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夏洛克Ashes and Wine》玖局半夏

8、外一篇 上

　　迈克罗夫特对于圣诞节的憎恶程度可以说是与年俱增，不仅仅是源自于幼弟近乎无理取闹的不配合--夏洛克几乎是从记事起就以反抗圣诞节为己任，并且其惹是生非的技巧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地炉火纯青。而每年不得不在一路的圣诞颂歌的陪伴下赶去警局将又撞破了几家奸情的弟弟领出来并且还要赔上几个笑脸的不美好回忆连带让迈克罗夫特也从此对圣诞敬而远之。幸而福尔摩斯先生与太太的处世为人在邻里间有口皆碑，因此即便夏洛克的众多行为时常为镇里居民所诟病，众人也只是将之归为青少年的行为不当，并在茶余饭后为福府伉俪惋惜一二。

　　对于夏洛克其实蔑视一切的反社会人格属性，在此时远还没有知道军医存在的时间里，迈克罗夫特只能庆幸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见证者，虽然其实其中也有他的不少贡献。

　　回到我们的圣诞节，在几乎年年不得安宁地度过这个受难日之后，白金汉宫的那个平安夜对迈克罗夫特而言显得尤为刻骨铭心——他必须承认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并享受到平安夜和圣诞节的确凿含义，温馨与温暖。他与希诺并没有太多的亲密行为，甚至不曾拥吻缠绵，然而那并肩漫步的十几分钟，却陪伴他走过了十几年——只是那一年以后的每一次，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印。
　　他与希诺的一切，从初次相识开始就似乎走上错误的轨迹。希诺那样活泼好动的性子，最不耐烦皇室的条条框框，却偏偏喜欢上他这样一个一本正经投身政治的人。上帝总是最爱阴差阳错的剧情，他们的相识是这样，他们的生离死别也是这样。

　　即便是希诺选择了为他的生命与安全而妥协远嫁丹麦的时候，迈克罗夫特都从没有觉得这就是结局。他和希诺一样都有一种莫名的坚信，即便不知从何而来——这只是他们漫长岁月中的一次短暂离别，不管归期为何，但一定会有那一个归期。他埋头工作，不过是为了让那个重聚来得更早一些。他记得他们的那个三年之约，记得他们不列颠的公主殿下信誓旦旦的表情:“Mic，我要一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婚戒。”

　　迈克罗夫特确信他真的是笑出了声，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将让别人娶她的话也说得如此颐指气使的姑娘，只是希诺看着他笑，也是笑的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让他沉默良久:“如果那时候我们能结婚，你一定要当着全世界人的面给我带上这个戒指，如果不能，那就把它带在右手吧，只要我们知道，那就可以了。”

　　迈克罗夫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既然不能结婚，你又为什么认为我们还会需要这个戒指。”

　　“因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会是我不爱你了。对我有信心，Mic.”

　　她果然没有食言，食言的是命运。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他整夜整夜地睁着眼，黑色似乎失去了吞噬意识的能力，而他也无法断定到底是什么阻隔了他与睡眠，是伤口的灼痛，还是心口的灼痛。他无法确信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仿佛只要再睁开眼，就会发现希诺依旧在丹麦做着她与世隔绝的王妃。然而梦境却从不曾光顾过他，是时间，逼迫他从否认到默认，最终只字不提。

　　似乎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知道一个人还好好地活在遥远的国度与逝去的失去截然不同，哪怕都是也许一生不得相见，然而那种无形的支撑却不会散去。而那一场恐怖袭击，带给英国人的是血与泪，更多的是从灰烬中站起重生的勇气，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无形中的政府，却被这一场灾难抽离了所有存活的气力。

　　在这段一概被皇室和媒体描绘为绯闻，而只有他们当事的两个人才知道真相的感情中，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主导者，甚至恐怕希诺自己也这样认为。从迈出的第一步到第九十九步，都是她在拉着他走，而他只是默默跟随着。迈克罗夫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性的人，从没有刻意去表露过什么的所作所为有时让希诺都直言他远不如她爱他一般爱她，而他从不曾去反驳。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位看似任性妄为，实则玲珑通透的公主殿下心中那些其实远高于普通人的不安与惶恐，拜那些童年阴影以及复杂冷漠的生长环境所赐，她对于被爱有着强烈的不自信与浓重的渴求。迈克罗夫特甚至觉得她没有长成夏洛克那样的反社会人格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奇迹了。

　　总而言之，希诺其实是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姑娘，而迈克罗夫特就仿佛那根被紧紧攀住的浮木，是她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连结。哪怕是太阳报那些博人眼球的花边新闻中，希诺殿下都一直扮演着不顾身份对前任保镖穷追不舍，甚至利用权势逼其就范的角色。迈克罗夫特对此放任不管，在他看来真正的绯闻是全英国的事，而真正的感情，就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事了。他一向对于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即便当初对于他得罪了上司才被调到白金汉宫做保镖的嘲讽也是一晒而过，不屑为此去浪费更多的精力，而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他是她的依靠，却也是相当一部分不安全感的由来。因而或许希诺在他的思维宫殿里，才会那样轻易地说出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祈愿。

