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分卷 飞坦 PartII》一只小乌鸦

15、[番外] 七年之殇（下）

　　飞坦，对不起。

　　诺大的房间里，一个用浅天蓝色长发掩住了脸面的矮小身影枯坐在床边。
　　灰发的少年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微微皱了皱眉，他缓缓地走到床边，伸手抓住了矮小同伴的胳膊。
　　“够了，库哔！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飞坦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封印的后遗症而精神疲乏，睡了几天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什么的。……你已经在这里不吃不喝地坐了一天一夜了，这样下去他还没醒来你的身体就会受不了了。”

　　“不了，我这样就好。”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刃的手掌中抽了回来，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飞坦的睡颜。
　　在飞坦醒来之前他都不会离开，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我只是想在你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万一我离开的时候你醒过来了该怎么办呢？所以，就这样很好。

　　明白他的坚持之后，刃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将一个盘子搁在一旁的茶几上。
　　“我知道了。……这里是面包，我放在茶几上了，你好歹也吃一点东西吧！不然你的身体真的会撑不住的。”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少年石像一般未曾动弹的身影，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从来不知道，库哔和这个男孩之间的联系有那么深刻。
　　……不过，这样一来，至少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会遭到冷遇了吧？库哔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想起了自家老大回来之后可能的焦急神情，刃的脸上挂上了阴霾的黑影。
　　老大……对不起……可是，为了路比……
　　想起了苍白肤色的心爱少女，少年的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
　　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无法拒绝的人……

　　天真的我们，做着同样天真的美梦……
　　于是，一觉醒来，物是人非。

　　“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你们认识我吗？”
　　明明一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是面对醒来的飞坦那双清澈中带着些许茫然的金色眼眸，我还是忍不住从心底涌起了一阵阵的喜悦之情——虽然，这喜悦随即就被负罪感所覆盖。
　　我听着刃对他编织着谎言，说我们是他的伙伴，说他是遭到仇家的报复才受了重伤失去记忆……
　　说实话，我当时的心情是既沉重又激动的。
　　无法抑制自己的罪恶感，却又无法不对即将到来的未来保持着期待……
　　在保持沉默的同时难掩内心隐隐的兴奋。

　　……这就是犯罪的感觉吗？
　　我不禁扪心自问，随即又甩头将这个念头挥出了脑海。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对于既定的过去，你已经无法后悔了，库哔。
　　心底的那个恶魔又在以沉默了嘲讽口吻的话语刺探着我，捏紧拳，我强迫自己对飞坦展露笑脸。
　　“呐呐，飞坦，我们是同伴哦！”
　　……我们是同伴，对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和飞坦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呃……好吧！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在我没脸没皮的超级无敌黏功之下，飞坦无奈地接受了我的存在。

　　由于刚刚醒来的他什么记忆都没有，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他打造成我心目中的那个“传说中武功最好，脾气最坏，眼神最酷，速度最快的——飞坦”！
　　相处久了之后，我发现，坦子真的是一个非常容易相处的人！
　　比如说我开口喊他“坦子”，最初他也是不允许我这么喊的，可是在打了我好几次之后发现还是无法让我改变称呼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最令我惊讶的是——坦子他竟然并没有拷问的兴趣爱好！
　　不行不行！那样的飞坦要怎么担任以后旅团中的拷问专家啊？
　　所以，我告诉他他以前很喜欢拷问别人，并且骗他说如果这么做他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对此，我看得出他很不爽，但是最后他还是照着做了——并且，理所当然地精于此道。

　　渐渐地，飞坦变得越来越像我记忆中的那个酷酷的飞坦。
　　和飞坦在一起之后，我变得可以稍许地嚣张起来。
　　有飞坦在背后罩着，我可以在适当的分寸里随心所欲一下。
　　记得我以前写文的时候，我家的女儿聂小七就是在飞坦的庇护之下在旅团里安然地生活着的。现在，我不得不说——
　　飞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看护人。

　　于是，日复一日，我和飞坦白天出去闲逛，晚上他玩他的拷问，我玩我的复制……过着平淡而又安逸的日子。
　　曾经，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幸福。

