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月光森林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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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雷伊尔不由自主地握住手中锤子，将它挂回腰带上。他和格瑞菲斯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刚才修炼血脉唤起风浪的动静太大，把他从睡眠中惊醒了吗？
“你果然真的进阶了，妮可知道了一定会很骄傲的。”格瑞菲斯站在树下的阴影里说。
按照惯例，雷伊尔血脉觉醒之后就应该正式拜妮可为导师，不再只是普通指导者。
“我还能见到她吗？”雷伊尔想起被解除的契约和驱逐令，心中一片失落。
“明天就是祭典了，我相信我们可以顺利回到熟悉的世界。我说过让你离开船队，但并没有说你要跟其他船员断绝往来。”
听到格瑞菲斯的回答，雷伊尔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您不讨厌我对吗？您已经原谅我了，对吗？”
格瑞菲斯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他的皮靴在草地上踩出唰唰的声音，树影投下的斑驳渐渐消失，银月的皎洁笼罩在他俊美无暇的脸孔上。
他停在岸边，站在跟雷伊尔相隔一肩的距离上。
“我的确非常憎恶使用暴力践踏别人意志的行为，但我发现你因此感到羞愧，且羞愧的程度远远超过我所能预想的程度时，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至于是否讨厌你……”他露出一丝有些无奈的笑容，“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即使没能成为志趣相投的朋友，你也会是我非常倚仗信赖的出色助手。”
“你对世界的奥妙充满了好奇，能感受那些细腻高尚的感情，能够跟别人的悲伤共鸣，这都是难得而稀少的品质。所以，我愿意向你提供的最好进修机会，也不控制干涉你的成长。毕竟若全然按我的意志打磨培养，那么我跟你之前的奴隶贩子主人，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雷伊尔用渴求的眼神看着格瑞菲斯，他有着强烈的预感，觉得自己热切想要听到、又无比惧怕的那个答案，马上就要被说出来了。
“女神之域不像北方圣廷，强制要求缔结婚约的人履约一辈子。女神鼓励人们释放自己胸中的爱意，但从不强求爱情消散之后的勉强维系。因为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感情是会变的。人鱼也好，人族也好，一生都可能更换许多伴侣。”
“我在女神庙长大，见过无数热恋的情侣来祈求女神的赐福，又在不久之后，请求结束伴侣关系。尤其是人们年轻时被美丽外表引发的情/欲和爱意，就像日出时的潮水，来得汹涌，离开得也决绝。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一句关怀就能引发的情热，终究只是错乱幻觉带来的暂时激情，消散得比来时还快。”
“我不是……”雷伊尔想说，自己不是那种只被美丽外表和温柔关怀所诱惑的人，但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说得出口的有力证据。
“爱欲虽然虚幻，但带来的痛苦却是真实的。我要求你离开，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可以避免两个人的痛苦。但后来我发现，我的痛苦只是暂时的，而你的痛苦却是持续的，还会随着时间发酵越演越烈。”
“那么我更不可能收回我的驱逐令。若你持续沉溺于欲望和痛苦中，也一定程度上会困扰到我。”
雷伊尔的内心立刻被痛苦填满，他明白这是格瑞菲斯最终的决定。
“不，我现在就可以摆脱！”他大声地说。
“现在就可以吗？”格瑞菲斯轻轻叹息，“那么看着我。”
格瑞菲斯因压低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中蕴藏着不可抗拒的温柔，像一块磁铁一样将雷伊尔有意躲闪的视线牢牢地吸引过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熟悉这张面孔。无数次低头回话的眼角余光里，无数次从远方发起的凝视中，他已经将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都牢牢烙印在脑海之中。
但面对面地看着格瑞菲斯的双眼时，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些准确的细节都不再重要，抽象成了无关美丑的概念，最纯粹最简单的抽象概念。
爱。
但与此同时，那些被雷伊尔有意摒弃的记忆也涌入脑海。
植物释放出催人情动的香气，滴下能够让身体放松的汁液，所以忍耐和痛苦疼痛变成了放松和惬意，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晕，隽秀的眉眼荡漾出水色，齿印未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沙哑愉悦的呻/吟。
