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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尘埃落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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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秦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片刻置身在夏日炎炎的午后,呆坐在小桥流水之上,木板被太阳烤得暖暖的,手边的茉莉花茶未冷,她远眺,不知在等谁。
片刻又大雪纷飞,火红的灯笼映照着新年浓厚的喜气氛围,她从阿一手中接过叮呤当啷的摇铃,奔走于各桌之间传菜,不时望向雪花飞舞百丈寒的门口。她远眺,也不知在等谁。
片刻,她又呆呆夹着个画板在双腿之间,窸窸窣窣画了又擦,擦了又画。
瞬步来去教导队员的剑术、到朝仓家排队买豆沙包、大声训斥上课迟到的学生、背着刀剑一步千里……
那些记忆像走马灯似的化作或暗黄或黑白的片段,在脑海里滚动播放着她的一生,一世纷杂。
可却好像少了什么。
容秦怔在原地,天地浩大,无尽的苍穹像伸出了触手朝她奔来。夕阳快速沉入地平线,黑夜袭来,她摩挲着胸前的金属纹章,心坎空荡荡的。
忽的,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身影钻入了脑海,她心一动,眼眶跟着热了起来。
冬狮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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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狮郎!!!”
她大叫一声,挣脱开梦魇,冷汗直冒。
“这……”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攥紧的洁白被单,一时间头脑尚在混沌,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依旧沉入梦境。
定了定心神,她打量起置身的房间,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木质的地板嘎吱作响,仪器的滴滴声如此熟悉,她拉开白色单衣,果不其然看到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
她之前在干什么?
她揪着额前的头发缩成一团,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灭却师来了……被那个火烈鸟揍得很惨……
然后……
然后呢?
她坐在床上发呆,空气中传来的气息如此安详,远远的天空碧蓝宁静,不像正在进行着诸多噩梦般的战斗,只有透过窗外看到的残垣断壁昭告着那场恶战并不是梦。
“呃……”
她嘴唇动了动,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依稀记得落败后埋在谁的胸膛里,十分安详地坠落。
这下伤口被扯得生疼,她捂着渗出血花的地方龇牙咧嘴。
“啊!北川副队长!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门把手转动,山田花太郎抱着大大小小的药艰难地跻身进来,看到她坐起身来不由得激动地奔跑,结果被绊了一跤后直接摔在了她面前,各种纱布药水打了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地躬身道歉,慌忙拾起那些散落一地的物件,放在了边上的白色小推车上。
“花太郎?……”她皱了皱眉,歪头看着手忙脚乱的男孩子,满腹疑问。
“北川副队长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花太郎尽职尽责地为她例行检查上药,医者父母心。
“啊……已经好很多了,多谢你啦。”她漫不经心回答,思绪飘出很远,“花太郎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啊?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花太郎像是听闻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直到看到容秦点头,才悻悻道,“这也难怪,您从上次战斗受伤到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两个月啦!大家都很担心呢,还好您醒过来了,虎撤队长说您只要醒来就脱离危险了呢……”
花太郎不停地叨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喋喋不休,恨不得把所有琐事全部一股脑地说出来,就是没怎么抓到重点。
而容秦则是相反,很快就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你说什么?虎撤队长?什么虎撤队长?!”
花太郎一愣,下垂的眼角抖了抖:“虎撤队长就是……虎彻……勇音队长啊……”
容秦一呆,声音颤抖:“那……卯之花队长……呢……”
花太郎抬头,很认真地对上容秦慌乱的眸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后者觉得他并不是在空口胡闻:“北川副队长你还不知道啊……卯之花队长她……”
“已经殉职了。”
已经殉职了。
已经,殉职了……
容秦身子一软,心里一片悲戚。
“这次还是多亏了黑崎先生啊,灭却师后来都被消灭了,尸魂界终于能够太平了。”花太郎还在絮絮叨叨,不过好在总算是换好了药。
他收拾好东西放入随身携带的旧绿色斜挎包中,起身对容秦弯了弯腰:“那么,我先告辞了,北川副队长,您好好休息。”
容秦点了点头,花太郎转身拉开门,正巧碰见乱菊站在门外准备开门。
花太郎又惊慌失措地弯腰对乱菊行礼,乱菊挥挥手让他离开,径直走进病房里那个腰杆弯弯的女孩身旁。
“好些了么?”
