圣王在苦境唯一一次败迹之后。那一败,圣王被封印千余年,而地之厉,也随之失踪千余年。至于原因为何,史书所载分外含混,便是几位师父,也鲜少深说。毕竟那时的厉族,内争外斗,敌众友寡,很多手段近于残虐,与天下一统之后的王道风范迥异。
      但无外乎,大争两字。
      而有人的地方便有群党。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严格说来纯属读书人的臆度。血海尸山中,尚能各留余地,无须生死相对的便是群。而图穷匕见,再无回旋余步的双方,便是欲求不结党而不可得了的党字了。
      地厉曾是厉族唯一天赋能与天之厉并肩之异数。
      可是,她不群,亦不党,平生服庸之人,除了天之厉,便只余自己。却又偏偏、她接受了最早期天厉厉族一家、一己之力可守护天下同族的理念。
      先入为主,一些冲突便不可避免。
      就如二师父鳌天,曾因天之厉的目光停留在大师父身上更多而耿耿多年、而大师父,也曾因克灾孽主的独行其是而侧目发作过一样。
      这些黑历史,正史野史中都不多见,但却没有哪位师父,打算隐瞒过剑布衣这唯一的弟子。
      人情练达即文章,几位师父的性情平生,便是师父们令他炼达人情的最好范本。
      可是……
      这、和、这、莫、名、其、妙、的、剑、域、异、变!
      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更没有分毫可供解释的理由!
      脑海中的剑布衣恨不得抱头长叹,而侃侃而谈的三师父,已因对面那女子的一番话,由恼怒变成了一种……嗯,似乎叫做恨铁不成钢的纠结。
      只因那女子,不知多少世前的这个净无幻,绞着衣角听他训了半天,终于是忍不住举起拂尘虚敲了一下,叫道:“停!海蟾尊你说过,我受不了你教训时就举拂尘,我这可是举了啦!我那次也不是故意的,谁让请你来玉清界看我的升座大典你却去了南疆。你去得我也去得啊,我已经是一派掌教不再是小孩子!”
      剑布衣默默抚额了:“这语气,还真有那么点点象自己找到的那个小团子!不愧是前世后身。可是……”可是什么?多年经验早告诉他,这样的一番话啊,嗯,还真不如不说。果然,他便听得自己一声冷笑,声音更转峻厉,“既接任上清一脉掌教,你便更当知道,什么叫做一身为天下重!”
      “师兄,师兄……”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那壶拐在地上一顿,一人由隐而显,低着头显出形来。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发色碧翠,颇有几分接近海蟾尊,只是毕竟年轻许多,额前几缕发虽因了少白而染霜,却也增不了几分老成之感。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浮现脑海,剑丰衣很容易知道了,这是悬壶子,宗岩禄主唯一的师弟。几年前上一代玉清界主飞升,由于海蟾尊退居雨卷楼一隅,有寿岳尊号的悬壶子,便成了玉清界一脉的最高主事者。
      一个很听话、却和净无幻一样热爱游历和心血来潮的少年主事。
      “哦?”
      属于三师父的声音,便很明显地拔高了一分,似笑非笑,“原来寿岳你还记得,海蟾尊是你之师兄?三壶弟子三千,道脉八百,衡权中枢的悬壶子尊者却失踪了足足三月有余,最后靠入山采参的山民指点,才带着登道岸掌教找到了离山之路。如此伟迹,当真教海蟾尊瞠乎其后,自愧督导有欠!”
      悬壶子手上便是一个哆嗦,几乎是摔了壶拐,苦着脸叫道:“我偷来登道岸只是……我不放心净掌教。师兄你放心,给弟子们讲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太上三十六部尊经各一遍,再带着他们各自手抄九遍以启妙合道,这活计今年我一定亲力亲为,再不会麻烦其他人一分一毫。”
      情绪里并没生气的意思,剑布衣默默感受了一番,更多的是某种有意的疏离?但多少有几分想叹息的感受,甚至还有些微不自觉的指点意味:“这三经同属洞玄部精义,是我玉清界立教度化之本,寿岳你发心有了,但以麻烦视之,仍是不乐荷担本职也。天下烽烟不止,四海沸然,总有一日,你当为天下苍生起,这等毫无自律的心境,又岂能当得起大任?”
      悬壶子不敢开口,只抓了手上壶拐,头低得几乎能和拐身来个亲密接触。这回,换成净无幻来给他解围。“十八遍好了。”净无幻说道,极大方地将悬壶子给自己定的自罚给加了足一半,“这样你师兄就不会继续念你了。海蟾尊,你说我说得对吗?总不成你真要把自己师弟困死在笔墨之间读死书?”
      某种有点陌生的感受袭来,剑布衣一阵茫然,但陌生中,却又似隐有淡淡的欢喜,以致令他几乎无法分辨自家的三师父,这时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得到继续毫无表情,继续语带讽意的——
      “海蟾尊所行一切,向来一往无悔。所以净无幻,你将目光投注在我这师弟受罚轻重之上,便是对我的置疑。而这一份置疑的存在,又恰能说明,你尚不曾了解掌教两字所当有的意义与承担。所以……”
      所以什么?悬壶子头低得更厉害,目光里却莫名多了份同情。他的目光,是在偷看着净无幻,很有那么点想说对不起的样子。而夜色之下,一人气度出尘,松峙电灿,几如神仙中人,一开口,却就是毒舌如刀,毫不留情——
      “所以本座建议,净无幻你可以也如我这师弟,去为门下弟子讲经半载,再为天下苍生录经半载。非是因我这方丈雨卷楼宗岩禄主的越尊代俎,而是因你自为掌教的应有自律!除非,哈,你要乐见上清一脉,对令行禁止四字永远都无识无缘!”
      ……三师父,这,这可是……净、无、幻呐!不是你的好徒弟也不是……你正训着的小师弟啊!
      在眼中突然又雾气氲氤,一切模糊扭曲的一瞬间,剑布衣放弃了大声吐槽一句三师父你错了哪有这样对妹子说话的冲动,只默默地,说不出该是什么表情地深深看了登道岸山门一眼。
      是幻术吗?可……为何连细微心绪,都感受得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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