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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来访 ...

  •   沈子元回到家的时候,那个狭小的走廊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一身职业装,干练又不失一种女人的柔美。她烫着波浪卷,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岁月的痕迹。
      沈子元的脚步一顿。然而空旷的走廊早已把他的脚步声传到女人的耳朵里,女人转过身,把沈子元脸上的不知所措和疏离映入眼底。
      女人的笑容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阿元,我来看看你。”
      “额……妈,你、你怎么来了?”
      毕竟隔了多年未见,电话之间也全是公式化的交谈。沈子元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虽然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掏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手却几乎抖得对不准钥匙孔。
      女人,也就是沈华容轻笑一声,从沈子元手里接过了钥匙,开门。
      “进去啊,难不成还让妈妈请你不成?”
      在沈华容的调笑声下,沈子元的脸慢慢涨红起来,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跑进了家里,沈华容也不在意他的失礼,跟着进了屋。
      沈华容的步伐是久经职场的女性才会有的杀伐果断,五厘米的高跟鞋被踩得塔塔作响。沈华容走了一会儿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变得轻手轻脚起来。
      沈子元注意到了这点:“妈,这地板平时也不怎么拖,踩脏了也没事的。”
      沈华容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沈子元会说这话,随即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是换拖鞋吧。”

      两人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沈华容先是询问了他毕业后找到工作没有,沈子元照实回答,她又问了几个类似于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之类的没有营养的问题,沈子元也一一回答。
      答完之后便是冷场了。最终沈华容在接了一个电话,表示公司里有要事需要她跑一趟后,也匆匆离开。
      沈子元坐在沙发上,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窗帘没有拉起来,坐在客厅里可以看到楼下汽车驶过的车灯,一束一束明明灭灭的。
      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看见阿红。那是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他被吓得发起了高烧,吃了退烧药几天也不见好,被烧得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一个女人焦急的脸。
      他清楚地记得女人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的感觉,女人的手心都是汗,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女人已经不见,沈子元对外婆说看见了妈妈,外婆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果然是幻觉吧?
      “阿红,”沈子元把头闷在膝盖里,“你能告诉我,铃铃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去投胎了吗?”
      “你认为是如何?”阿红也不再岔开话题,红衣的鬼魂将惨白的面孔正对着沈子元,仿佛要从沈子元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大概是……”在阿红的注视下,沈子元莫名地感到些许心虚。他在沙发上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开始努力回忆。
      “……哥哥……是个好人……”
      “别……废话……走”
      “…母…不需要……谢……再见……”
      沈子元根据模模糊糊的只语片言也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最后说:“或许是感谢了一下我收留她,然后觉得妈妈已经不要她了就投胎了……?”语气中带着七分不确定。
      然而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鬼魂的神经,阿红惨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低低的笑声自鬼魂的喉咙出传出,引得沈子元后背一阵阵发凉。
      “我……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阿红只是笑,他似乎遇上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这事情足以让一个死去千年的鬼魂无法自抑地大笑出声。
      沈子元开始有点被阿红神经质的笑声吓到,后来想一想指不定是因为他刚刚说的哪句话戳到了阿红的笑点,阿红飘了这么多年,笑点应该也比较奇特吧……?
      阿红笑够了,就用那凉飕飕的眼神盯着沈子元,沈子元说不准那是什么眼神,反正是激的他的鸡皮疙瘩全部都竖起来致敬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受不了阿红诡异的眼神,沈子元开口。
      “不,就如你所说。”阿红漫不经心地拿起搁置在沙发上的伞,摩挲着伞面,“竟是猜对了,真是可笑呵呵。”
      ……这语气,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到最后沈子元还是没能从阿红口里撬出点什么,反倒是在阿红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节节退败,早早地睡了。
      客厅里电视机的频幕光影变幻,却一片寂静,红衣的鬼魂看不清表情,苍白的手轻轻摩挲着伞面,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天色已暗。

