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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第十一章 ...

  •   【图在谁手里(一)】

      唐子衣倒地的同时,唐无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极速向前,却不是接住唐子衣,而是和她交错之后,双双倒地不起。
      天色如墨,周围的火把聚拢,火苗跳动,眼神不断,在唐无影眼中却只剩朦胧的星星点点,光斑慢慢晕开。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地狱一般,九幽之地,深不见底,纵然有光,却还是觉得孤冷。
      姐姐杀了父亲,我杀了姐姐。
      他压抑而沉痛,耳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脑袋嗡嗡作响,就想永远这样躺下去。
      唐无乐等人聚在他身边,都十分担心。
      “四哥?四哥?”
      唐无影一口血喷出,正巧喷了最靠近的唐无乐一脸。
      “四哥?”唐无寻回头征询父亲的意思,问道,“不如去看看大夫?”
      唐傲侠看向梁翠玉。
      一旁的梁翠玉脸色也不大好,难得少见她如此心绪起伏,穆玄英对这个老太太的态度一再改变,此时已是又爱又恨,见她如此,有些心疼,但又不愿上前去安慰。
      梁翠玉倒也真是不愧见过大风浪,终于缓过来,朗声说:“此事已了,傲侠,你们留下处理这些事。”转身时又补了一句,“小婉,你随我来。”
      众人都知叫谁,看去,唐小婉对叶凡说了一句,便挺着大肚子走过来,“太奶奶。”随即搀住梁翠玉往内堡行去。
      两人没走几步,梁翠玉脚步一顿,“玄英,你也来。”
      穆玄英一头雾水,又是惊讶又是犹豫,唐无寻朝他笑了笑,他心里也总算有些安慰,又回头去看叶凡。
      叶凡微笑,口语:“去吧。”
      穆玄英便收起长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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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内堡的正殿,梁翠玉刚刚坐下就说:“唐小婉,你背弃唐门,如今还知道回来?”谁料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全没有重逢的温馨。
      唐小婉扑通跪下,“小婉知错,因小婉的任性,给唐门抹黑,让唐门蒙羞。今日归来不敢奢求太奶奶原谅,但请太奶奶务必保重身子,等小婉产下这孩子,便回来请罪。”
      “叶凡的孩子?”
      唐小婉道:“是,小婉已在藏剑山庄嫁给他,因事出突然,怕太奶奶生气,故而没有通告唐门。”
      “什么名字?”
      唐小婉一怔,有些意想不到,才说:“叶一。”
      “哪个字?”
      “万物归一、一心一意的一。”
      梁翠玉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唐小婉跪在那里,也不叫苦,但穆玄英却是觉得唐小婉实在辛苦,就在他要开口求情的时候,梁翠玉喃喃道:“叶一,好,好。”
      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眼里承载的情绪也叫人看不清楚,但那两个“好”,却是说的很轻,像是对待珍宝一般。
      “上前来。”梁翠玉道。
      唐小婉便艰难地起身,穆玄英看她不方便,便上前抬了一下她的手臂,助她起身。
      “多谢。”唐小婉走上前,梁翠玉递了个东西过去,只说:“虽然他姓叶,但你永远姓唐,唐家堡永远是你的家。自然,这孩子也属于唐家堡。这东西我做主给了他,带在身边,总是有好处的。”
      唐小婉接过,看也不看就知道是什么,泪如泉涌,哽咽道:“太奶奶,这……”
      “这面具令牌是唐门子孙才有的,他配得上。”
      唐小婉欣喜而又内疚,应了一声,“是,小婉替叶一先行谢过曾太婆婆。”
      梁翠玉没再纠结于此,“我听说成亲时,玄英也在?”
      穆玄英回:“是,叶凡乃晚辈义兄,此等大事晚辈自然不会缺席。且那时晚辈恰在杭州,便跟着凑了热闹。”说罢看向唐小婉,“不想一些时日不见,叶大哥已要做父亲了。恭喜。”
      唐小婉摸了摸肚子,温婉微笑。
      “小婉出去吧,我和他有些话要说。”梁翠玉道。
      唐小婉便也不多说什么,安静退了出去。
      她走后,穆玄英觉得实在奇怪,为何梁翠玉要单独在内堡见自己?自己分明是外人,却又为何可以进入唐门内堡?
      “子孙满堂,如今却不剩几个在身边,最乖巧懂事的还是无乐,我没白疼他。”
      穆玄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愣了愣才说话:“您老人家是有福气的,纵然他们不在您身边,却还是惦记着您。”却明知梁翠玉说的“不在身边”是何意,故意曲解来安慰这老人家。
      “福气受得住,那是福气,受不住,那是儿孙债。”梁翠玉自己倒了杯茶,幽幽道,“叶凡待她好吗?”
