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共相忆》柳繁川

20、20

　　谣言愈演愈烈，愈加不堪入目，关中暗流涌动，沈林子等人在百忙中还得抽出功夫和精力应对这些在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兴起的谣言。三辅豪杰也不断发来书信询问，无论信中措辞如何婉转，皆是询问流言之事，沈林子等人开始还肯一一解释，但，回的多了也就失了耐心，私底下没少发脾气。此时的他们只恨当初一时心软，未将那些胡妇一刀刀剐了。

　　谢晦后续查到那些胡妇还有多名同伙在长安周边走动，再寻着线索往下追时，发现千头万绪终指向一处。沈林子面色铁青，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而就在此时，建康发生剧变。噩耗传至长安，诸人皆心知接下来将是一场大风暴。即便大家对“刘穆之死得真不是时候”心照不宣，却十分默契的不予点破。毕竟人没愿意做触刘裕霉头的傻子。

　　刘裕听闻噩耗心下大恸，命王弘留在建康，先前所做布置皆暂时搁置，班师回朝。为稳定关中人心，以示不放弃长安的决心，刘裕留下二子——刘义真镇守关中。

　　“明公不肯换人？”得知刘裕坚持自己将同王镇恶一起留守关中，辅佐刘义真，沈田子异常震惊。

　　“不错。”傅弘之一声叹息，虽说他也觉得把这两人放一起十分欠妥，但撇开感情只讲道理，留下的人员着实挑不出错。

　　“开玩笑！要我和他在一起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点。”沈田子与王镇恶不和已是整个北府都知道的事情，二人的关系自从义熙十一年开始便没有好过，如今更是势同水火。沈田子甫一得知自己同王镇恶便去寻了刘裕，然而刘裕并没有放在心上，以后，沈田子一有机会便去找刘裕商量人事，却是每次都被刘裕以其他事情岔开了话题，依旧坚持原先的人事安排。

　　“敬士，你冷静，明公自有他的打算。”朱超石劝道。

　　“把我跟他摆一起这叫什么打算？他王镇恶什么人你跟道序也晓得。”朱超石语塞，王镇恶先前平定长安时实际上并未同战友打过招呼，连刘裕都是一脸错愕，据左右透露，刘裕接到捷报时，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彼时朱超石和胡藩已拿下蒲坂，姚秦又遣人来夺。开战前上游缓缓漂来一队船只，那些船一看便知是王镇恶部的，朱超石心绪便有些乱了，再加之先前退却的魏军又来袭，朱超石最终放弃蒲坂。

　　“他就不是一个靠谱的人！正常人能干出他那种事吗？”沈林子愈说愈气，“进了长安之后抢东西也就罢了，老毛病么。可私藏姚泓的辇是怎么回事？嗯？姚泓的辇是能随便藏的？”沈田子的质问将那些欲劝的人咽了回去，这点确实大家都忍不了，王镇恶进了长安，虽严令部下不得惊扰百姓，却是肆意搜刮了一番姚秦府库，所得财帛、子女不计其数，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拿了多少。若仅仅抢些东西倒还罢了，刘裕于钱财一事向来看得很淡，平日赏赐手下也十分大方，可王镇恶私藏了姚泓的辇！

　　“府库的东西都有登记，都是可查的。况且他也就是拿了些珠宝和人而已。”

　　“你信？”

　　“信。王镇恶也就是贪财了些，有些话还是慎重的好。”沈林子按上沈田子的肩头，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在沈田子耳畔郑重道：“你不信也得信。”又补道：“起码这个时候。”沈田子一把打落沈林子的手，怒斥：“你能忍，我不能！”

　　“你想如何？”见沈田子又将怒气牵连到他头上，沈林子也隐隐动了怒。

　　“我去同相公说，换人！”

　　“同去！”傅弘之对沈林子道：“你也别恼敬光，本就是多事之秋，没工夫给他收拾残局。”

　　沈田子按下傅弘之道：“不，你留下。这种事我来便好。此事牵涉不少，稍有不慎便会担上挑拨离间的罪责，即便相公不怪罪，闲言碎语也不会少，我同他素来不和，有什么我受着便是。”

　　“这种时候你还跟我争义气？就因为你同他不合，你独自去说，明公定认为是你意气用事，若我同去，明公怎么着也需重新考虑下。”

　　沈林子忽然面色一白，又一瞬的呼吸困难，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只得握紧双拳将那阵不适撑过去。“身体不适就回去歇着，别在外头硬撑。”说完，沈田子、傅弘之相携而去。

　　“阿兄！”沈林子深感无奈，却见谢晦怀抱文书匆匆而过。沈林子微微皱眉，大步行至谢晦身边，低语：“心思收收。”谢晦停步盯着沈林子背影，若有所思。

　　傅弘之和沈田子见刘裕时，刘裕看沈田子的神情显然露出一丝不耐，但在看到傅弘之后，立刻把傅亮推了出去，“你，去跟他们讲讲。”

　　傅亮还未开口，傅弘之便道：“明公，留在关中的人选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下？”

　　“就这样，你还有什么意见？有事找季友或者宣明。”

　　“明公，你也知道我同他王镇恶素来不对盘，将我二人放在关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沈田子索性明说。

　　“敬士同他不就处得挺好，你怎么就处不来？”

　　沈田子犹豫，要不要告诉明公实际上是阿弟看在明公的面子上不好翻脸？

　　“此事确实不妥，不知明公可听得近来有传言，王镇恶欲反。现在关中流言满天飞，真假混杂难辨。况且，王镇恶进了长安之后虽是不惊扰长安百姓，可他擅自开了府库，还私藏了姚泓的辇……”

　　刘裕虽知王镇恶性贪，但在获知王镇恶私藏姚泓伪辇之时还是吃了一惊，即刻派人暗中查探，待发现王镇恶只是贪图姚泓辇上的金银，刘裕干笑几声，这事便算是暂时过去了。但王镇恶藏的毕竟是姚泓的辇，即便宽宥如刘裕，也不得不有些其他的想法。

　　“关中群狼环伺，蠢蠢欲动，就等着明公东归。这时候内里真不能乱。”沈田子再道：“我等豁出性命也当护得关中、桂阳公周全。只是……居心叵测之辈，着实难防。”

　　“把他换下来你们给我选一个人选出来啊！我说你们这么多人怕他一个？这么这多人！他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们砍了不就成了，这么点小事还能缠我这么多天。”沈田子欲再劝，刘裕不耐道：“行了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不改！”

　　傅弘之、沈田子面面相觑，也只得退下，但愿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