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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有缘无分无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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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大宅是怀远北面那一片故宅里头的一座。严家在怀远虽然名声正盛,严府却完全不如它的名声一般华美富贵,反而那年代久远的一砖一瓦处处都透着古朴沧桑。严家这座宅子还是当年萧太/祖萧凤绕在位时赐下的,严家的老祖宗一直都拿它当宝,每年外墙都得修葺一遍,要求就是不能显得新,还就是得看起来旧但不是破旧。
严家当年在官场混得也算是如鱼得水,只不过长房这边最近两代却稍显后劲不足,上一代的嫡长女科考参加是参加了,只是名次一直不高,严家又极要面子,不肯就此安排个小小的官位,只可惜年年下水,年年失利。到了这一辈才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严琬峋这么一个状元,家中对她是向来重视。
这一日阳光正好,严府中央那一处三面环水的六角凉亭里,严琬峋一身清淡的蓝袍,悠悠然斜靠着梁柱端着杯茶望着严府这一片碧蓝池水,嘴角惬意地勾着。她身后的那张石桌上,对着长廊的那一边还放着一只青瓷杯盏,杯盖打开,水面仍然留有余温,显然方才那来客恐怕是刚走不久。
她正垂眼抿了抿杯沿,耳畔就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严琬峋往回瞥了瞥,便见严琬竹狐疑地走过来,视线还时不时地往身后瞟。两人都是一身蓝,差不了几岁,气质却完全相反。严琬峋眉眼清淡,整个人带着一种蕴藏极深的沉稳,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觉得深藏不露。而严琬竹则明显朝气不少,年轻气盛,难免就有些毛躁轻浮。
“大姐,我刚才碰到阮大人了,她来找你的?”严琬竹刚进了亭子就忙不迭地问。阮棠秋是镇江盐运司的运判,怀远和庆州还有远一些的沐州等地要运盐走的都是镇江这条水道。最近却是因为一年一次换盐引的事情来了怀远。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阮棠秋若是去寻怀远城的知府她还能理解,可她大姐才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来找她做什么?
严琬峋哼了一声,唇边笑意却带着几分讽刺。“她打得好主意,想把她家的庶子塞给我做侍呢。”阮棠秋话里话外都已然知道她便是古朔下一任知府了。她明明跟谁都没提过,就是她家妹子都不知道。这么想来,只怕是上面那位故意在江南这边透露了消息。阮棠秋一来该是看在三王爷的面上有意与她结亲;二来却是为那名册的事情担忧不已吧。日后,若是楚家出事,古朔的府衙就是直接审讯的地方,若是能安插个人在她身边,探听些事儿,自然是好。只是不知这是阮棠秋的主意,还是她背后之人的主意,倒是一石二鸟,想得极远。
“那大姐你答应了?”严家面上看着像是三王爷的人,事实上,当初严家嫡子嫁给人家做侧君,严正君是老大不同意,奈何严琬峋和她娘都商量好了,这事也就铁板钉钉,再无变数。严琬竹听了她的话就只想到第一层,人家来是巴结她们家的。想了想就道,“你也不怕姐夫闹呀。”她大姐房里的事情她其实不了解多少,只不过是听说当初她大姐的那几个通房都先后被她姐夫给料理了,手段凶狠。之后,便是再有新人进来,也没有一个封侧室的,都是个没名没分的小侍。
“咳,关你姐夫什么事儿啊,你可别瞎说。”严琬峋一口水呛在喉咙口,瞪了她一眼才哼道,“阮家一个庶子我还看不上。她要是愿意把嫡子送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严琬峋本来就不愿透露太多,说完,转而看着她问,“你呢,怎么垂头丧气回来了?人又没接到?”
“这次接到了。”她不问还好,一问严琬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可是,他嫁人了。”方才在食味阁里,他那种羞涩的表情她从来不曾见过。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严琬峋挑了下眉,却没多少惊讶,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那正好,我家那丫头都快两岁了,你也是时候该成亲了,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去?”她可从来没觉得那位楚家家主对自家妹子动过心啊。也不知是他嫁得是哪个倒霉蛋,竟然被这种男人算计上了,真真是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我也真是搞不懂你,那人究竟哪里入了你的眼了,男人嘛,性子不要太强,温柔体贴才是最重要的。”
“……”
“怎么,人家都成亲了,你还不死心?”
