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外一篇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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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几枝犹带露水的白玫瑰去看她，那块小小的墓碑前，四季的玫瑰从未断过----每一株都由他亲手挑选，从她数不尽的社交媒体照片中寻找出的蛛丝马迹，这其实只是牛刀小试，然而活在世上的人总是会忽略最唾手可及的那些情感表达，这是一个全宇宙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从来没有送过希诺什么，哪怕只是举手之劳。坚持传统的福尔摩斯先生固执地认为礼物只是无聊消遣一般毫无意义的存在，直到那些东西都失去了赠送的对象----保管箱里再琳琅满目的物品，那个人会去拆开它们的人，会因为它们而开心微笑的人，已经再不会回来了。
迈克罗夫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情感动物，更是不会想见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着一块墓碑喃喃自语，那种在任何时候的他看来都仿佛疯子一般的行径。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他甚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满腔心事，直到第一句话说出口，才发现几乎难以停下。那些无法对父母、幼弟、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述诸于口的负担与职责，那些无人可以理解的妥协放弃与守口如瓶，那些被世人，连同他最在意的保护对象斥责为恶魔的行径与手段，只有她会年复一年的，在这里静静地倾听。他没有让任何人找到过他，连安西娅也无从得知他的行踪，在这世上唯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这一个晚上---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们的存在的平安夜，这是只归属于他们的盛宴。
戒指盒外天鹅绒的纤维在指尖摩挲着，我们的大英政府第一次感觉踌躇不知所措。求婚的誓词在脑海和舌尖滚动了无数遍，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不应该是这样---冰冷而无人知晓的婚礼，亡人和未亡人。他太清楚她的性格，她的那些成长经历让她从小秉承固有的婚姻观---站在阳光下的婚礼，受众人的祝福。她从不希望重蹈父母亲的覆辙，也不希望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他背靠着写着她名字的墓碑，微微闭上眼，开启了他久已封尘的记忆宫殿，偌大的城堡里公主殿下还是那副慵懒而无所谓的表情，坐在那绿荫如织的草坪上，像以往一样看着他微笑，却没有伸出手---她看见了他手里的盒子，却并没有向着他伸出她的手。
不对，这不对。可他那一向敏捷到不用去判断的思维，却在此刻仿佛被无数的锁链缠绕着拖进深渊。他无法辨别，出问题的到底是他还是她，在希诺的问题上，他直到现在也无法恢复用理智去思考。
看啊，爱是最不利的因素。
所有的生命都会终结，所有的心都会破碎。
这将是他此生的座右铭，与那些失去的心碎和难以愈合的伤口一起，将被永远锁在不见天日的宫殿深处，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的地方。
Merry Christmas，希诺.温莎。
终究没有放进保管箱的戒指，被小心地放在了他办公桌的一个角落，经年累月也不再被打开，甚至不再被记起。正如他自己所祈望的那样，把关于缺陷的一切因素都束之高阁，穿上盔甲般坚实的外衣，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ICE MAN。
从此以后，他就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英国政府，英伦三岛是他的国与民，是他可以只身孤影战至最后的战场。
十年光阴一晃而逝，流言蜚语都已经湮灭在时光中---人们永远都有最新鲜的谈资，足以抛光那些陈年旧事。日复一日地沉溺于那些权术操弄，在上下议院之间纵横捭阖，铁血手腕让无论是外敌还是政敌在谈及他的名字时都难免避让三分，迈克罗夫特甚至觉得他已经不再会有其他的情绪，即便是对天天惹事生非的幼弟的监控都显得无趣而琐碎。即便夏洛克是福尔摩斯这一辈中最愚蠢的那一个，但他的智商至少还能共频交流，而他的情商---几乎连惨不忍睹都已经不足以形容，虽说其中固然有他这个兄长纵容的部分。自从摒弃掉那些无用的情感之后，他也极力地为夏洛克避免着这一缺憾的诞生，即便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的出格举止和目空一切的自负让他犹如误入金鱼缸的白鲨，横冲直撞地将别人咬得头破血流，但至少不被世人接受的排挤也强过沉湎于感情之后失去的破碎--前者只是活得孤独，而后者是狂欢之后的绝望。