      第二日,沈子元到酒店上班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脸憔悴的周裴。
      他用手拍了拍周裴的肩膀,却令后者惊吓地全身震颤了一下,沈子元颇为担心地看着周裴愈发消瘦的身体:“老周你没事吧?昨天我看见你好像被什么人绑架了就报了个警……不会真是绑架吧?”
      周裴先是神情恍惚,后来好似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你啊……谢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声音带着一点使用过度的沙哑。
      虽然到最后还是难逃……但好歹不是在车里了。
      周裴的脸上又开始浮现恍惚又夹杂着点麻木的神情,沈子元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喂,你最近到底惹到什么人了,怎么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
      沈子元带着和煦的微笑,又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的担忧。有那么一瞬间,周裴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这个温暖的青年,可是他张了张口,又觉得无从启齿。
      ——告诉他我是一个被男人压过的变态吗?
      周裴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神色癫狂的青年,那铺天盖地的血,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压下这无时无刻都跑出来折磨自己的幻觉。
      “不,没事。只是欠了他点钱,已经还了,没事了。”
      沈子元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毕竟周裴本人都没有说什么,也就作罢了。
      每一个人都会有难以张口的小秘密的,有时候问太多反而是一种困扰。然而令沈子元没有想到的是,他错过的,是最后一次拉周裴出深渊的机会。

      那天是沈子元和周裴最后一次谈话,自那天以后,周裴连续两天没有来上班。据说经理打过周裴的电话,还派人上门问过,结果是电话无人接听,家中好像也没有人开门的样子。
      沈子元心下不安,在更衣室的时候望着平日周裴的储物柜呆呆地出神。阿红颇有些吃味地开口:“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便入了你心?”
      这语气听起来幽怨得很,让沈子元生生抖了一下。
      “也不是,总归是一起工作的人,要是出了事,心里还是不好受的。要是我那时候多注意一点……”
      阿红打断了沈子元的自责:“那人本就印堂发黑死气缠身,没几日可活,又关你什么事。”
      沈子元听了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这么说……你早知道他会出事?!”沈子元心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怨愤,也不知是怪自己没注意还是阿红没有及早提醒,口气也带着□□味。
      阿红凉凉地瞥他一样,振袖而去。
      沈子元却顾不上闹别扭的阿红了,他满脑子都是周裴真的会出事。沈子元想着好歹同事一场兴许现在去他家提醒他还有救,连忙跟经理讨了周裴的家庭住址,经理一开始是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同事的家庭住址,他透露了一点周裴近日精神恍惚的表现,经理就开始重视起来了——人命关天,最后经理还特别跟着沈子元一起去了周裴家。
      周裴作为一个酒店服务员,房子自然也不会是在好的地段。沈子元和经理打了出租车弯弯绕绕了许久,才看见周裴家所在的小区。周裴家在三楼,经理敲了敲了门,果然没有人应,问对门的邻居,邻居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她说两天前出门买菜的时候看见那个年轻人一脸恍惚地进了门,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实在是个不好的消息,经理和沈子元对视一眼,还是决定报警。等到警察和消防车都到了,撬开了门,已经是大中午了。
      经理是继警察和消防员之后第一个进去的,他没走几步就被警察以不得破坏现场为由拦下了,经理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割腕流出的血已经凝结,被子和地板上都是褐色的血迹,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尸臭。警察忙着勘察现场,到处是死亡的腐烂气味。
      经理感到胃部一阵不适,跑出房门一阵干呕。

      周裴割腕自杀了。
      沈子元觉得自己的脑袋蒙蒙的,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这种混沌的状态直到做完笔录回家也没能解除。
      阿红飘在门前,沈子元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脸上的表情堪称淡漠。
      阿红的表情微微一变,略带嘲讽地开口:“那人死了?”
      往日熟悉的嘲讽语气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沈子元没有回答,门被彭的一声甩上,在空旷的楼道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阿红的表情有些扭曲起来:“你为了那个人类怪罪我?!”
      沈子元转过身:“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但因为不是自己熟悉的人,这种死亡便是可有可无的。”
      “那么我呢,阿红,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能嘲讽地笑着说我是个蠢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陆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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