完美……梦幻……几乎让人产生错得离谱的幻觉，误以为那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欢好。
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冷静悲悯的双眼，证明那只是一场不堪回忆的迷/奸而已。
迷乱之中，那双眼睛一直以清醒的神志观看这一切何时结束。更痛苦的事情是，雷伊尔也有一丝意识一直保持清醒，清醒地被那双眼睛注视着。
所以雷伊尔不敢回忆，他觉得自己不配回忆。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回避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早已经扭过头去。
“你不敢正面看我，这是为什么？”
格瑞菲斯用手指捏住了雷伊尔的下巴，强迫他把视线重新转回直面他的方向。
“你的脸红了，体温升高，脉搏跳得很快，这是为什么？”
雷伊尔猛然摆脱了格瑞菲斯的手，向着有月亮倒影的湖面纵身一跃。
冰凉的湖水将他整个人包围，他让自己慢慢下沉，一直到脚尖碰到湖底圆润的鹅卵石，他才在水底抱住膝盖，在不深也不浅的湖底坐了下来。
他没救了。
月光与水浇筑的水晶天花板之上，格瑞菲斯的身影如同黑夜海边的灯塔，虽然看不见身躯本体，却能因其发出的光芒而推论出，他就在那里。
格瑞菲斯在湖边侧身坐下，对着湖面月影缓缓说道：
“年轻的身体在不知人事时产生的冲动和欲望，能够被冰凉湖水迅速地平息，也能够轻易被流水一样的时光带走。而潮水退去后的沙滩，除了回忆，什么都不会留下。”
“如果你说，你想要的不是这么浅薄的东西。如果你说，你想要的是两颗心的接近……心的接近，意味着对等的坦诚，还有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几乎没对谁倾诉过小时候的经历，即使在女神庙和幽夜堡，我也很少跟人谈起心事。你的秘密呢？你有能够放心倾述的人吗？”
“你第一次来我的书房时，我没有追问太多。你的生命历程似乎也没什么能够隐瞒的，你的前主人说买下你母亲时就发现她已经怀孕，而她生下你的那一天难产去世。”
“直到触发祭坛，封印之域跟你的力量融为一体，我都没怀疑过你身上可能藏着许多秘密和不同寻常之处。或许在后人传唱的故事里，你会成为传奇故事的主角，而我会借光占据一个小小的篇章。”
“而在那之前，你会有足够长的时间，弄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不！我现在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我希望你占据我人生的全部篇幅，我希望你永远都在我的生命里啊！想知道你的一切，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想看到你也想要知道我的一切！想要交换所有的秘密，想要释放所有的情感，想要索取和给予关怀！
雷伊尔猛然上浮，站在了齐腰深的水中，几乎可以跟岸边坐着的格瑞菲斯平视。
他克制住了甩头的本能，生怕让水珠四溅弄湿了面前的人。细细的水流在他的脸颊上流淌，沿着脖颈的曲线，流到肩膀，流到胸膛。
他张开嘴唇，但声音没有出口。
真的要说吗？自己的性命和隐秘，自己的底牌和依仗，真的可以说吗？
说出来之后能够证明什么？证明自己的真心，除了能推翻一个小小的论断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面前的人就真的能够接纳自己吗？用秘密交换来的是他想要的吗？
格瑞菲斯则是了然地微微一笑。即使是没有神眷在身的人，也能从雷伊尔的沉默和犹豫中读出一切了。
“你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你将欲望的潮水错认为爱的深海。不信的话……”
他微微向前探身，将一个吻印在雷伊尔还沾着水珠的冰冷嘴唇上。
雷伊尔无法形容这是个什么样的吻，轻柔，清凉，沁人心脾，但这个吻没引发多余的心跳，没有挑动血液的沸腾。
没有欲望，没有渴求，没有索取，没有依恋，没有不舍，没有缠绵。
像在微风中摇摆相遇的树枝，像重叠又分开的两朵云，像湖面上的月亮倒影，只有暂时的触碰和同行，却永不可能融为一体。
而风会停，云也会散，水中的月亮再美也只是幻影。
“看，潮水已经退了。”
直到格瑞菲斯转身离开，雷伊尔都还呆呆地站在水中。
“差一点就缴械投降了啊……”锤子感慨道。“所以我讨厌芙丽雅的信徒，总是喜欢把你撩得心花怒放，再一脸清纯正直地推开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它没有等到应有的捧场，就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说，“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人呢？怎么不说话？”
“嘿，不会傻了吧。”
“魂都没了？”
“喂喂？”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月光森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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