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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心悦君兮君不知(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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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不守信用。
当初在淮城的时候,这人说好会早回来,结果却等到她去接他了才将将出了铺子。而这一次,她从酉时初一直坐在外间等,等到现在天色全部暗了下来,却根本没瞧见他的身影。
她特意敞开着东厢房的大门,想着他只要一靠近,就能先瞧见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可如今,入眼处却只有浓郁夜色中婆娑萧瑟的树影。寒风呼啸而来,吹散了屋里的热气,一阵阵的冷意袭来。
秋松目光担忧地落在唐欢身上,她却丝毫不觉,视线一直锁着那乏人问津的门栏,最后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秋松张了张嘴本说自个儿去叫家主便是了,可想起下午的时候提醒她穿衣她也没在意,一时间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失落,紧抿着嘴低着头闷闷不乐。
秋兰见唐欢彻底瞧不见了,才用左手推推他,小声道:“少夫人做事自有分寸,你没事儿多管闲事做什么?!”他声音虽低,语气却很凶。
秋松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我怎么就管闲事了?少夫人染了风寒,不当心着点怎么行?”两人住在同一屋,以前秋兰还会跟他讲讲话,自从跟着楚清琼出去过一趟之后,也不知是懒得理他还是怎的,竟然都不怎么与他接触了。
秋兰却瞪着他:“那也有家主看着,要你操什么心。”他一路跟着她们从京城回到府里,家主对这位少夫人明显是志在必得,秋松这时候起这种不该起的心思这不是故意往火坑里跳吗?
秋兰倒是好心提醒他,虽有些草木皆兵,可一想到楚清琼那冷然的笑容,晚上都能做噩梦,弄得他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就怕碰上他大哥露出什么马脚来就糟糕了。可秋松却不知道,反而因他的语气有些着恼,撇开头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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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点了两盏灯。书南正随手拿了几本空账册,又将三房那边还算看得过去并没被烧掉账册一起放进了一只大木箱里。角落里炭火燃得正旺,窗户却开了整整半扇。楚清琼倚着窗,一手圈着腰,一手无意识地反手敲着窗台,边想边嘱咐着他一些细节。书南一边应着,一边将盖子盖上。
楚清琼见他落了锁把钥匙藏好了,这才将视线转向窗外。他脸冻得都有些红,却因为这样吹着冷风脑子才越发清醒而不愿关窗。书南低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直到再三确定毫无遗漏才放了心。
“家主,那——”书南开了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因三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戛然而止。楚清琼皱了皱眉,与他对视了一眼。书南点了点,走过去开了门,只是见到来人时,却着实一愣:“少,少夫人?”
楚清琼一听那称呼,身形立时一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他好像是答应了人家一起吃饭的,这是不是都快过了酉时半了?他扫了一眼清泠的月色,一下子觉得自己特不称职,赶紧走到门口,略显尴尬地道:“妻主……”
唐欢只站在门外,视线也不往里瞟,见他出来,便后退着侧过身:“忙完了?”
“嗯。”楚清琼跨出了门,歉然地看着她,“抱歉,我一时——”
唐欢却笑着摇摇头直接打断道:“无妨,上次我也忘记了与你去灵空寺的事,算是两相抵过吧。”她说着,牵过他的手,却在触到冰冷的温度时,眉头跟着皱了起来。楚清琼下意识缩了缩,反而被她拽得更紧。
“屋里炭火没点吗?”
“点了……”
“那为何你这么冷?”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果然也是一样。楚清琼扯了扯嘴角,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好实话实说,自个儿故意开了窗醒醒脑受冻的吧。
唐欢抬起头,一下子扫到那没关的木窗,再看着他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饭也不知道吃,大冬天还故意受寒。你就是这么照顾自个儿的?”她声音本来就有些哑,这会儿语气更是低。
楚清琼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默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无言。唐欢却瞥了书南一眼,虽没说什么,表情明显带着点谴责。这人身边一直跟着的大概就这么个下人吧,也不知是怎么照顾他的。
楚清琼哪里看不出来她这是迁怒人家,笑着拽了拽她的手,“说起来我还真有些饿了。”
唐欢叹了口气,这才揽过他,一边搓着他的肩,将他的双手都捧在手里给他取暖,一边带着他往前走。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已是受了寒,你若也染了病,岂不是大过年的,我们两个要躺在床上度过了?”
