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董贤》梅花五

7、家中纪事

　　妙龄女子叫那丫环出去，自己把布巾浸入那盆冰水中，拧干了放在颜妍额头，柔声问道：“夫君，你还好吗？”颜妍倒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是谁啊”，幸亏她刚才给李帷对了几句话，还有了点理智，便支吾了几句：“奥，还好，药好了吗？”
　　女子道：“正在煎着，这会就端过来，你先忍忍。这会可收敛点了吧，以后还再整天捉鱼玩鸟吗？我们说你也不听，这下出事了吧。昨天下半夜就叫小五他们找你去了，老爷婆母都急得什么似的，老爷今天早上几乎都不想要进宫了。等他回来，也不知是该罚你还是疼你呢。”颜妍烧得晕晕乎乎，丧失了大部分的分析思维能力，也不知这位美女在这里嘟囔什么，不禁皱起眉头，紧接着一阵咳嗽袭来，忍不住大咳不止。女子忙为他抚胸，急道：“好好，不说了，知道你又不痛快了。”看颜妍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脸又红又烫的样子，女子声音一哽：“好在没出什么事，你若有什么三长……”说到这儿，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下来。
　　颜妍病痛之下，无心消受这般关爱，索性一言不发。好在药不久就端了上来，女子便服侍他起来喝药。颜妍是最害怕喝中药的了，过去生病宁可打针也不想喝那些苦玩意，可是如今别无选择，保命要紧，遂硬着头皮捏着鼻子把两大碗中药喝了下去。之后咣当倒在床上，几乎不曾吐出来。
　　女子为她盖上被子，精心照顾。颜妍也不去理她，不一会就兀自睡着了。
　　颜妍这一觉倒是睡得很香，一直到夜幕降临还没醒。可怜李帷一个人呆着，看着不同的人在颜妍床边来了又走，又无聊又紧张。最后，所在的合子还是被从她的衣服里掏了出来，好在家人打开看了看，还算尊重隐私地给他放在了枕边。
　　夜半，颜妍梦到自己回到家中，对妈妈讲自己竟然回到了汉朝，可惜妈妈理所应当地不信，颜妍急赤白脸地解释了半天，妈妈忽然把面具一揭，笑道：“哈哈，我当然知道，我是上帝，是的，你们已经到了汉朝，而且永远回不去了，会像亡灵一样永恒地飘在那里。”“不要！”颜妍大急，叫着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幽香阵阵。
　　身边一个女子忙起身察看：“夫君，你怎么了？”颜妍望着她，愣了半晌，然后这些天发生的事和之前残缺迷糊的记忆一下子涌上脑海，拼合在一起，她实在算是个反应机敏的姑娘。颜妍的头和胸部虽然还有点小疼，但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咳了一声，说了一句电视剧主人公醒来都会说的恶俗台词：“我这是怎么了？”女子道：“你醒了？难道你忘了？你病了，睡了一整天。昨天你一夜没回，他们说你掉到河里，你还记得怎么回事吗？”颜妍脑子转了几转，道：“是啊。没错。嗯。不过我现在觉得不太好，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这是颜妍惯用来敷衍的一句话，那女子听了却大急：“那怎么办？明天得再跟杜太医说说，别是撞到头了。你是不是跌下去的时候受伤了？”颜妍见她信以为真，又罗嗦出这一堆话来，大是头疼：“没关系，你别担心，我只是病还没好，过两天估计就没事了，我又没受什么伤。”女子半信半疑到：“真的？明天还是再看看吧。对了，他嘱咐过等你醒了就吃下一服药，我这就去给你弄。”她本是和衣躺着，下了床便出去了。
　　李帷抓紧时间和颜妍交流：“颜妍，你还好吧。要不抓紧时间我替你一会？”没想到颜妍断然拒绝：“不行，那么大的罪我都受了，这会快好了你又来了。你得让我再玩两天，弥补我那么痛苦的损失。”
　　“我晕。我是好心。你愿意霸着就霸着好了。不过我在这里也真够无聊的。”
　　颜妍一下子坐起来，满精神的：“快，给我说说这些情况，刚才那是这个人的老婆吗？对了，董贤，你知道他叫董贤，是不是那个跟汉哀帝有断袖之癖的董贤？”李帏挠头：“什么是断袖之癖？”
　　轮到颜妍晕了：“大哥，你也不会不学无术到这个地步吧，就是同性恋。……我想差不多，这么出众的人，在历史上不会不留下痕迹的。长成这样偏偏又叫董贤，估计就是他了。苍天啊，你可太“厚爱”我们了。这回怎么办？“她也顾不上给李帷扫盲了，脑中电光石火一般，回忆历史，并开始产生改变历史的幻想。