　　她相信他爱她，但她也相信即便没有她，他还是能在时间的抚慰中继续好好地活下去。而她不知道的是，他确实能活下去，但却已经再也不能“好好地”活下去，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爱与激情，都已经和她掩埋在了一起。他在她走向他的那九十九步里，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用余生去走那第一百步。她的所有馈赠，他都将欣然接受，他甚至已经真的开始考虑求婚与婚礼的各种细节，无论别人会怎样去评论他们---只要她开心，也就好了，而她其实总是很容易开心。

　　他几乎记不得她生气的模样，她总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会变得从容悠然，仿佛只要看到他，就是值得她展颜微笑的事，而她唯一的一次哭泣，就是他们离别的开始。他无数次独自一人时下定的决心，他从来不曾述诸于口的那些期许和承诺，都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清晨变成了指尖支离破碎的虚无。

　　他从不曾告诉她的那些爱，也再也不需要说出口了。

　　迈克罗夫特也不会再忘记他被召唤到女王面前的那个时候，盛装的君王一丝不苟的着装，一向神采奕奕的脸上却蓦然让人察觉到岁月的流逝与无情。大英帝国的身躯开始伛偻，而眼神却依旧能够洞穿一切。女王那一贯威严到甚至有些冷漠的神情中，却依稀有着几分长者的悲悯。她向他授勋，感谢他为大不列颠做的那些永远无法述诸于台面的贡献，那与希诺相似的瞳色中，有的却是她永远不会有的，至少永远不会表露在他面前的那些冰冷与沧桑---那些这个权杖，这顶皇冠所给予的附赠。他几乎可以从这层层遮掩的凛冽中看出自己的倒影，那个也已经包裹在绅士的三件套的盔甲下，同样有着不怒自威的视线的大英政府---毫不夸张的，大英政府。他在一瞬间甚至有些庆幸希诺的离去，即使这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至少这样如磐石的坚硬外壳，如冰刀的无情铁人，实际上内心柔软的公主殿下不必一点点地目睹他这些不可逆转的蜕变。而实际上失去与蜕变的前因与后果，早已经在数不清的时光罅隙中，模糊了本来的面目。

　　伤口痊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行尸走肉---哪怕当着首相和老搭档大卫琼斯的面。哪怕在前者眼里眼前的政府化身除了术后的脸色苍白以外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裂隙，而后者则总能在他不经意的走神期间不动声色地弥补上从前的他从不会有的漏洞。大卫曾经在一次内阁会议后拦住慢步而出的迈克罗夫特，神色变幻再三，却终究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慢慢来，老伙计---部门的事情，还有我。”

　　他当然只能表示感谢，诚然也是出自内心---一种鲜少出现在他的大脑皮层的情感流动。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他已经好了起来---从那一场爆炸的身体损伤中，而大卫则显然在等待他好起来，而且认为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从那一场几乎无人知晓的情殇中。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就是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笼罩在其中的人并不会有情绪的裂缝---这是世人普遍的认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被一位矜持骄纵的公主殿下亲手撕开的伪装，想要回复到一如往常的状态，恐怕将会耗费的时间，是他的一生。

　　尽管夏洛克再三诟病于他毫无意义的金鱼般的堕落行为，他还是在希诺下葬后第二年的初雪到来之时，鬼使神差地推开了卡地亚的大门---那甚至与他的府邸背道而驰。明晃晃的戒指在眼前一字排开，钻石折射的璀璨光芒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公主殿下的笑意在眼前一闪而过，金发姑娘盈盈而立，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告诉他：“Mic，我要最大的那颗钻。”

　　迈克罗夫特微微地笑了，不知是对着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还是对着脑海中的那个姑娘。导购小姐毫不费力地就辨认出这个男人的那种拔卓的气质，裁剪得宜做工精细的三件套、复古低调的怀表以及他手中出自名家的长柄黑伞，无一不显示出此人出众的财力和地位。她兴奋地向他展示了店中最为昂贵的几款钻戒，并再三向其保证他的女朋友一定会非常满意他的选择。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男人的目光逡巡良久，却径直停留在一双样式简朴，几乎称得上是朴素的对戒上。在自言自语了一堆关于“钻石深埋在泥土里就失去了闪耀的意义”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直接掏钱带走了这对戒指，不再去理会身后导购员们诸如“奇怪”、“吝啬”之类层出不穷的评价与猜测。

　　大英政府毫无疑问不会在乎价值的高低，天知道他对于买下一整座岛屿都不会有丝毫迟疑，如果这有助于任何事的话。而尽管我们的殿下信誓旦旦地要求着世界最美丽的钻戒，他也能很清楚地看到当时的她眼底真正的渴望---希冀钻戒的是王室贵女的表演，而希诺需要的，只是圈住他们彼此通向心脉血管的那一个圈---不管大小，无论贵贱。

　　而对他而言，低调的朴素，却是未亡人的承诺。事实一再地教会了他们，不动声色的，才能永久。

作者有话说

　　时隔多年心血来潮写就的一篇番外，算是希诺离去后麦哥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从抗拒，到妥协，到放下。或许深情太过，麦哥情感人设OOC。都说我贝克街假面虐女主，好的这次我虐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