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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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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不再是明月,而是血月,血月之下的天王显得宝相庄严,但在那份庄严之中,却夹杂着暴戾。青面红发,身披甲胄,手握慧剑——能如此狂妄,幻化增长天王的,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帝阳真人这种宗师角色了。
宋溪不及细想,她挽着子修,强催开凌,以最快地速度逃跑,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改变她命运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开场。
眨眼之间,幻像就将村子毁得一干二净。
“他们——”子修咬破了唇,这不是个废村,村子中还有百八十号的被舍弃的孤老病残,但当下在睡梦之中就遭此飞来横祸,定然都活不了了。
“他们做下如此残忍之事,显然是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宋溪冷静地道。
也许,帝阳才是那只在后黄雀,那个木系的高阶弟子带着无知死去了,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竟是被当做诱饵的蝉。
阴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端木是不是其中之一?
宋溪感觉背后已经被汗湿,她来不及去追究其中的隐瞒和背叛,此时此刻唯有保下性命才有徐徐可图的未来。
帝阳真人为一派执掌,比权女还要强上几分,他的幻化的神像虽然庞大但动作灵活,速度极快,打得宋溪和子修只能在村里兜圈子,但若冲出村子,村外便是一块平地,无所遮掩则立即会成为靶子。
“阿虹,我们要离开村子,再这么下去,村子里的人要死绝了。”子修镇定下来,勇敢地道:“我看这神像是泥塑的,按你的说法,五行相克,水便是克星,这村子外不远的地方有条渡河,我去拖延时间,你尽快往河边去,再想办法对付他,不然两个人是跑不掉的。”
“不。”宋溪拒绝了,她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为她送死。
争分夺秒的时间是逃生的关键。
村口,是一处高岗,岗边对植两株已生了上百年的古树,古树后菜园房舍铺陈而开,密密麻麻连在一处,最易掩人行迹。
“拿着这个,一头你拉住,我们要绊倒它。”此类召唤之物并非坚不可摧,若能拦住它一时半刻,宋溪或者还可以窥见它的弱处。
这线,是凤长卿当年大手一挥赏她的,半醉时分,眯着眼道:“拿去玩,回头绑个什么玩意回来还能当个乐子。”法绳有凤长卿法印之力,或能有所牵制。
“一旦绊住,你就往河边跑,我们俩总归要活一个,把今日之事公布于天下,共死是下下之策。”宋溪说着话将苍术山的羊皮地图塞进子修怀里,“帝阳舍不得杀我,若我被抓了,你要找师尊来救我。”
宋溪冷道:“走了就别回头。”
子修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这会子他不禁自恨道法低微,拖累了宋溪,若是他有几分本事,能够与帝阳缠斗一时半刻,也不至于如今日一般像丧家之犬由宋溪护着逃跑。
神像越来越近,宋溪汗重湿衣。
逃到现在,帝阳都没有现身,却能以神像之威势令宋溪如山压身,她忍不住害怕起来,甚至带着些许绝望,她与对方比起来,力量过于悬殊,甚至逃命的可能性都没有。
事到如今,要么俯首就擒,要么殊死一搏。
宋溪沉心静气,想起昔日师父所说,遇敌要懂得谋定后招,一招之外,三招已动。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神像忽然停住了,紧接着举起手中的慧剑,向着大树砍了过来,宋溪如飞箭一般星矢而至,一把将子修甩了出去,自己却砸在了树杈中,狼狈地滚了三番才落地。
再看时,宋溪和神像,面对面站着,一览无余。
宋溪回过头,对着身后远处的子修摆摆手,绝然回首,在半空中升起了开凌,只听夜空中响起雷暴一般的笑声,道:“宋溪,走投无路还不俯首系颈?”
宋溪哼了一声,在开凌光辉的映照下,神情分外冷硬,她一边结着法印,一边道:“我项上人头就在此处,只看你这老贼有没有本事来取了!”