乱菊一撩头发,坐在她床边的木椅上,眼神萧然又复杂。
容秦点点头,垂眉虚弱地唤了她一声:“乱菊姐……”
乱菊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子,才开口道:“知道瀞灵庭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秦木讷地摇头:“刚刚花太郎告诉我,虎彻副队长已经接替卯之花队长上任了。其他,都不知道。”
也不怪她,她才刚刚回到阔别已久的瀞灵庭,却倒霉地碰上了千年血战,好不容易练好了卍解出去救驾,却又被灰头土脸地揍了一顿昏迷到现在,这其中的空窗期来得无比硕大,适应起来有些困难……
她一顿,等等……
冬狮郎呢?!……
她惊恐抬头,脸上惨白一片,揪着乱菊的袖子不放:“乱菊姐,冬狮郎呢,冬狮郎怎么样了?!我没记错的话…他那天伤得比我还重,还跟我一起跌下来的对不对!!”
她呼吸紊乱,凡是涉及到他的事情都会让她方寸大乱。
乱菊沉默片刻,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欲言又止。
容秦心中的不安彻底爆发,她急得语无伦次,指尖因握紧了拳头而泛白。
乱菊叹气,俯身把她凌乱的黑发撩到脑后,才拍拍她的肩膀说:
“容秦,我希望你能承受得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容秦微微窒息,握紧的双拳又更紧了紧。
“你和虎撤队长要做的事情差不多。”
“准备,去继任队长之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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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空一声炸雷,震得容秦耳膜生疼。更是如暴风雨般,在春光明媚的天气让容秦感到无端地刺骨寒冷。
“你……你说什么……”
容秦整个人都仿佛置身泥潭,瞪圆了双目。心脏跳跳停停,乱菊的话像一个大手,扯住她的心脏紧紧地捏着,仿佛再一用力就会爆裂。
她怎么能承受?
她怎么能承受得住?
……
……
她怎么能……承受得了,他不在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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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着心脏跌跌撞撞冲出病房,一路上撞了许多端着医盘的四番队队员和正在复健中的各死神,她浑然不顾旁人的眼光,直冲另一头的一个病房。
方才乱菊留下的话语乱了她的心智,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往她心口敲去,她实在无法坦然面对这一切。
——“队长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破坏了‘魂锤’和‘锁结’,就算是苏醒,也无法再当死神了。”
——“何况,他到了现在都还没有苏醒,仅仅只靠着微弱的生命的迹象残存,不知道哪一天就……”
乱菊即使说不下去,她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是,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在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要离开我了呢……
她喘着粗气捂着左胸“砰——”地推开了另一间病房。才刚踏入一步,双脚就犹如灌了铅般不能动弹,一下便瘫倒在地上。
她的情绪在视线触碰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男孩后就崩溃了,她惨叫一声扑上前去,跪在他的病床旁泣不成声。
清风卷起白纱帘,像她的手在轻抚他的面颊。
容秦壮着胆抬头,磕磕绊绊地攀上他的肩膀,颤抖着手碰了碰他的银白发丝,哭得愈发大声起来。
日番谷冬狮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紧闭着眼。虽然脸上贴着膏药,可却不影响一如当年般好看的面庞。
她甚至不敢嚎啕,生怕惊扰了少年的安眠,死死地咬着下唇恸哭,眼泪像打开了闸门,一泻千里。
她怎能想象她披上他昔日形影不离的无袖羽织的时刻?或许在别人眼里当上队长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耀,可对于她来说,那个近在咫尺的少年才是弥足珍贵的宝贝,给她千万羽织无上权力也换不来。
她先后经历了两任队长的更迭,这一次,却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他是她的无价之宝,她亦是。
可如今任凭她趴在他身边如何哭喊,他都一直静静地躺着,仿佛就像是在润林安的时候她跪坐在一旁看着她睡觉发愣。又仿佛等容秦切好了西瓜喝完了茶,他就会从午觉中醒来,搓着眼睛语气不善地用沙哑嗓音对她说:“你怎么又来了啊……”
“我不要羽织……我不要当队长……”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吗……”容秦伏在他床边,顶着兔子般红肿的眼睛对着他泣不成声,“是因为……我之前走了…走了那么久…让你伤心了…所以……所以……”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浓的,惨兮兮的模样若是被他看到了,又该心疼了。
“所以……你现在……”
“……不要我了吗……”
她越说越是哽咽,埋首在雪白的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和他置身在同一个世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香气,就像他还在摸她的头一样。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头顶一片暖意,可却如坠冰窟,心如死灰。
她看着阳光普照在百废待兴的尸魂界,心中清明地知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每个番队都需要有人坐镇,可身为一个认真负责的处女座领导,此刻她却只想静静地和他待在一起。
“你不要我了吗……”
她垮眉,恍惚重复着呢喃。委屈眼泪怎么也流不干,就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孩,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缕阳光直直落在门口,木门被风一吹轻轻掩上,那抹日光就此截断在门内,带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