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肆 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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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元忧郁地说：“阿红，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呢。”
静默片刻。
——“人类事情就是多，整日叽叽喳喳烦个不停。你应庆幸跟了你母亲，不然你便要叫李子园了。”
阿红以这句富有哲理的话结束了沈子元的人生哲思。
当然，作为回报，阿红被前李子园深情款款地赶出了房间。
“啊啊啊真是的，为什么阿红还记得这个名字！”
房间里，沈子元卷起被子开始打滚：“我以为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历史和我的青春一起埋葬了……居然挖坟啊啊啊！”
某个鬼魂蹲在门外望天花板。
第二天，沈子元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上班第二天就险些迟到被经理炒鱿鱼”的酥爽感。昨天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他在清晨错过了闹钟的召唤，等到他被阿红拿着伞敲醒，闹钟的指针已经堪堪指向了七点半。
即便是阿红的嘲讽也不能让他的脚踏车速度再慢一点了。
令人庆幸的是，交通很顺畅，让沈子元得以在八点之前换好工作服，然后装作一脸淡定的样子挤到服务员中间，等待主管下达任务。
因为迟到的惊吓和一路上的剧烈运动，沈子元心跳如擂，偏偏大厅里的混响效果很足，除了主管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能大口呼吸，脑部因为得不到充足的氧气而有些发蒙。
旁边的小马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用口型问他：怎么了。
沈子元做了个苦逼的表情。
主管：“小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子元表情一正：“没有。”
“那就好。还有，你的扣子扣错了。”
沈子元低头一看，老脸一红。
阿红：蠢货。
昨天的事情还是让酒店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不少客人退订了酒席和房间，经理的表情也愈发苦大仇深。沈子元直到下班回家都没有看到经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过再这样下去，酒店倒闭也真不是什么遥远的事情。
沈子元一点都不想刚找到工作就失业。
玫瑰酒店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沈子元推着自行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转黑，远方的大厦上的霓虹灯渐渐转亮。
想到家里的铃铃，沈子元就是一阵头疼。
“阿红，你说铃铃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阿红在背后凉凉地开口：“跟我一起走，你还想着别的女孩。”
沈子元气一岔：“咳咳咳……阿红你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
阿红：“《邪魅校草俏杀手》。”
“以后别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沈子元捏了捏眉心：“说起来还真是难办啊……直接告诉铃铃她被妈妈抛弃了，这感觉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一样……”
“那便莫告诉她。”阿红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不过迟早要知道的。”
沈子元没发现阿红声音里压抑的喑哑，他微微颔首。
“……是啊，也迟早要知道的。”
虽然这么说着，沈子元回到家看到铃铃仰着头微笑的样子，早就酝酿好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整整卡了近一个月。
暂时养着铃铃也没什么大事吧。只要铃铃哪天突然想开了，就会去投胎了。
“是啊，也没有必要告诉她。”沈子元把红伞撑开，放在阳台上晒太阳。
据阿红所说，阿红附在伞上可以感受到外物，所以沈子元在闲暇的时候总是乐此不疲地让阿红晒太阳，美名其曰感受世界。阿红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伞不能吃东西，沈子元早就往伞上塞冰淇淋了。
铃铃飘在沙发上，被风吹得扬起的窗帘不停地晃来晃去。
隔着窗户，沈子元可以看到铃铃不停地朝着他做着鬼脸，阳光穿过红色的纸伞穿过窗户，洒落了一地。
“还真是个好天气。在今天能休假真是太好了。”
每个月有两天的带薪休假，这是周裴告诉他的。周裴作为酒店里资历久的服务生，沈子元有什么不懂的就会请教周裴，一来二去，倒是熟悉不少。
“阿红，今天去街上逛逛吧。”
沈子元休假的日子正好是周末。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涌向了市中心，由于不是一线城市，交通也并不是围到水泄不通的地步，沈子元挤了十几分钟的公交，不由得羡慕起没有实体的铃铃和阿红起来。
下车的一瞬间简直重获新生。