　　李帷表示理解：“好像有印象。那他最后怎么样了，要是结局很悲惨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溜啊？”他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忙说：“先告诉你，这家人还怪有钱的，这个董……贤的爸爸是个宫里的大官吧，刚才还来看你了。对了，这人好像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然后刚才那是他老婆，对你还不错吧。”
　　颜妍点点头，听得门响，忙道：“行了，以后再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那个古典美女——也就是董贤的妻子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碗药，诧异地说：“你再说什么？”
　　“没有。我自言自语呢。”颜妍看到那一大碗药，深悔没有让李帷替自己。事到如今再退缩已经不值，颜妍接过药，还不温不凉的，便闭上眼一饮而尽。睁开眼睛，看着那女子充满担心和温柔的眼睛，颜妍没来由的一阵自豪，爽得不行，这么个大美人那么喜欢自己，哈哈，想想都要乐死了，尽管她知道那感情只是冲着自己寄居的这具身体来的。
　　女子让他漱了口，嘘寒问暖一番后，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颜妍心说：还好我是个女的，要是李帷那小子躺在这里，岂不是要兴奋死了。董贤最后的结局也不知怎么样？也不知怎么死的。记得汉哀帝挺短命的，那么和他有一腿的董贤估计之后也好不到那里去。过去，这种属于弄臣之类的人肯定也不太被人看得起啊。也不知道这个董贤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和皇帝好上了没有，如果好上了，那岂不是很恶心？哎呀，男的和男的怎么在一起啊？想我纯情少女怎么会落到这一步，改天得咨询一下李帷那个流氓，不行，他肯定又会嘲笑我……如果我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会不会改变董贤的历史命运呢？还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历史上的最终宿命？若手中有本历史书就好了，也有个指南。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不愁吃不愁喝的，这么帅这么有人缘的男人，生活肯定很丰富，很爽哦，那就当玩一玩体验一把吧，反正我们随时可以抽身而退，死都死了。不行，明天起我得趁机多看点书，补补文史知识，那书可都真是文物了。还有，得多打听打听各种情况，省得露怯，既然决定玩下去，就得好好的玩，说不定我还能改变历史呢，若能回去之后……哈哈……她躺在那里，胡思乱想，思绪万千，倒睡不着了，听着身边的女子轻咳了一声，便问道：“你睡着了吗？”女子道：“没有呢。”
　　颜妍说：“我也睡不着了，我们聊聊吧。”女子很愉快的回答：“好啊，你身子不难过了吗？”
　　颜妍：“没事了，（要是打个吊瓶应该更好吧）我是董贤对吧？”
　　女子“扑哧”笑了出来：“真的傻了呢，难道你还是宽信不成？”
　　颜妍知道董宽信是寻他回来的弟弟的名字，倒也不愿太漏痕迹地往下问，省得“自己的妻子”真以为自己脑袋出了问题，岂不又是一场是非。便轻叹一声道：“是啊，如今我好好躺在这里，却有些恍惚起来。出了这场变故之后，我也悟了些。人的性命，是脆弱的紧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些什么奇怪的事，都说要时时记得感恩珍惜，依我看来，这充满变数的世间，生与死，富贵贫贱，你和我，归根结底又是什么？如此说来倒是什么也无所谓的了。我知道我是董贤，可董贤是谁？今后又会怎样？过去又做了什么？真的有些搞不清了。”说完之后，偷偷在心底鼓小掌，自己还真能扯。半晌没听见回音，颜妍不仅心虚，扭脸向妻子看去。
　　妻子一脸沉思，终于又有开口道：“你能有这样心思，真是悟了些呢。其实，又何必看得这样清，人生百年，难得糊涂，我想，我们既不必沽名钓誉，一心往那名利场里钻，但也不必看轻世事，什么都不放在心中，圣人所说的中庸之道，也就是这样吧。以前都嫌你不读书的时候，我却不愿使劲逼你，就是这个缘故。人各有志，读的好书，做得高官也未必就是好事，只要你高高兴兴，无愧于心，也就是了。”
