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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蝶入蛛网不由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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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离古朔算不得远,上一次书南来的时候不过是五六天的时间。楚清琼这一次走得急,二月初八的时候,人便到了怀远。他每年基本都要来这儿走上两三趟,便在此处买了一处别院,比起淮城那一间小院落是像模像样了不少。
马车缓缓进了城门,那车夫扬起鞭子还没来得及抽下,面前就见一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骑着白马拦在了面前。她穿了一身深蓝色长袍,衣襟衣袖皆是精致的金丝云纹刺绣。腰间玉坠,头上玉簪,无一不是华美之物。那女人眉尾微挑,旁若无人地朝着那车厢处就道:“楚公子今年怎的如此晚来?”她这么一人一马本就张扬,引人纷纷侧目,那话一出,路上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都集中到了那落下的车帘上,眼带好奇。
楚清琼本来坐在里头还想问怎么马车不走了,听到那声音倒是辨出了来人。这女人姓严,叫严琬竹,是严家嫡三女。
严家在怀远是极为有脸面的人家,严大少严琬峋曾是上一届的状元,外放做了江南一处小县令。官职虽不显,如今本家家中又只有她一人出仕,但严家本就书香之后,在官场多有经营,再加上人家儿子嫁得好,乃是三王爷的侧君,与皇室颇有联系,水涨船高,这严家在怀远自然是受人巴结的。更何况,严琬峋三年任期已满,这一次倒是不知会调到哪里,不过升迁估摸着是必然了。
楚家与严家不过是点头交情,并不相熟,只是每次来倒是都能碰得到严琬竹,后来这人大概是摸准了他的时间,基本上只要马车一入城门口都能瞧得见她。
楚清琼撩了撩正准备出去,低头正巧瞧见唐欢挂在他脖子里的玉珏,顿了顿,突然又坐了回去。“书南,你下去一趟。”
“是。”
严琬竹其实在城门口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本来算着楚清琼该是一月底就能到的,这一次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今天总算瞥见了楚府的马车,心里欣喜地想见他,一下子就忘了避讳。谁知,正主儿没瞧见,倒是那时常跟在他身边的下人出来了,一下有点失望。
“你家主子呢?”
“家主舟车劳顿,严姑娘不妨先回去,过了几日,我家家主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严琬竹愣了愣,以前,她每次来城门口相迎也不见他怎么避讳的嘛。她左右看了两眼,一下子自以为想出了关键,朝着车厢作揖道:“楚公子,在下在食味阁已然订好了位置,想着给你接风洗尘的,还望楚公子赏个脸。”
书南回眸瞥了一眼,见里头没什么动静,才回道:“既如此,那我便替家主多谢严少了。”
***
食味阁是怀远最大味道最好的饭馆,严琬竹知道他要来,提前好几天都订好了雅间。那车夫没急着赶车,马蹄慢悠悠地踱着步。严琬竹调了个头,隔着那一小方窗帘,有一没一句地跟他说着话,眼角透过那偶尔被风吹起的帘幕缝隙,瞥见他的衣角,哪怕是落在胸前的一根头发丝儿,她也觉得高兴,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褪过。
只不过,等到了食味阁门口,楚清琼从车上被书南扶下来时,她开始有点笑不出来了。他的打扮变了很多,一身干净的浅黄色小袄,脸上只画了一层薄妆,比起往常她见到他时任何一次都要素丽。然而这一些严琬竹统统都没关注,视线直直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惊讶地瞪大眼,满是不可置信。“你,你成亲了?”
楚清琼笑着点点头。“婚期定得急,严少今年不是要备考,我也没好意思让你大老远地跑到古朔来。”她表情明显有异,楚清琼却装作不知,朝着食味阁里头瞧了一眼,“怎的,不是说要接风洗尘吗?不进去?”
严琬竹勉强扯了扯嘴角,才带路往前走。只不过,一直到店里小二上菜都沉默不言。她不过是三个多月没见他,不过是去了京城一次,怎么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嫁人了?!
一桌菜上齐了,楚清琼见她只是盯着那满桌的菜色也不动筷,想了想,给书南使了个眼色。书南上前一步替他布菜时便特地拿木筷加了力道敲了一下碗沿。
咚的一声,严琬竹这才有些回过神,楚清琼见状,开口道:“严少上次不是说要去京里备考吗?怎的回来了?”
严琬竹苦笑了下。“大姐说我这文章拿出去该是要丢严家的脸了,让我再等上一等。”
“哦,大少看来是极严厉的。”楚清琼低着头夹着菜,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又问了一句,“说起来,大少今年该是正好期满,官职可定下了?”