楚清琼虽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这么些年他还不是就这样过来了,不过,也没反驳,只是顺从道:“妻主说的是。”他嘴上赞同了一句,却也没承诺会不会改。事实上,他现在有些心不在焉。被她搂在怀里,背部紧贴着她,她那略有些快的心跳声从身后一下下地清晰传来,每一跳都让他的神经跟着绷了起来,一下便让这段本来不算长的走廊显得格外难熬。
唐欢低头看了看他,就他垂着眸,视线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便有些无奈。“清琼。”
“嗯?”
“从明日起,早晚两顿,我们都一起用吧。”
她本来以为这人应该是那种精明能干又不需要人操心的男子,这会儿却发现,这人不但需要她时时叮嘱,而且貌似还有那么点必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妻为夫纲。他这是——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
书南一直目送着两人走远,呆呆站了一会儿,才进了书房做最后的扫尾工作。第二天,他带着府里的两个侍卫和那一箱子账册出了楚府。
日头很高,云层稀疏,晴空万里,除了那时时吹得人牙齿发抖的寒风外天气倒也还算不错。书南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靠着车厢,闭眼小歇。他呼吸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即便是双眸闭着的时候,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一点柔和,沉闷异常。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他不舒服地微微动了动身。刚换了个姿势,却发现那时不时袭来的颠簸感突然消失不见。马车停了下来,还不等他问,就听外头有人道:“书南公子——”那人话没说完,他眼前忽地一亮。车帘被人撩开,紧接着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你要去哪儿?”楚清薇直直盯着她看,眼中微怒,“大过年的,他还让你出去?”
“二少。”
“我问你话呢。”
“家主让我去趟镇江送账册,让管事们年后莫来古朔了。”
楚清薇不高兴地脸一沉:“不过就是送个账册传个话需要这么急吗?还让你一个男子去。”她抱怨了几句,却转而对着马车外面露难色的车夫挥了挥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启程?”生气归生气,不过幸好她刚才在酒楼上正好看到她们楚家的马车经过多留了个心眼下来瞧瞧,否则岂不错过这种独处的机会了?
楚清薇是正经主子,那车夫也不好直接反驳她,见书南没什么反应,便一下跳上马车又赶起了路来。
事实上,书南并不想和她一起走,只不过想到楚家如今乃是众矢之的,这贼喊捉贼的把戏未必不会有人看出来,楚清薇一起跟着倒是可以避人耳目。
他一心只想着楚家,楚清薇却为他难得不是抗拒的态度而欣喜。只不过,这会儿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就她们俩人,一时间却尴尬地找不到什么话题。她侧对着他,手撑着车窗,视线似乎是落在外头熙攘的街道,眼角却一直关注着他。
这人果然还是一身灰白的衣服,快要过年了脸上也不见喜庆。她视线忍不住瞟了瞟他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次送他的簪子人家收是收了,到底还是没戴出来。虽然早知如此,这会儿真发现了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说起来,她第一次注意他,还是那年祖父病入膏肓,她们一家人围坐在华清院的外间等着她大堂兄的时候。那时祖父放出话来说只见她大堂兄一人,她娘要硬闯。结果这人倒好,就那么面无表情地挡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娘可是楚家的主子啊,他不过是楚家一个有那么点体面的下人,终究是个奴才,主子想换就换,却不想竟然敢公然顶撞她娘亲,实在是胆子够大。
她一时觉得挺新鲜,下意识地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慢慢便发现,他根本不是胆子大,而是真的守则如命。跟着她祖父时也是,如今跟着楚清琼了还是这样。
印象里,她就只见过他一直围着楚家在忙碌,从没见过他笑的模样,甚至也没见过他脸上何时有过多余的表情。她越接触越是在意,越在意就越忍不住每次看着他的背影时,开始想像,他若是和普通男子一样生动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