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镂心骨

3、第 3 章

　　鸡冠子山的山腹里，马一斜仰着躺在铺了白虎皮的贵妃榻上，他老婆那素芝端了碗子洗好的葡萄，凑在他身边一个一个喂着，别提多恩爱幸福。

　　但是要说这马一啊，虽是鸡冠子山里的土匪头头，本人可一点儿不匪气，凤眼乌眉小红嘴儿，细皮嫩肉水蛇腰，行动举止还带着丝文弱女气——谁叫他从小是跟着大内总管太监长大呢，因此就在承德街里得了个诨名‘二丫头’，顺带着上了鸡冠子山这名号也没改咯，反而更深一层，成了‘老二婶’。

　　按说这样的人吧，哪家愿把闺女嫁给他？要爷们没个爷们样的。但就奇了，那素芝阴差阳错嫁给了马一，才发现她这汉子除了外表不爷们外，哪哪都爷们儿，是条好汉子。

　　九岁就能平匪招安挣得一个鸡冠子山，十三岁学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十六岁得皇上赏赐进避暑山庄行走，十九岁义父去世披麻戴孝铺了大场面，三年热孝期满后用二百两黄金娶了那家大小姐，又两年受国民政府伙同奸人迫害举家搬到鸡冠子山落草。桩桩件件没一步行差踏错，保了性命家财，得了一山头的好兄弟和热炕头的好老婆，还有个孝顺的儿子，哪有不满足的道理？

　　不过马一倒是有个心病，就是……

　　“老二婶！豹哥回来了，还给您带了个惊喜！”手下的小喽啰跪在门口回报。

　　“什么惊喜啊，”马一坐起来，吐了葡萄籽儿，“让我想想，前些日子我是跟他说找个戏班来，莫不是这事儿办妥了吧。”

　　“老二婶，您真神！就是今儿摸黑有个班子溜过我们山头，让豹哥给截了。”

　　一边的那素芝一听，以为山下的弟兄又干坏事了，急了。

　　马一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嬉笑着唾一声，“这小兔崽子，我说的是请，怎么把人家道给劫了？行，我去看看。”转脸温柔的看着老婆那素芝，亲昵抱着她的腰，“素芝，过些日子不是你四十大寿么，我就想啊，你不是爱听戏？山上自个儿排的不专业，咱找个靠谱的戏班子，我扮上花旦给你唱一整出，来助助兴！唱他个三天三夜！”

　　“你这个马公子呀，这么大人了，还是小孩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那素芝嘴上说着，心里泛着甜蜜，摸了摸马一有些发燥的长发，给他顺好，“去吧。”

　　山上山珍野味管饱充足，酒水粮食也屯着不少，人手兵器足够，就是缺工人匠人还有剃发的。当年那素芝见马一的时候，马一是背头短发，油光水滑，抹得发油铮亮，缎子长袍锦马褂，一幅公子哥儿样；现在呢，头发长了，懒得拾掇打扮，糙起来也英气起来，唯一没变的还是爱她这个媳妇儿。

　　马一算是为了她抛家舍业还担着土匪的污名，这其间是好一段恩怨孽缘……

　　那素芝看着马一跟手下出门，垂下眼收拾好小炕桌，抚平了马一睡过刺起来的白虎毛。

　　那些事……也罢，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