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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牙尖嘴利问情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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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出嫁前,若是出身好的,在家里会被称一声公子。等到嫁人后,若是做人家正夫,那便被称呼为正君,而还被称为公子的情况便只有两种,要么是做小,要么女子是入赘的。
从方才这女人的态度来看,那年轻男子一点也不像是做人家侍人的,这样一来,也就只有后一种可能了。再加上那一声楚公子,众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古朔名气极响的楚家,还有那从年前就开始谣言不断的入赘之事,顿时,纷纷将视线集中到了两人身上,特别着重打量着唐欢。
这就是那位传说里因为心悦之人甘愿入赘的女子?这么一副好皮囊再加上这身气质倒还真有那么点说服力啊。
唐欢侧过头,就见晨星阁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了个发福的中年女人,小眼眯着,精光乍现,身旁还搂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打扮艳丽,软若无骨地贴在她身上,把玩着她腰间的坠饰,看样子倒像是风尘中人。
这女人其实她也有一面之缘的,不过这会儿却也不想理会,正打算拉着他就走的,只不想,楚清琼面上寒意一闪而过后,转过了身,勾起了唇朝那人笑道:“原来是钱老板,确实是巧。”巧得阴魂不散呐。他扫过她怀里搂着的男人,“钱老板既然已有佳人作陪,那我也不在这儿扰你们了——”他告辞两个字正打算脱口,那姓钱的女人却抢了话道:“哎,楚公子说的哪里话,香儿与你也算是旧识了。怎的?也不介绍给你家夫人听一听?”
楚清琼脸色一僵。唐欢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周围的目光瞥见他时带上了些鄙夷,而看她时却是带了点同情,眉头略皱了皱,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楚清琼往她身后挡了一下。
钱老板见状,在那男人腰间拧了拧,那男子立刻媚笑地朝着唐欢行了一礼:“竹香见过楚少夫人,楚公子。少夫人这模样,可是我们春风楼里的小倌最喜欢的,哪一日两位一起来我们楼里坐一坐呀。”那男子话虽说得溜,心里却有点没底,这钱家比起楚家可到底差了那么一截啊,回头要是给楼里添了麻烦,他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可偏偏这会儿却是进退两难。
唐欢却是听到那句楚少夫人的时候一瞬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过头,就见楚清琼低着脑袋,感觉到她的注视,才吸了口气缓慢地抬起眼,直直对着她。
他目光很冷,丝毫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只要有一点异样,他可能再也不会是那个会对着她脸红心跳的人了。
唐欢收回目光,这才对着那女人笑道:“钱老板也是个生意人吧。”
众人都以为楚清琼不发话,这女人既然开了口,总该是以牙还牙地骂回去吧,毕竟楚家还用不着看谁的脸色。谁想到她竟然笑眯眯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
钱老板狐疑地看着她:“自然是,怎么,楚少夫人不知道?旁边那间云月阁便是我们钱家的布行。”
怪不得他刚才瞥见那铺子的时候脸色这么难看。唐欢脸上笑容却越发温和,侧过头,对着楚清琼旁若无人地道:“清琼,你那日不是问我千遥姐喜欢什么吗?”
楚清琼一愣,就听她继续道:“你若是把钱家的铺子送给她,她该是极高兴的。”她话音刚落,他便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人看着斯文,脑子里头鬼主意倒是不少。
楚清琼抬袖掩去唇边的笑意,才回道:“妻主莫乱说话了,虽说不过几间铺子我们楚家还不放在眼里,可钱家就这么点家业,还是留着给钱老板养老吧。况且,千遥姐只怕是看不上吧。”
两人一来一去就牙尖嘴利地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众人听了忍不住都嗤笑起来,钱老板脸色阴沉,看着楚清琼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唐欢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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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了这么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两人也无心再逛下去了,便干脆回了楚家。车厢里,楚清琼侧靠在唐欢身上,一手撩着帘子看着外头日头渐西,惬意地勾着唇。他很少在这个时候回家的,也难得看到酉时的风景是何样子。他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才将帘子放下,转而抬起头看她。
“其实,那人没瞎说的,我确实去过那种地方。”
他已然没有方才那一瞬带着生人勿进般的气场,反而是有点不确定又暗含依赖,还有那么点小委屈的语气。他这样,她怎么可能说得出什么狠话,更何况要他一个男子出入风月场,她想想都觉得心疼。
唐欢捋着他的发,柔声道:“以前你没成亲的时候如何我都不管,只是以后便不许去了,可知道?”