      穆玄英又被问的一愣,想了好多替叶凡说的好话,最后只说:“好,很好。”
      “好就好。”梁翠玉道,“总归有一个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顿了一下,笑着看穆玄英,说:“你是否觉得我太狠心?”
      穆玄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头,心里想:这老太太分明心里心疼唐小婉,为何自己不问呢。
      “不觉得?”梁翠玉有些没想到的意味,“若要细说,我这些子孙里,有几个都是因我而死的,何况今日我逼无影亲手杀掉他最亲的亲人。你不觉我心狠?”
      穆玄英道:“进这间屋子前,我觉得您的确心狠。但方才已释然。”见梁翠玉不说话,只好解释起来,“唐子衣纵然能不死,也无法再留在唐门,但她和高昌爵一道而来,在唐门,高昌爵死了,那些府兵死了,唯独她活着,高力士恐怕不会放过她。就算高力士会饶她,被唐门驱逐之后,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何处?若是旁人,恐怕还能隐姓埋名活着,以她的心性脾气,要活,难。”
      “说的是不错,她活不久。但不能因为他人活不了,我们就杀了人家。”
      久久,穆玄英叹口气,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唐老太太,我虽理解你所作所为,但您若是想替唐无影铺路,大可不必如此。”
      “软刀子才要人命。”梁翠玉道,“他不敢快刀斩乱麻,我来替他做。他今日不理解、不原谅,总有一日,他稳稳当当坐在堡主之位上时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他是要成事之人,是唐门的希望,任何的羁绊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何况,我不是没有心软过,只怪我没有早点下决心。”
      “您以为没了唐子衣这把软刀子,唐无影就能成长吗?”
      “不单单是他,也为了其他人。我的子孙们,他们在前辈的庇护下活的十分快乐,几乎都忘了这江湖的险恶,忘了人心的肮脏,也忘了唐门男人该有的血性。他们都得快点长大才行,我已经太老了。”
      他们都得快点长大才行,我已经太老了。
      穆玄英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就是说不出安慰的话来。那一刻,他才明白,年岁沉淀,很多东西你不到那时,不会懂。纵然能懂,又有几分是戳在自己心上的?
      从穆玄英站的地方看不太清楚梁翠玉的神情,但总能看到轮廓。她的睫毛很长,纵然已近期颐之年,那睫毛仍旧很卷长;皮肤更是白玉一般,端坐在那里,像是俯视众生的神明。穆玄英想:这老太太年轻时必定是个风云人物,但人都逃不了烦心的琐事,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她也还是对自己的子孙后代没法子。
      梁翠玉继续说:“在少林寺是我第一次见着你。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像极了当年的简儿,明朗正直,是个好孩子。他没看错人。但你和他不同,他有野心,你没有。我若问你肯不肯留下做唐门的人,你定会拒绝。但当年的唐简却是留下了。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唐门,同样,如果没有唐门,就没有一代大侠唐简。”
      “唐简大侠和唐门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我不能入唐门,因世上只有一个唐简,我不是他。但唐门需要我的时候,晚辈义无反顾、决不推辞。”
      “你误会了,”梁翠玉一笑,“我说起这些,只是想问你,你就没有想过,今日之事和你是否有关联?还是你就真的以为,高昌爵觊觎的只是唐门堡主之位?”
      她这么一问,穆玄英脑子瞬间清醒,“莫非他也是为了《山河社稷图》?”顿了一下,愤然道:“那东西我从未见过,为何频频害我、陷我于不义?我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说气话。”梁翠玉道,“《山河社稷图》自然是好东西。你未见过是真,但它也的确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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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一片,两点人影。
      “弃子争先,啧啧。”红衣康雪烛摇动折扇说道,“舍小就大的道理,莫非我不懂吗?”便落下白子。
      对面的人不说话,又落一子。
      康雪烛盯着棋局看了好一会儿,几度要落子,又收回手来,最后一蹙眉,长袖一扫,将棋局尽毁。
      “这是何意?”对面的人终于开口。
      “势孤取和你懂不懂?方才你那几子弃了是好棋,但又不管旁边一角,这就实在不讲道理。寸土必争的棋局,你让来让去,最后自己势单力薄、孤军奋战,好玩吗?我胜之不武,没意思,不下了。”
      莫雨道:“既然是我让来让去,何来你胜之不武?”
      康雪烛扇子一收,一指,“哎,言下之意还想再来一局?”
      莫雨不说话,比了比“请”的手势。
      康雪烛倒也不客气,拿了黑子,在角落一放,意味深长地说:“我千里迢迢从恶人谷过来,这冰天雪地的,陪你下棋,也不知道图什么。”
      “圣手你千里迢迢而来,这冰天雪地的,陪我下棋,不知图什么?”莫雨原模原样重复一遍,意味变得更古怪。
      康雪烛一笑,继续落子,“有点意思。”也不知他说的是棋局还是人。
      莫雨依旧“敌不动、我不动”,沉迷棋局一般,不多言语。
      康雪烛看了他一会儿,莫名其妙问:“小疯子,你有没有听过恶人谷的一些旧事?”