　　但是，命运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们。

　　飞坦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他开始整晚整晚的做梦。在梦中，会有一个长发的温柔女子在他面前飘荡。
　　飞坦记不起她的脸，也记不起她的名字……但是却对她一如既往的执著。
　　……是的，我知道那是弥，他念念不忘的那个旧时同伴。
　　但是，看着飞坦为了找寻那个女子日渐狂燥，我却只能在一旁保持沉默。
　　因为，我所知道的那个弥……是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女子。改变了外在的形态，又有谁能够一眼认出内在的灵魂呢？
　　就好像我没有能够在第一眼就认出鸦一样，飞坦又能够在第一眼认出他找寻的那个女子么？
　　不不……或许，他们不会像我那样愚昧。因为，她们之间的默契是那么好，那种荣不下第三人插入的默契……
　　不自觉地问自己的沉默辩解着，我又一次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嫉妒，只需用一小根尖刺就能在心头落地生根，长出茁壮的荆棘。

　　所以，我只好咬紧下唇忍住心头的不安与惶恐，沉默地看着一天比一天阴沉暴躁的飞坦。

　　打破这种平静的是刃的死讯。
　　……不，应该说，从我感应到姐姐路比的死亡之时一切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吧？
　　从刃来到我面前的那天起，我就有一种隐约的预感——
　　他将会死在被他背叛的那个老大手里。

　　因为他是一个背叛者。
　　而背叛者必须接受报应。
　　刃他又是一个心软的背叛者。
　　既无法违抗心爱之人，却又在背叛的同时同情背叛之人。
　　脚踏两条船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的啊！
　　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那只蝙蝠，最后是被走兽和飞禽同时排挤的可悲结局。

　　……其实，我自己不也算半个背叛者么？

　　所以，才会在刃出发之后跟着他去了那个地方吧？

　　并不是没有想过刃的老大会是谁……也曾经猜测过是芬克斯，可是刃说他的老大名叫火，有着一头红色的头发……所以，他以为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不相干的什么人……
　　当接听到那个男人的电话时，从手机里传来的那个男人的声音，是有些压抑的低沉嗓音。
　　因为那个声音从骨子里带着一种不容亲近的冷淡，所以他并没有认出那个人来。

　　所以，当刃推开门开口呼唤，而那个褐红色头发、凸眉框的高大男子转过头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头被重重地锤上一击——

　　他怎么会忘了，在这个吃人的流星街，再天真的人都会变成兽呢？所以，那个人会失去那份温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要是飞坦发现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哪里都不存在了会怎么样？
　　……我果然，还是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吧？

　　抱着混乱一团的心情，他安静地看着刃和芬克斯开始交谈，随后冲突……再后来，他看到一个黑发黑眼的双黑少年和一个金发高挑的女孩走了进去。
　　刃吐着血倒了下去，而双黑的那个少年吼着“派克绝不能让他死”……
　　再后来……
　　再后来？

　　呵呵，还有再看的必要么？
　　派克，读取记忆的派克。那么那个双黑少年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那个人，该是已经知道了飞坦的事情了吧？……接下来，他们应该会找过来吧？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谁能永远留在谁的身边。

　　谁都……没办法永远么……

　　他忍不住冷冷地打了一个寒战，随后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们交谈了一些什么，然后芬克斯捧着刃的尸体回到小屋埋掉，黑发少年邀请他同行，被拒绝，然后——
　　阿咧？

　　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方的黑发少年与他扶着的高大男子。……是他的错觉么？库洛洛……那个以优雅著称的团长，居然会用背后偷袭的方式把芬克斯打晕！？这……可以算是绑架么？
　　看着一行人走远，他不紧不慢地缀在后头，同时，内心思索着刚才发生的那可以称之为诡异的一幕。
　　或许……也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一个想法，伴随着他的思考结果慢慢浮上心头。

　　现在想来，当时的他完全是被一种莫名的冲动控制，做出了平日的他绝不可能做出的大胆举动。
　　他怎么就有胆量那么走到少年库洛洛的面前，然后主动提出带着飞坦加入旅团呢？
　　他又是凭着什么以为库洛洛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自己的呢？
　　……因为他是库哔么？还是因为……？
　　库洛洛是神秘主义者，他到现在还无法确认黑发少年是不是他所推测的那个家伙。但是，他还是赌了一把。
　　而结果，他成功了。
　　看着他与飞坦之间的互动，看着他艰难地躲避着飞坦的攻击却从不主动还手，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而后，他看着派克读取了飞坦的记忆，并将其融入水中。
　　最后，他看着喝下记忆之水的飞坦倒下。
　　是的，他又犯罪了。