楚清琼其实刚才就明白她不介意的,她方才神色如何他想他还算辨得清,只是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句。虽然她现在这语气有点像在哄小孩,可他听了还是很妥帖,眼神亮亮地看着她。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问。
唐欢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想到那次她从许家接他回来的时候的模样。“清琼,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楚清琼点了下头,将脸埋进她怀里,嗡着声道:“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
“……”
唐欢一问他就没声音了,她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沉默,想了想,也就猜到大概是他生气时候她哄着他的那一句吧。只不过,这会儿却也不知怎么回,她觉得自己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啊。
她心跳略微有些快,他耳朵就贴着她的胸口,那咚咚咚的声音便透过耳畔传进他心里。楚清琼勾了勾唇,指腹来回划着她的衣襟,垂着眸才又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
他问得很小心,问完就忍不住去看她。四目相对,他眼带期许,她怔了一会儿,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唇上辗转起来。楚清琼伸手搂着她,半眯着眼,享受地回应着。
***
唐欢是个读书人,十几年来从诗词歌赋间领悟到的都是含而不露的美感。所以,到最后,她也没直接告诉他到底是不是喜欢他。楚清琼虽然能懂她的心思,可总想亲口听她说,只是问了一遍人家也不回便也没好意思连着再问。
吃饭的时候,唐欢将书院的事情说给他听,楚清琼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应一声。他以前还以为她出身书香门第,总是会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接触多了才发现,她其实和他印象中的读书人并不同,少了点古板多了些变通,却又不失儒雅。
楚清琼吃完饭就去了书房,唐欢以为他有事要做也没有留,只独自待在了屋里,坐在桌前翻着从邵明那里拿回来的千字文写字帖。她刚写了两个大字,笔触一停。脑子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认字时,一张长桌,她跟大姐各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两头。大姐明明不好久坐,可只要自己笔头在动,她便一直坐在她对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坐就是一上午。就是爹后来说她,她也照旧如此。
她们差了六岁有余,当时大姐已然十一岁了,又是向来懂事,只怕那时就已是将唐家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吧。
“妻主。”
唐欢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却听到身旁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就见楚清琼拿着一叠夹在一起的纸堆走了进来。他见她视线扫过他手上的东西,不待她问就主动道:“这是铺子这个月的订单,我正好理一理,如果没什么差错的话,就可以入账了。”在楚家,古朔这一边能入账的单子必须敲上两个章,一个是宗总管那边的公印,一个便是楚清琼的私章。
唐欢知道他有心告诉她这些,奈何对经商实在是一窍不通,听罢也只是应了一声。她站起来,正想将字帖收拾收拾,楚清琼却拉住了她。“妻主用着便是了,我让人再添张桌子来。”他之所以会想到回房来,一则是怕自己又忘了时间,有她盯着他也就不用特地操心了;二来却也是想告诉她,他信她的。
唐欢想了想,笑着道:“桌子倒是不用添,拿着椅子来便是了,你我各坐两边吧。”楚清琼听罢,点点头也没甚意见。
两人相对而坐,那桌面就显得有点窄了,楚清琼让人各自又添了一张矮几。唐欢一下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在做什么,一时便觉得有趣。楚清琼本来已经低下头开始翻着单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眼就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目光里似乎带了点怀念。
“妻主?”
“没事,我只是想起小时候我跟大姐认字也是这么相对而坐的。”她饱了磨,顺手拢了拢右手衣袖,低头道,“你做事吧,我不扰你了。”
写字帖便不能潦草,特别还是给半大的孩子启蒙用的,唐欢便刻意把一笔一画都写得清清楚楚。她读书多年,很容易就能集中精力。
楚清琼也低下了头,可瞥了眼纸上开始那几个字,顿了顿,却又忍不住抬眸看她。她人坐得很直,姿势端正,神情专注,双唇习惯性地微抿着。
他虽然知道她是个读书人,却还是第一次正式看她认真写字的模样。她果然合适念书,一提起笔来,周身就带着一种散不去的浓浓书墨味,就好像她天生便该是那吟诗作对的风雅之人。
他看得入神,一时都忘了手上的事,直到唐欢写完了一页抬起头,他才有些慌忙地红着脸避开眼,右手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他一愣,才发现自个儿的私章没有拿。
“怎么了?”
“我忘记把私章拿过来了。”楚清琼应了一句,正想起身,顿了顿,却笑着对她道,“妻主,你帮我去拿一拿可好?”
唐欢一愣,面露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勾起了唇。“好。”她本来以为她还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他放下戒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