　　颜妍倒是一惊，没想到美女还颇有些见识，虽然自己一直都是有点争强好胜的人，不过也不妨碍欣赏妻子的见地嘛。妻子？唉，自己21世纪的美少女，怎么就莫名其妙在汉代成了亲呢。不过小两口关系似乎还不错，再套点话：“这个……这个……”不知怎么开口了。李帷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她叫徐绣君。”咦，李帷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颜妍暗想。“绣君啊……，我原来不爱读书吗？”
　　“你叫我什么？”
　　“绣……绣君……”，难道不对吗？李帷这臭小子！
　　“为什么突然又叫我绣君，你有多久不这么叫我了。从那天起，你不说以后都会那样叫我么？也是，难不成以后有了孩子，你还叫我卿卿不成？”
　　晕，这么敏感。想来卿卿是他们之间昵称，不知者不罪噢。“哈哈”，干笑真是掩饰尴尬的好办法，“卿卿，刚才你说的那么好，我觉得不称呼你的名字都对不起你的高论呀。别说有了孩子，就是以后老掉了牙，我还是一样叫你卿卿。”笑话，想我颜妍看破了多少言情小说，肚子里的情话还不是一套一套的，再说身为同性，最知道女孩子想听什么了。所以，尽管盒子里隐隐传来了李帷的呕吐声，还是再补上一句重量级的比较好：“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是我心中唯一的卿卿。”
　　果然，妻子心花怒放，眼里的柔情要滴出水来，转身靠在颜妍身边：“你呀，还是那么油嘴滑舌的。”
　　嗯，这似乎不太好吧。怀里抱着个女同志，不像平时姐妹们开玩笑互摸那么简单吧，接下来要怎样呢？不会……？对了，孩子！不会该……算了，这种事还是让李帷来比较好一点吧。也不知道当年叶童和赵雅芝怎么演得下去。颜妍拍拍美人，咳嗽一声，起来吐了口痰，顺势放开她：“卿卿，我病了，不要染给你。来，说说，你第一次见我怎么想我，后来呢，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妻子执著地又靠在他胸前，颜妍浑身不自在地屈从了，为了获取点信息，还得使上美男计吗？董妻绣君的声音美妙缥缈，想是忆起从前，幸福到不行，她对董贤还真是一往情深阿！“从小，爹爹就让我读好多书，让人教我好多东西，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培养一个好女儿，还是要为别人培养一个有才有德的好儿媳。其实到现在我都不太了解我爹。看他读书作诗的时候，觉得他决非一个俗人，而且凭他的才情，应该也不是做到太守那么简单。可是，看他喝酒谈天的时候，又对那些俗务津津乐道，而且比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就如你刚才说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过得还是很快活的，而且，他也不是很有野心抱负的人。”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这点倒是和公公很像呢，也亏得我们素无关系的两家怎么就结了亲。知道自己要嫁人，我并不欢喜，也不难过，女子终究是要嫁的，不是吗？媒人说了你那么多好话，我也不是很信，但我想那又怎样？娘说会给我找个门当户对，家世脾气好的，她既这么说，我又何必去管，反正我也管不了。明明我自己决定不了的事，又何必在那里做无谓的苦苦思索呢？你家世无疑是很好的，有时我甚至闪过我爹是否有点想要高攀的念头。不过见了你，到了你家，我就不那么想了。我真得感谢老天，他给我这样的厚爱和想要的平和幸福的生活。我原来既没见过你，也没有听过太多你的传闻，但从你掀开我盖头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爱你了，用我全部的心。”
　　颜妍怎么听都有点琼瑶小说的嫌疑，不过还怪有意思，她抚平几粒鸡皮疙瘩，洗耳恭听。