　　他向库洛洛交待了飞坦失忆的事情，却没有向他说明——一旦有人想要帮助飞坦回忆起过去，就会触动那个封印，使得飞坦再一次地忘记全部的记忆。

　　他喜欢飞坦，也喜欢芬克斯……他喜欢旅团的每一个人。
　　——这是在穿越之前的她。
　　现在的他，也喜欢这些人。但是，当2D的人物一下子变成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一些陌生感的。

　　但是飞坦不同。
　　飞坦……是他这七年来一点一滴地打造出来的。……虽然或许这只是他本性的表现，但是，只有飞坦是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年的存在……
　　飞坦很强，与他的懦弱放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对比。但是，因为飞坦的强、他的暴虐，他也有了些许嚣张的本钱与自信。与飞坦在一起的日子，是难得的不用为生存而恐惧的岁月。
　　残酷的飞坦、冷漠的飞坦、暴虐的飞坦、强大的飞坦……但是，在暴力之下他却又会做出一些别扭的、隐讳的温柔……这些细小的温柔，使他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个血腥的存在。

　　你是我的血色天使。

　　是的，他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那昙花一现的温柔。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温柔，仅仅是基于飞坦的失忆。
　　飞坦的心里早已装满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半点其他东西。
　　这样的飞坦……
　　如果芬克斯出现在他身边……
　　如果他记起了自己想要找寻的那个人……
　　他也偷尝了一些飞坦的记忆，于是他看到那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岁月。很短暂的，却足以让他看起两人之间不容其他人插入的默契与温柔……

　　他不再属于自己了。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属于过自己。
　　但是，起码，即使只是他偶尔心情好时施舍一般的那份微薄的温柔，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孤独，是高高在上的清冷。
　　而寂寞，则是中软弱的刺痛……
　　我和聂小七一样，只是一个软弱的笨蛋而已……

　　所以，才会设计他们再次抹去飞坦的记忆，才会默许他们对飞坦编织的谎言。
　　只是——
　　犯罪的人都一定要承担自己的苦果。

　　“啊……不记得了。”
　　当飞坦定定地看着自己，而后冷漠地这样回答的时候，一瞬间，尖锐的疼痛贯穿了他的心脏。
　　用力按了按跳动有些紊乱的左胸腔，他痴痴地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狭长眼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熟悉的神情。

　　人类啊，得到了一点为什么又贪婪地想要更多？即使分明知道，后果会是连现有的那一点点都将失去……

　　好吧，他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所以，无视库洛洛的杀意，他固执地问出了那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从飞坦身上得到什么证明……
　　“呃……那么你还记得什么么？……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人在你的记忆里还留有印象呢？……比如说，不能忘记的人？”

　　他问了，而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却又出乎预计的回答。
　　“弥……”飞坦皱着眉这样回答。

　　……这一次，你连他的名字都想起来了么？

　　啊啊……人类啊，果然是不能在得到了一点之后又贪婪地想要更多的。因为，后果会是连现有的那一点点都将失去……

　　不管他怎么阻止，飞坦都会逐渐回忆起那个人的吧？而后，离他越来越远……
　　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他才会那样不知死活地去挑衅飞坦吧？

　　值得庆幸的是，飞坦……虽然忘记了他们一起的过去，却还本能地记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伴随着飞坦那一脚熟悉的飞踹，身上传来一阵剧痛。而此刻，就连这疼痛也变得分外亲切起来……
　　呃……好吧，他承认他这样或许是有些自贱了。但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吃饭去？”飞坦这么问到，随后，眼中闪过连他自己都诧异的神色。
　　“啊啊！坦子你果然够义气啊！”他死命地点头，随后忙不迭地领着飞坦走出门外。

　　……呐呐，坦子啊！我是不是能够小小地期待我们的未来呢？
　　我不奢求能够进驻你的心灵，但是，偶尔，也请将你那宝贵的温柔分给我一丝好么？

　　血色天使，羽翼沾染上鲜血的战斗天使。不是纯白，却又带给人勇气与希望。

　　这一次，我想我会尝试着学会坚强。在你找寻到那个人之前，一个人也能够肆狂。
　　所以，在那之前，能请你再陪我一段时间么？
　　我的血色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