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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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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注意防守!对对对,快!来一脚远射!”
城东柳府里传出的一道女声中气十足,直上云霄,让一行白鹭差点被吓得乱了队形。
被唤了名字的福伯蓄足了力气,对准了方向,朝着蹴鞠使劲一踢。
在众人的注视下,皮球腾空而起,勇往直前,巧妙地和球门顶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直奔抄手走廊,最后,准确无误地打在了过路人的脸上。
“……”
原本的嘈杂声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风吹树动的婆娑声。
而后院子里的人皆一脸惶恐,纷纷叫了声“老爷”,只有柳一蔻还保持着高举双手加油呐喊的姿势。
走廊里站着的身着靛蓝色交领大袖长袍的中年男子见状,板着脸责骂道:“满满,你看你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还不快过来给你时礼哥哥道歉!”
柳一蔻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挪着圆滚滚的身子朝走廊走去。
看着自家女儿不争气的样子,柳文正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都多大的姑娘家了,成天就知道玩蹴鞠。你说说,除了蹴鞠,你还知道些什么?!”
被教训时,不管自己是否犯了错,反正先低头认错准没错。
一直埋头作反省状的柳一蔻自然也深知此理,于是诚实地回答了她爹的提问:“女儿还知道吃。”
“……”
这圆润结实的身材摆在眼前,还真是让人无从反驳。
柳文正气得一拂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爷,方才都是老奴不长眼,才伤了周二少爷,您别责怪小姐了。”持观望态度的福伯见情况不妙,连忙走上前,先是主动承认错误,再询问了一下受害人的伤情,“二少爷,您没事罢?”
“无碍。”被唤作“周二少爷”的少年正专心望着挂在穿山游廊上的鸟笼子,闻言,收回了目光,答道,“明日眼角会青一块罢了。”
“……”
声音倒是温煦如此时节所独有的暖风细雨,说的话却让人如置冰窖。
柳一蔻的眉毛被吓得一抖。
青一块?你当是被铅球砸啊!
这是遇上了古代版碰瓷吗?碰的还是青花瓷。
她小幅度地抬起头,打算看看这说话喜欢画蛇添足之人到底是谁。
视线顺着那一身象牙白圆领袍慢慢向上攀,眼见着快要看见脸了,头却被人猛地用扇子敲了一下,差点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她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听见柳文正一声令下:“福伯,带小姐去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起来!”
福伯在柳府待了二十余年,柳文正自知他的秉性。若非柳一蔻的主意,他自是不敢在这院子中玩蹴鞠的,所以这责任要是追究起来,肯定是她受罚。
而福伯也是知道自家老爷脾气的,这个时候求情,只会让情况恶化,遂应道:“是。”
要说这柳府,柳一蔻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哪个角落有几只蚂蚁都清楚得很,除了这祠堂。
一来是因为柳文正曾明文禁止过,妇女和小孩不得擅自靠近这里,二来她也不喜欢这种过于肃穆的地方。
福伯一边领着柳一蔻进祠堂,一边歉疚道:“小姐,都是老奴不好,才牵连了您。”
“不碍事的,福伯。”她费力地迈过高高的门槛,抱怨道,“怪只能怪那人太弱不禁风小肚鸡肠。要不是他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爹也不会罚……”
“哎哟,我的大小姐,万万不可这么说啊,要是被老爷听了去,又有得你受的了!”福伯一脸惊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那周二少爷可是当朝周太傅最宠爱的儿子,今日老爷若是不惩罚你一番,怕落了话柄在旁人耳里,对你对老爷对柳府都不好,所以小姐你也别怪老爷狠心。”
对于周太傅,柳一蔻倒是不陌生,毕竟他和柳文正曾是同窗,只不过一个考科举当了太傅,一个弃笔从医,如今是太医院院使。
但她也仅仅是知道有这号人物罢了。
而这周家二少爷,她的确没什么印象。
罢了罢了,她早就透过现象认清了这个拼爹时代的本质了,认命受罚罢。
祠堂的厅堂高大而明亮,而且因为平日里鲜少人至,所以清净无扰,倒是一个难得的安宁之地。
柳一蔻拍了拍膝盖,自觉地跪了下去。
为了减少运动伤害,她让白芷给每人都做了护膝,没想到如今还排上了用场。
“可是,小姐,你当真不记得周二少爷了?去年除夕,你不慎落水,可是他救的您啊!”
福伯不想让自家小姐因为这件事而对周二少爷心生隔阂,便提起了旧事,试图勾起她内心深处的良心。
“……是他?”