游乐园里到处可见游玩的情侣和一家三口组合，以至于当沈子元孤身一人买票，售票员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他许久——这种眼神在沈子元开口要买三张票却独自一人进了游乐园的时候彻底变成了惊悚。
售票员：卧槽麻麻好口怕这年头蛇精病真多！
沈子元：……好人不应该逃票
一妖一鬼缀在沈子元的后面进了游乐园。
铃铃一脸高兴地飘来飘去，原本苍白的脸色隐隐浮现了两坨高原红，兴奋的神情让沈子元不禁有些感慨。
铃铃之前一直在飘荡，几个星期的流浪让她忘记了世间应有的繁华，只知道哭泣与不安。沈子元选择来游乐园也是想让她放松一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被亲生的母亲遗弃已经够沉重了。
“大哥哥！看这个！妈妈带我来玩过！”
“诶？……这个是！捞金鱼！”
“套圈圈！旋转木马！”
“啊啊！！这个这个！！棉花糖！！……_(:з)∠)_好心塞不能吃”
沈子元坐在长椅上看着铃铃毫无障碍地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的铃铃，女孩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符合她年纪的笑容，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半透明的身体仿佛要融化的奶油。
“阿红，要尝尝冰激凌吗？”
沈子元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激凌，阿红一脸无趣地飘在他头顶上。
“蠢货，”阿红看着沈子元把红色的油纸伞从包里拿出来，“……你莫非真要把这玩意儿涂在伞上？！”
“开玩笑的。”沈子元讪笑，将伞搁置在长椅一旁。
一对母子手牵手走过他的眼前。男孩的脸圆圆的，带着婴儿肥，及耳的头发，穿着一条背带裤。女人眼角带着细纹但风韵犹存，看得出是个很温柔的性子。
“小辉，要吃冰激凌吗？”
“恩！”
女人让孩子在长椅上等着，转身进入人群。男孩在长椅上使劲伸长脖子去看人群里的妈妈，似乎怕妈妈一转眼就会走丢一样。
沈子元不由得轻笑了出来。
买冰激凌的队伍挺长，排了将近五分钟，沈子元看到女人拿着两个冰激凌走了回来。女人将一个冰淇淋交给男孩，拍拍男孩的头，牵起他空闲的另一只手。
“小馋猫。还有什么想玩的？”
“恩……还要玩海盗船！就是这个！”男孩仰起头星星眼。
顺着男孩的目光看去，在人们尖叫的背景音下，海盗船摇摆着身子，然而更加显眼的是浮在海盗船船沿上朝着沈子元挥手的铃铃。
“铃铃？！”
“大哥哥——！这里好多人！超——好玩的！”
铃铃更加大幅度地朝他挥了挥手，沈子元反射性地抬手要回应。
阿红冲他一斜眼：“并无人能瞧见那小鬼，你作挥手之举是想比较一下谁更蠢吗？”
……人这么多谁会注意到啊喂！
虽然这么想着，沈子元还是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然而，对面的铃铃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手垂了下来。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沈子元依稀辨出是“妈妈”的口型。
沈子元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不好的预感通常比好的预感容易成真。
女人牵着男孩的手还没有走多远，铃铃便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冲了过来，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睛微微睁大，由于情绪激动，血丝爬满了眼球。她的样子就像一只真正的恶鬼。
她尖叫着：“妈妈！！——”
女孩的声音尖利，尽管铃铃穿过的人都莫名感到一阵阴凉，也只当是夏日里偶尔赏赐的凉风，偌大的游乐园除了沈子元和阿红没有人能听到女孩声嘶力竭的怒吼。
自然，那女人和男孩也不能。
任铃铃如何表情狰狞，她终究已经死去，枉死的怨气只是足以支持她死后灵魂滞留人间而已，女人依旧温柔地对着男孩笑着。她不甘心地对着那女人又抓又挠，半透明的身躯一次次穿过那女人的身体，女人却无法察觉丝毫。
“看，这就是人心。”
画面太揪心，沈子元呆愣许久才发现是阿红在说话。
“一个母亲尚且厚此薄彼，只因女儿的重病，她选择放弃女儿保全剩余的家庭，更无论提人世间其他奸佞小人凉薄人情。
“你只知做好人顺从本心，却不知人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因果无报。一个女孩的怨灵在世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重入轮回，而那妇人却得以享受后半辈子的天伦之乐，纵使心有愧疚也熬不过时间消磨。”
“既是如此，你还对这世间有眷恋之情吗？”
阿红血色的瞳孔在沈子元的眼前无限放大，原本如琉璃石剔透的颜色此时却如同沉淀了千百年的墨色，他的声线低沉却很凉，在沈子元的耳畔绕起丝丝凉意。
大红色的衣衫挡住了沈子元的视线，女孩凄厉的惨叫渐渐变成绝望的哀哭。
“妈妈……妈妈……不要走！”
“我已经不生病了……你看看我啊……你看看……”
“我不会再和弟弟抢玩具了……我乖乖的……”
似有冰凉的触感袭上沈子元的脸颊，阿红抬手细细摩挲着他的脸，尽管无法触碰，阿红的却始终表情温柔而虔诚，像在抚摸一尊玉佛，又似抚摸最亲的爱人。
你看，当年叫我做一个好妖的你，也不过落一个凄厉枉死的结局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肆 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