“……我想去古朔一趟。”她是不死心,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
严琬峋却拧了下眉,直接驳回:“不许。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准备下一届的科考。从今往后无论是楚清琼,还是楚家你都给我离得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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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日子一日日都很平淡,唐欢其实很喜欢这种宁静,特别有时候看着王夫郎时不时来窜个门和邵泱插科打诨几句,就觉得挺有趣。只是这几日,她却被古朔关于那前朝瓷器的传言扰得有些心神不宁。
邵泱见她休息时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唐欢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无事。他起先还以为她真的没事,毕竟这女人回过神来之后人看上去毫无异样,脸上依旧笑容可掬。可次数多了,邵泱就开始明白她根本没想着告诉他,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一下子心里有点不舒服。可想到两人毕竟还不熟,更何况她是女的,他是男的,中间隔了一层,她一个读书人,避讳着些这很正常。如此这般,心里才稍稍不那么郁闷了。
这一日旬休,唐欢早上起来才刚用过早膳,孙管家却亲自来主院给她送了一封信。“少夫人,这信是给家主的,老妇想着还是由您先保管着吧。”
唐欢接过,一看之下却忍不住奇怪。上面收信人写的确实是楚清琼,可那字迹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明显是她大姐的笔迹。唐欢将屋里的人都挥退了,想了想,还是除了蜡,拆开扫了一眼心却是越来越沉。
唐喻信中是将萧茹尽的打算以及自己的猜测悉数告诉了她,让她心里有个底。唐欢最近几日一直疑惑不解,如今综合两方却终于有点豁然开朗了。
她当初在知道楚家名册之事时,就觉得与楚清琼脱不了关系。如今,皇上既然不曾出过手,她越发觉得这是楚清琼欲擒故纵的把戏。她不知道他为何故意想把楚家推上绝路,思来想去,脑子就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七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
帝都的一月是在皑皑白雪中度过的,二月初的时候那积雪才开始慢慢融化。唐喻自从唐欢走后便一直有心入仕,见过萧茹尽之后更是胸有成竹。她早就想过皇上该是想用唐家的,毕竟有唐欢和八王爷的关系在,唐家必是忠臣。只是,皇上该是没想到唐欢竟然入赘楚家,这才退而求其次地找了她。当初,她娶白敏衍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障。如今看来,原先的猜测果然不假。
唐喻本来就经常待在书房,一坐就是一上午,虽然大夫告诉她能走动时就该多走动,她却总也不听,自从从白家回来后,待的时候就更长了。白敏衍说过她好几次,偏生这人其实是个倔脾气,嘴上应着知道了,定了主意就改不了了。他只好每次都时常来她书房转悠一圈,提醒几句,幸好唐喻却也不嫌他烦。
这一日晌午,白敏衍端着饭菜去了唐喻的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却见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而是斜倚着窗,目光落在窗外阳光普照下的挺拔青松上。整个人沐浴在耀眼光晕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她神情很淡,眼中却似带着留恋又似遗憾。
白敏衍心中一紧,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妻主。”他自从嫁过来到现在,唐喻的表现和正常人一直没什么差别,除了照例早晚两顿药以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病人的感觉,而那萦绕周围的药草味反而衬得她越发清雅。以至于,他一度都快忘了唐家这位嫡长女当初因为唐家的主夫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生下来就是带着病的,身子骨差,能活过二十已是奇迹。
唐喻听到声音,身形一顿,嘴角勾起笑意才转眼看他,“可是到了饭时了?”她朝他走过去,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却只是将他手中的盘子接过,放在了桌上,背对着他道,“我倒是正好饿了,衍儿果然最是懂我。”
白敏衍垂下眸,双手交握着抵在小腹前越握越紧。唐喻见他沉默,叹了口气,转过身将他小巧玲珑的双手包在手心里,“你别担心,那药是秦家开的方子。这么些年我不都好好过来了嘛,可见确有成效的。”白敏衍抬起头,唐喻却不忍直视他的目光,停了一瞬将他揽进怀里,低语道,“别担心,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