比起恍然大悟,柳一蔻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三个月前的除夕节,柳文正一家被邀去周府做客。
晚上观看烟火时,这位前柳小姐不爱看热闹,一个人坐在湖边吃东西,却不小心把心爱的零嘴掉
到了结了冰的湖泊里,一时心急,竟独自走到湖泊中,想要捡起来。
谁知道由于那一块的冰层较薄,加上前柳小姐有着惊人的体重,于是随着一道清脆的碎裂声,前柳小姐便落进了这冰寒刺骨的湖水中。
岸上的白芷被吓得丢了魂,赶紧去四周找人帮忙,而这请来的救兵正是恰好路过的周时礼。
可是这前柳小姐的体重的确太过惊人,导致他救人不成,反被拉进了水里。
落水之人往往比水鬼还骇人,只要抓住了能救命的东西,便死死攀住,或是拼命往下拽。
如果不是其他人及时赶到,恐怕两人都会丧命于此。
事实上,当时被救起后,前柳小姐的确已经没了气息,刚好给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她提供了一具身子。
“正是周二少爷啊!”福伯以为她开窍了,十分欣慰,“他还因此卧病多时,所以……”
柳一蔻摇了摇头,惋惜道:“哎,连一个女娃都救不起来,可怎么少年强则国强啊。”
“……”福伯差点给跪下了。
若这不是他的亲小姐,他真想吼上一句“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几斤几两重罢”。
跪了一小会儿的柳一蔻有些乏了,见他还不走,委婉地提醒道:“福伯,你无须在这儿陪我,我可以一人呆着,你先替我去看看我爹的气消了没罢。”
这福伯虽一心向着自家小姐,但骨子里终究还是迂腐,但凡老爷说的话都会不留余力地做到,是以,他自然不会放任她偷懒,柳一蔻只好找个借口把他支走。
“也好,老奴这就去,小姐您再撑一会儿。”
说罢便匆匆往外走。
可是直到柳一蔻睡到被饿醒,也未见他再出现。
莫不是她爹这次来真的?不把她关到天昏地暗绝不放出来?
正当她假设各种情况之际,忽得听见从门外传来了一声声刻意压低的喊声,仔细一听,竟觉得十分熟悉。
柳一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打开大门一看。
台阶下站着一位穿着秋香色对襟比甲的丫鬟,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满脸焦急,可不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白芷吗!
“我的好小姐,你可总算出来了!”白芷看见她后,赶紧走上去扶了她一把,“哎呀,手怎么这么凉,被冻坏了罢?”
这四月天虽已转暖,可到了傍晚起风时,也凉得厉害。
白芷自然是不相信自家小姐那一身肉的御寒能力,连忙把准备好的白底绿萼梅披风给她披上。
柳一蔻等她为自己系好披风后,问道:“你怎会知晓我在这方?福伯呢?”
“说起来都是一肚子火!”白芷狠狠跺了跺脚,愤愤道,“若不是那锦姨娘从中作梗,小姐你也不用跪这么久了!”
柳文正这一生只有过两个女人,除了柳一蔻的娘亲薛氏,剩下的便是这唯一的小妾,锦姨娘。
当年柳文正为了让久病不愈的母亲不留遗憾,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薛氏,等到母亲入土为安后,才把自己真心喜欢却因家境贫寒被母亲嫌弃的黎锦娶进了门。
这锦姨娘过了门后,仗着自己受宠,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丝毫不把正房薛氏放进眼里,甚至还几番想要让柳文正休了她。
好在柳文正也不是什么的薄情郎,对待薛氏一如当初。
虽然这种好并不是感情上的,但总未亏待过她。
可薛氏或是厌倦了这种明争暗斗的生活,早在柳一蔻五岁时就一直待在归依间,每日吃斋念佛,不再踏出院子半步。
柳文正只当她是看不惯锦姨娘,也不再强求什么,随她去。
可突然间没了竞争对手的锦姨娘很不适应,便把所有的战斗精力都放在了柳一蔻的身上。
饶是柳一蔻再怎么推崇和平主义,也不得不提防着她。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谁开始先出招,没什么大不了,见招拆招才重要。姨娘三十六计,就像一场游戏,她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相较于白芷的激动,柳一蔻平静多了:“她又做了什么?”
“方才福伯本是得了老爷的准许,正准备赶来找您,谁知半路杀出一个锦姨娘,说是院子里有一面墙有点塌坏,让他赶紧派人来修葺修葺。你也知道锦姨娘这人,不达目的死不休,福伯只好去……”
白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吼声:“柳!一!蔻!”
这声音里掺杂的仇恨值高得让人情不自禁想在后面加一句“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