“大姐她回家来了,估计是定下了,不过我们都还不知道。”她们严家跟三王爷千丝万缕,大姐连京城都没有去,就直接回家来了,调任令只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她问过,大姐也没回答。严家那么点事情,严琬竹想着楚清琼心里早就清楚,倒也直言不讳。
楚清琼抬了抬眉,没再说话。严琬竹却直直盯着他安静优雅,一脸坦然的模样,眼中情绪纠结。过了好半响,才低着声问:“楚公子为何突然要嫁人?莫不是有人……”她想问他是不是家中长辈压力太大。他经年未成亲,虽然对她并不亲近却也从未拒绝,她一直以为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只不过,他身后有楚家注定要人入赘,而她身后是严家,注定是要娶一个世家公子,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可他一日不成亲,她便也一直拖着,心里总幻想着也许哪一日她们终究还有机会。
只可惜,楚清琼却笑着回了一句,“我与妻主本就是定过亲的。只是她家中长辈辞世,守孝多年。”
“是,是这样。”严琬竹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念着妻主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几乎是下意识地勾了勾,眼中似有柔光。她一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涩的苦的酸的辣的,辨不出来。而且,他如今既然还能外出,只怕那女人该是入赘的吧,就单凭这一点,她就肯定做不到。“她待你可还好?”
楚清琼放下筷子,笑意淡了一些。“严少问这话可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吧.”
换一句话说,那人待他好不好外人都不容置疑。严琬竹脸色僵了僵。
气氛有些尴尬,楚清琼无意再待下去了,他本来也只是想要问问严琬峋的事,古朔知府他猜到要换,却还不能确定具体人选。楚家虽与官场多有交集,可也仅限于盐运司和地方知府,在家中无人入仕的情况下,再上头的情况想要知道却是有些难了。
他正想告辞,雅间里头却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楚清琼下意识地和书南对视了一眼。严琬竹发了话,外头的人才推门而进。便见那方才给她们点菜的小二身后跟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却是她们楚家别院的管家。
那管家朝他行了一礼:“家主,府里来信了。”
楚清琼愣了一下,书南接了过来递给他。他低头拆开那无字的信封,抖开信纸,才不过瞧了开头的四个字脸就红了起来——夫君亲启。
那字迹他最是熟悉不过,更何况还是夫君二字。视线迫不及待地往下移,却发现中间不过一竖十四个字,偏偏一眼扫过让他立刻双颊烫热,心里头又是埋怨又是止不住地泛起甜蜜来。
什么思君念君不见君,寒床冷被夜寂寥的。这信他刚到就能收到,说明她写的时候他根本没走多久嘛,这人竟然就,就给他写酸诗!
***
黎榕上楚家三天后,楚家那所谓的前朝古物却根本没有在众人面前亮相,很快就被人买走了。黎榕痴迷古物,本来都备好了钱,早就势在必得,谁想到她连眼也没有瞧上,那一对三彩釉却被人直接买了去。她心有不甘,特地寻人去查,心里还侥幸地想着若是比不上她们黎家,她硬抢也得拿回来。谁想到最后查到的却是入了京城陆家的玲珑阁,买价千金。
怪不得当初那姓唐的说什么花落谁家还不好说呢,这么看来,说不定私底下两家早就说好了的。黎榕忿忿不平,难受得很,失落了好些日子,这日晚上恍然间想起那传言间好像说的是一批古物,连饭也没有吃急匆匆就往楚家去。
唐欢正在烟雨院陪阮氏用膳,楚清琼不在,她便想着替他尽尽孝,谁想到孙管家却说黎家那位二少大晚上过来了。阮氏自然是不好留她,更何况她做为儿媳能想到这个份儿,阮氏心中已是安慰。
黎榕来,话里话外都绕着那批瓷器,直问她还有没有了,若是有就一定给她留上一只,哪怕就是一小片也好。唐欢仍旧没给她个准话,打发人走后,却一人独自坐在大堂里,久久未曾离开。
屋门大敞,寒风拂过,烛光明晃晃地映着她地上那微微晃动的长影,就像她现在烦乱不安的思绪一般。
自从上一次之后她便留了个心眼,从学堂回来便会去酒楼坐上一坐。陆家玲珑阁的事情她自是听说了,别人猜不出真假,她却是一听就明了了。其一,千遥姐她不喜这些玩物;其二,陆家就算真要,东西又在楚家,她不可能提前连一点消息都不知。
十天之内,黎榕两次上门。她越发觉得这次的事只怕是楚清琼早就设计好的,也许当初他选择瓷器这个行当就并非偶然。而黎榕更像是蝶入蛛网,毫不知情间就被套住了手脚。他算计黎榕入局,可两家合作这么多年,该是没什么不睦,他为什么要选黎榕?又想要黎家什么?
问题一个个地抛来,她却一个也解不开,越想越觉得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