　　“我不太听到外边的事，所以那时并不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前媒人说过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和气，我只当是溢美之词，不过我想无论你是好是坏，我都会认命的。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我看见你第一眼时想的是：我的命怎么这么好？我从从来来也没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我当时想，上天既舍得把这样的容貌赐予给这个人，绝对不会舍得让他去做坏事，不舍得让他受苦。无论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会喜欢下去的。”
　　黑暗里，颜妍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人家夸了自己半天总要报之以李吧：“卿卿，我也是，我和你一样的感觉，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也觉得我太幸运了。”
　　绣君笑道：“好了，又来了，说得也不嫌腻。我还没说完呢，可谁知道你不是不做坏事，只是长了副做了坏事也能让别人原谅的脸呢。”
　　“我做什么坏事了阿？”
　　绣君认真想了想，笑起来：“也是阿，除了不学无术，油嘴滑舌，还狂妄自大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不是吧……，还……真是没有什么大毛病。”
　　“其实我早该知道，长成这样的人还不都是风流自喜的，不爱读书更也罢了……。”
　　“卿卿，我对你没有二心，只希望我们都好……”颜妍说得倒是她的家庭观。
　　绣君靠他更紧了：“我当然知道。好了，知道你还是个好人啦。只是这回吃了亏，以后还是稍稍要改改毛病，读些书，不要整天跟那帮只会闹事的侍卫们混，整日价斗鸡玩狗的也就罢了，这回差点出了大事。你说，你是不是去捉前些天跟我说得什么鵸鷸去了？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世上真有这种鸟还不一定呢，那些人说得绘声绘色的，可谁见了？你这大傻瓜还信以为真，冒着雨跑过去……”
　　颜妍哪知鵸鷸是个什么东西啊，只好含糊其辞，顺水推舟：“好了，再不去了，以后我要好好读书，你们不是给我告了几天病假吗，明儿给我找出书来我好好看看就是，对了，最好不是四书五经，有没有当代史，当代社交礼仪之类啊？”“好像又说多了吧，颜妍你个白痴。”李帏忍不住插嘴，倒吓了颜妍一跳，她几乎忘了李帏的存在了。
　　绣君有几分纳异地望着颜妍：“什么书？夫君，真的转性了？以前可是从不会跟我保证说要好好读书啊。老爷逼你你都不情不愿的。”
　　什么？董贤是这么个纨绔子弟吗？其实也无所谓，行行出状元嘛，玩鸟玩得好也能赚大钱，我们学校优等生一把一把的听说最后还是找不着工作。不对，又晕了，这时代可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没关系，好教我颜妍也是中文系高材生，虽不能过目成诵，也算一目十行，饱读诗书吧。想到这里，颜妍一笑：“难道不好吗？卿卿不喜欢我这样？”
　　“这样当然好，我虽未逼过你，可毕竟老这么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也不能老靠着老爷。将来再升一些，离了那里，也安稳些。你不说那个姓韩的郎骑老是对你不怀好意吗？原也不必与他计较，你好好读了书，自然不用把他放在眼里。”
　　颜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么，皇上对我还不错吧？”
　　绣君一笑：“你怎么啦？想什么呢？你最近有见过皇上吗？难道你这一转性，还想着马上就能攀上皇上不成？”
　　如此说来，跟那个哀帝好像还没什么瓜葛，颜妍大为尴尬：“随便说说嘛，在宫里想见皇帝也不太难啊。”
　　“说得也是，唉，你做太子舍人的时候怎么也没给皇上留下什么印象阿？你现在不挺有名的吗？想是你当初身量未足……”绣君说着，语气中满是调笑戏谑。
　　按照劣质电视剧情节，颜妍现在应该去呵她的痒，两人打成一团，可这会颜妍没由来一阵担心怅惘，也没动，而是转了一个话题。
　　是夜，两人也不知聊了多久，反正颜妍困到不行睡去的那一刻，依稀听到一声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