……
帝阳,世间所知三大宗师之一,传说他道法之精深仅次于萧白衣,堪比苍术山上任首座白树。
数年前,在秀首峰的一个下午,萧白衣为宋溪讲解道法,可是在这峻秀大川之间,她哪里听得进去呢!瀑布升起的白雾连着云朵,晃晃悠悠地和日头追逐玩笑,一会你挡着了我,一会我挡着了你,明灭交替之间,宋溪总是忍不住要偷瞄一眼天空,那些云朵仿佛小女儿的心思,反反复复,高高低低,分明也没有什么愁苦,却总是淡淡地有些忧伤,但快乐却也会来的突然,就太阳那么亮了一下,宋溪就会莫名地开心,横竖萧白衣磨薄了嘴皮子,宋溪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索性,萧白衣合上了书,师徒俩托着腮,一起看云朵飘来荡去。
“师父,人家都说你世上最厉害的人,是真的么?你比帝阳真人和权女都要厉害吗?”
“也许只是厉害一点点吧。”萧白衣挑眉,得意地带着几分俏皮,笑了。
“嘁,师父可一点都不谦虚。”
“有其徒必有其师,你都不谦虚,为师还谦虚什么。”
“那你和帝阳真人、权女他们打过吗?”
“没有。”
“要是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厉害,就去找他们切磋。”
“啪。”师父的脑崩弹了上来,谆谆叮嘱道:“万一真有这么一天,你可要快点逃,你比他们,可差远了。”
是啊,我比他们差远了,可是现在不能退,子修还没有跑远,我若退了,他必死无疑。
宋溪一出手,就谋求向死而生。
“阵来。”
宋溪的阵法最是与众不同,在小遥峰跟着凤长卿修行时,学的丢三落四,但却学到了不少让人出乎意料的刁钻本事,到了秀首峰后,萧白衣花了大功夫要她重新学起,走了旁路的心法,乱七八糟的法诀被统统修正了一番,待拿到萧青云的小册子后,宋溪忽然有了触类旁通,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细思量来,宋溪算是凤长卿、萧白衣、萧青云三人共同教授而出。
最终,在今日融会贯通。
散在天幕中千万把开凌在宋溪的催动下,化作一把巨剑,从神像的天灵盖直插而下直达脚底,这一击,带着宋溪所有的修为。
瞬间,夜空中有万千明星亮起,闪烁似银,布满了整个天幕,短暂停留后缓缓变成白色棉絮渐次落了下来。
宋溪暂时松了一口气,那神像消失了,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然而,宋溪一口气还没有松下来,忽觉背上一凉,没等回头看人,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奇大的力气给送了出去,仿佛狂风天里的风筝,身不由己地飘飞着,翻滚着,最终砸在一面墙上,眼前一黑,一口腥血翻了上来,吐在自己身上,但便是吐也似乎是没了力气,黑血顺着唇边弥漫而下,瞬间布满了衣襟。
帝阳缓缓走到了宋溪面前,他不急切,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宋溪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帝阳很老,须发皆白,但没有老年人的慈祥和蔼,他身材高大精壮,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狂妄少年,毫不忌讳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就连衣褶里向外肆意奔涌着真气。
“萧白衣把你教的很好,能从权女的阵里逃脱,还能破了我的法术,至少在无为渊年轻一辈的弟子里,没人及得上你,”帝阳一把攥住宋溪的脖子,将她拎在了半空中,宋溪感到自己的骨架似乎散掉了,噼里啪啦地响着,忍不住一口口吐着血,眼前也恍恍惚惚的,她听到帝阳说:“可是你再挣扎,也逃不掉你的命运——”
是么?
呸——宋溪拼了仅有的力气抬起头,一口血啐了过去,但被帝阳躲开了,宋溪笃定帝阳肯定舍不得杀她,只是要换着法地折磨她,可但凡是留她一口气,她都要努力地活到师父来搭救自己的那一天。
“她什么命,你管不着——”悄然无声之间,帝阳的背后出现了如鬼魅一般的人影,黑发黑衫的萧青云望着宋溪淡淡笑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和煦的,温暖的,和师父那么像。
“你很不错了,这会换我来。”萧青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半尺黑袖伸向了帝阳,也不见他费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从帝阳手中将宋溪接了过来,“睡吧。”
一时间,传来一阵药香,宋溪忽然心安了,她陷入了无边无垠的黑暗,似乎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