秉承着这样的教育理念，政府化身甚至对于幼弟对他的控制的日渐厌恶和出于逆反的反抗行为也乐见其成，正如他自己按部就班的部署那样，他不需要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也不需要弟弟对他的依赖崇拜。这些无用的家庭戏码只要在母亲的眼皮底下不温不火地上演就足够了，他们兄弟彼此都非常清楚他们不需要任何的兄友弟恭，而他的职责，只要保证他那自诩高功能反社会，实则幼稚如三岁孩童的好弟弟，安安全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足够了。
所以在放纵夏洛克的棱角肆意生长了近30年之后，当迈克洛夫特看到他的弟弟因为一个同居人的出现而变得收敛性格之时，已经显示出了足够的惊奇，而在之后从他忠诚的军医队友处得知他竟为了一个女孩坠入爱河--真正的，字面上的坠入爱河时，年长的福尔摩斯终于无法坐视不理。他用他一贯的手段进行了测试，令他惊奇的是从来都对他的指令嗤之以鼻的夏洛克竟然对因艾德勒女士而牵扯出的整个事件选择了沉默与妥协，只因涉及到了那个姑娘的安危，这让他终于能够确信，夏洛克也还是无可避免地，踏上了他曾经走过的路。
爱是最不利的因素。
无论这句警世恒言多少次地在耳边响过，无论福尔摩斯们事先多么坚定地宣称所谓的无感情主义，他们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命运的轨迹，两手空空，丢盔弃甲，像一个狼狈的普通人。
只是这一次，他不希望他走过的这十年，成为他幼弟可预知的未来。
自从那一场爆炸案之后，大英政府第一次这么发自内心地在意一个女孩的安危，而这个女孩也无数次地证明了她值得福尔摩斯的关注。他承认他几乎看到了少年公主的影子---狡黠、灵动与聪慧，她有着希诺有过的青春朝气，那是暮气沉沉的英格兰上空的一道光。而她们的内在又是那么不尽相同，苏瑞.布雷克是夏洛克守护住的剑刃，而希诺，希诺是他亲手放飞的知更鸟。
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尽他所能地去帮助夏洛克劈荆斩棘，帮助他摆平艾琳.艾德勒，救下苏瑞.布雷克，迈克洛夫特已经很久没有布过这么大的一盘局。他仿佛上帝之手般在英国的棋盘上辗转腾挪，颠倒乾坤，他并不在乎将要牺牲掉些什么，他的地位，他的权势，他对军情处的把持，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夏洛克从莫里亚蒂的层层圈套中全身而退，能够回来与他爱的姑娘一起，再次并肩。这是作为一个兄长的职责，或者还意味着更多。
而此刻，迈克罗夫特坐在寂静如常的室内，身后的壁炉哔哔剥剥地跳动着明灭的火光。又是一年圣诞的颂歌已在窗外的街头巷尾流转，簌簌的雪花如往年一般装点了这个年深月长的古老岛屿。在这个圣子诞生的夜晚，他难得闲适地给自己倒了杯杜松子酒，面前的屏幕上，播放着的是他的准弟媳贴心地为他送上的实况直播-----夏洛克选择了避开所有不定因素，带着他的准新娘私奔去了冰岛，而善解人意的苏瑞尽管从不插手他们的兄弟阋墙，却清楚地知道身为兄长的他绝不会愿意错过这个重要的时刻----即便作为当事人的弟弟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掐断线路---他们的结婚典礼，在世界尽头最蔚为壮观的教堂里。尽管没有邀请任何旁观者，深知他们之间那种相爱相杀却无法割舍的另类亲情的心理分析大师尽管自己刚挣脱蒙在鼓里的状态，还是在第一时间与他取得了联系----必须得说这个姑娘对人际关系的敏锐实在是深得他心，而她也是继军医之后他唯一放心与夏洛克保持长期接触的利益关系人，并深信她将对夏洛克产生的深刻的、终身的、他乐见其成的影响。
眼前的一切在这个圣洁的节日里显得尤为神圣与温馨，铺满教堂的花，低吟浅唱的唱诗班，他看见他亲爱的弟弟穿着白色的正装，襟前的胸花鲜嫩欲滴。这样带着金鱼般的笑意，仿佛一个普通的傻子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的景象。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兄弟眼里可以被归纳为幸福的感情，眸光注视着那唯一存在在他眼里的人----似曾相识，仿佛十年前的盛夏，白金汉宫里他侧身看着阳光剪影中希诺的模样。迈克罗夫特在这一瞬间终于顿悟，他的那些一反常态的插手，他对夏洛克和苏瑞所倾注的所有心血，在此时终于有了一个完满的诠释---这是他的救赎，对那年来不及挽救希诺的自己，对他们那被迫夭折在残酷现实中的爱情，对此生无法填补的那些遗憾。
而此刻，看着那一对璧人并肩而立，他才明白他终于能够真正放下。
屏幕那端的姑娘穿着世上最美的婚纱，与他记忆中那个精灵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的公主站在他的城堡前，风扬起的白色纱裙如天降的福祉，闪亮的皇冠点映着她精致的容颜，手里的捧花在阳光里盛放。岁月再也不会侵蚀她的容颜，英伦三岛最美丽的公主带着初见时绚烂的笑意，款款向他走来，眼眸里有着苏格兰草原的广袤天空。她优雅地伸出手，声音清浅：“ Yes，Mic，Yes I Do。”
互换的戒指，交付的誓言，我们的大英政府甚至在瞬间泪凝于睫。跨越了十年的生死，完成了记忆宫殿中搁浅了十年的婚礼，他已不再频频回首，也不再害怕独自前行。他曾经用故作的冷血掩盖住的内心都荒芜，都已经成为真正的强大。因为今日伊始，他终于明白，不用恐惧去做那个被留在世上的未亡人，只因无论前路短长，他终有一天会和她再见，并且至此，将永不分离。而带着这样的信念，他已无畏失去，因而也已真正地，无懈可击。
当那天到来的时候，他或许已白发苍苍，或许是横死沙场，而他的公主却会依旧带着二十岁的笑颜，等候着他，亲自引领他，走进那片永恒之地。而他，终于能在踽踽独行的长路尽头，再次执手，亲口告诉她：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外一篇 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