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镂心骨

2、第 2 章

　　天麻麻亮，鸡冠子山的山路上，德清班一行人挑着扁担牵着骡，带着唱大戏的行头赶往热河。

　　热河承德街里的李家大老爷请了他们班子来唱三天大戏，还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钱，这不，班主张大壮在前一户院里唱完了就披星戴月的连夜往热河走，半点不敢耽搁。

　　“舅，咱走了一宿，眼看天快亮了就要进城，咱要不歇会儿？”牵骡子的王二是班主张大壮的外甥，年前在家里游手好闲惯了，爹妈就让他跟着舅舅闯闯江湖长点见识，到现在还是不改性子，吃不了苦，走几步就喊累。

　　“这荒山野岭的，歇息个鬼咯。”戏班的正旦角儿小水灵坐在骡子上，嗔怪了王二子一句，脚尖儿踢了踢他。这丫头是河南来的大姑娘，生的水灵，身段好，嗓子也亮堂。逃荒那年才九岁，逃到热河叫张大壮的老婆救了，看着可怜也没个亲人，就认了闺女，也巧了，就在当年，一直没动静的张大壮老婆就怀上了，虽说是生下来个丫头，可好歹张大壮家有后了，也就更稀罕小水灵这个能带来‘生气’‘福气’‘财气’的干闺女。

　　一晃这么些年，张大壮的亲丫头水玉也都十五六，能跟着班子唱花旦了。

　　“一虎哥，你累不？要不我跟我爹说说，休息会儿。”张水玉没张水灵那么娇的要骑骡子，一直随着班子末尾走在山路上，跟着那个五大三粗挑着担子的钱一虎。

　　“还好，不累。”钱一虎呵呵地笑，抹了把汗。别看他现在挑着担子就是个粗莽壮汉，上了油彩一扮上，在戏台上就是响当当的人物，能把那些个帝王将相都演活了，这也是水玉喜欢他的缘由。

　　“水玉，你咋尽关心这个外人，不关心你表哥？我也走了一宿！”王二子不满的朝后头嚷嚷。

　　“你呀，不是没挑这么重的担子吗，你也知道这行头多重。”水玉赶上来，安抚的道，“不过表哥英明神武，在前头带着水灵姐给咱们开路，也是好样的。”

　　“这还差不多。”王二子听妹子一恭维就找不着北了，却不知怎么惹下了骡子上的水灵小姑奶奶。

　　“好样个鬼咯，走走停停时快时慢的，硌的我屁股疼。”水灵撅了嘴，一蹦子从骡子上跳下来，“虎子，把行头放上去驮着，骡子我不坐了。”

　　水玉还没劝呢，就看压阵的张大壮追上来。

　　“姑娘，这怎么了就不坐了？”张大壮打小心疼这俩闺女，本来说了要两个丫头换着骑骡子，免得累着，但水玉懂事让给了姐姐水灵。现在眼看着就穿过山进城了，怎么水灵又闹别扭不骑了？

　　“爹~看虎子太累，我就想把担子放骡子身上呗，反正也不远了，我走着就好。”水灵拉着张大壮的胳膊撒娇。

　　“你呀你，鬼灵精，还知道心疼人了。”张大壮笑笑，看这状况心里有了点谱，想得尽是闺女长大了该找婆家了，便叫来钱一虎卸下担子，放到骡子背上。

　　钱一虎不明就里，牵着骡子连连向水灵道谢，水灵也不客气，就缠着钱一虎边走边问、说说笑笑。

　　水玉在一旁见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气是气钱一虎怎么跟水灵那么多话，笑是笑钱一虎不挑担子不那么累了。

　　王二子抱着胳膊碰碰水玉肩膀，“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那人，什么都得和你抢，连吃块糖都要比你的甜。”钱一虎的差事叫骡子顶了，王二子的差事叫钱一虎顶了，他也不爽着呢。

　　“都是为一虎哥好，没事没事。”水玉强打着笑脸说完，追上她爹。

　　“爹，咱进了城里是先打个尖儿还是直接到李老爷府上？”水玉问道。

　　“这时辰到了承德，大户人家还在睡着呢，咱先打尖休整，等天完全亮了再去叨扰人家。”张大壮招呼着拉弦敲锣打鼓的师傅们赶上队伍，看了看鸡冠子山那时陡时缓的山包，有些担忧道，“不过今儿个，能不能出山，还是个迷哦。”

　　“咋的了？”王二子凑上来。

　　“你知不知道这山上，有一窝土匪。”张大壮看他一眼，“为首的是原先承德避暑山庄太监大总管的干儿子马一，街里有名的混子。”

　　“所以爹才趁着夜想赶快出山，免得被他们发现？”水玉想了想恍然大悟。

　　张大壮还没回答就听前边水灵大叫一声。

　　三人赶紧追上去，就见一帮子土匪端着枪围了上来。

　　张大壮心叫不妙，上前打千儿赔笑，“几位几位，老几位啊，咱是小本买卖，没几个油水，就等往承德街里赚几个银子，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几个苦命的吧，等赚好了银子下次路过此地一定孝敬哥几个。”

　　“甭废话，看德行你们是个戏班子，今儿进了我鸡冠子山的地界，那就得跟爷走一趟！”鸡冠子山的小头头马豹看张大壮他们几个人肉的跟小鸡仔似得，就钱一虎一个膀大腰圆的见了枪也早怂了，就把枪揣在腰里，伸手去拉水灵。

　　“干什么！”张大壮一看软的不行，冲上来抢下骡子驮的行头中一把大刀片子，忽忽挥起来。

　　马豹冷不防让他震住，躲闪几下连滚带爬缩了回去。

　　钱一虎趁机抽了长矛和一根罗架子上的木头，对上几个围上来的土匪，护着水灵。

　　王二也是鸡贼，拉着水玉躲在拉弦师傅和骡子后面，吓得浑身似筛糠，抖个不停。

　　“嘿，还挺有血性，老子佩服。”马豹吃了下马威，不怒反笑，掏出枪来摸着枪口，“你们跟爷走一趟，保准的不伤你们一根指头，要是你们不跟爷走，那这枪子儿，可不长眼呐。”

　　“舅，跟着、跟着吧，保命要紧。”王二看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有枪，战战兢兢劝张大壮。

　　张大壮溜眼看了回后头，一行八个人，两个闺女六个汉子，就只有他和钱一虎拿着不成样的武器对抗。

　　“也罢，都是命啊。”张大壮撂下铁片子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