      “听过一二,圣手说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在你入谷前,有人背叛过恶人谷,你可知道?”
      “噢?还有此事?”
      “是啊,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背叛恶人谷?怎不自己去死呢?看来你是没听过了,不如我就大发慈悲给你讲讲?”
      “这样的事能讲什么?左不过是个死。”莫雨一直看着棋盘,神色也很寻常,落下白子,将康雪烛的一角吃死。
      “呀?可惜了。”康雪烛道,“能不能救活呢……”便仔细端详棋局,嘴上却说,“我给你讲讲他是怎么死的吧?”
      莫雨幽幽道:“想不到圣手还有这样的兴趣?”
      康雪烛摇头,“原本是没有的,死了就死了,受过的罪只能去跟阎王说,但我跟你讲讲,也好给你警醒警醒啊,算得上功德一件不是?”
      “多虑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莫雨先开口:“圣手为何而来,我约莫清楚,只是我竟然不知道,几时起恶人谷的人也会互相扶持了?”
      “你不清楚。”康雪烛索性停下下棋的事,单肘杵在棋盘上,托着下巴说:“鼎鼎大名的大恶人,行事果断狠绝,恶人谷人人都传他是下一任谷主,可偏偏呢,这样的人,他急不可耐,想着法子地要上位,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真是人心不足啊!小疯子你说是不是?”
      “哦?没听说黑鸦大人对谷主之位有想法啊?”莫雨云淡风轻地将无辜的陶寒亭扯了进来。
      康雪烛语塞,须臾才说:“小疯子,你胡搅蛮缠的本事就别和我玩了吧?”
      “分明是圣手你先胡说八道吧?”
      闻言,康雪烛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只得往后靠在木凳上,抱着双臂说:“那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了。”顿了顿,“我跑到凛风堡来找你,的确是有事相商。”
      “难道不是有事相求?”莫雨反问。
      康雪烛怒从心起,横手一劈,棋盘应声断做两盘,黑白棋子纷纷被内力震飞,有的断做两半,有的射入雪堆。
      “我若有事相求,那也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再者,我可是为你而来。”康雪烛道。
      莫雨笑了一下,“圣手何止是为了我?恐怕也为了长安的雪魔令吧?前几日王谷主信中提及,你猜他会将长安雪魔卫调令交给我,所以赶来。倒也不是想讨要,只不过,圣手是真的信了谷中传言:我将是下一任谷主。圣手远来,不过是想讨要一个承诺,或者说,早一点投奔下一个谷主,就能避开‘兔死猢狲散’的命了。”
      康雪烛打量了半晌莫雨,笑起来,“小疯子真是长大了,不是刚入谷时冲冲撞撞的疯小子莫雨了”
      “毕竟多年来得诸位照拂提拔。”
      “你不必酸我。”康雪烛收起怒气,道,“若长安的调令再入你手,明眼人都清楚谷主的意思了。你手里握着这么多雪魔卫调令,仅次王谷主,这恶人谷里,舍你其谁?”
      莫雨只点了点头。
      康雪烛又道:“所以,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拉拢你、讨好你,连心思深沉的小疯子也这么想,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是骗过所有人了。快哉!”
      莫雨蹙眉问:“你不是为此而来?”
      “当然不是。”康雪烛又凑近,“王遗风防备所有人,尤其是我们十大恶人。但他偏偏不防备你。倾其所有,将毕生所学交给你,甚至助你精进凝雪功,到如此厉害的境地;将谷中大小事交给你决定,不闻不问,从不插手;几个重要城镇的雪魔卫尽数交给你调控,任你吩咐差遣。以你对王谷主的了解,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肯说?那我来说。”康雪烛道,“他在试探你。你一直是他驯服不了的人,纵然毕恭毕敬,从来没有违逆他,但他知道,你的心只听你自己的话。他一直有这样的担心,直到近来几年,你行事乖张,多次先斩后奏惹他不悦。眼下,王遗风证实了他多年来的担心,他觉得你很危险,所以试你。”顿了一下,“少林是开始,你清楚的。”
      “近年来我的确多次违背王谷主的意愿来行事,但结果是好的。何况,”莫雨看着康雪烛,“我多次涉险,命悬一线。他如果忌惮我,只要他不救我,我就必死,都无需他动手。”
      康雪烛抿唇摇头,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是啊,话是这么说。可你们师徒两人是寻常人吗?若是以常理论,那真是亵渎了你们。”
      “圣手有何高见?”
      康雪烛解释道:“当你觉得一个人危险难控,你会怎么做?杀了他?那是正派作风。咱们恶人谷的做派那是……让他拥有弱点并握住他的弱点。再可怕的人,死穴掌握在手,何足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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