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辛夷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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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受伤以来，希因的神思时常不能聚拢到一处，之前偶尔盘踞于徐沂母亲佛堂处听得几句经文，再用力时已不是那么涣散，然而，近来不知何故，总是有种踩于云端的飘忽之感，无法凝神聚气。
尤其是昨日间，半仙半妖之身的希因竟然如同凡人一般昏睡了一整晚，仿佛又回到了刚受重伤时的那段日子。
希因百思不得其解，手下意识的摸向脖间的那颗砗磲石，突然想通了似的，笑了。
也罢，也罢，这妖身也罢，这仙身也罢，不要了也好。
想到此处，希因举起右手成掌势，闭目欲拍于眉眼间，掌风凌厉竟是动了杀机，掌间一道青光，直指右目，那青光只是微微一碰，便让希因痛得表情都扭曲了几分，看这光景竟然是想要散尽修为。
“希因。”隔着房门，徐沂逐渐消瘦的身形映衬在门纸之上。“瑶池辛夷一夜之间开了满巷，今年花景百年难得一见，再晚些会有灯会，我都备好了，你与我一道去可好？”
希因放下了右手，扭曲的表情恢复如初，起身开了门，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微微倚着门框，看着徐沂浅笑。
徐沂被看的面红耳赤，有些结巴道：“我……我……我这、我这就去牵马。”
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希因一手拉了回来，他看着更加脸红的徐沂，只觉得好玩，道：“既是赏花，信步而去岂不更好？”
徐沂傻傻的被牵着，只点头称是。
于是乎，原本该是主人翁的徐沂倒被希因牵着向那瑶池街巷漫步而去。
木尖芙蓉色，一路的辛夷花，紫白二色，交相辉映，由浓转淡，像极了盛夏的菡萏，倒开在了这瑶池街中，怪不得要叫瑶池，天为池，辛夷为荷，满街的赏花人倒像是走在了水中一般。
希因修炼千年，也难有见过此等光景，正是开得极盛的时候，瑶池街中到处是来赏花的人，其中也不乏有想借此花期讨些营生的商贩。
徐沂被挤得有些踉跄，希因不免动了妖力，为其撑开了一方落脚之地。
徐沂刚松了口气感激的望向希因，却看到对方掩嘴轻咳。
徐沂皱眉，关切的上前，道：“怎么了？是不是牵动了旧伤？”
希因侧过身，淡然道：“无碍。”
“那怎得咳嗽？”徐沂依旧不放心。
“书生。”被希因这声突兀的称呼打断，徐沂一脸疑惑。
“我的好书生~”希因笑弯了眉眼。
是了，那是他们岩惠山初遇，面对一心想要打退悍匪护花的徐沂，希因唤的那声书生，如出一辙。
“我不成仙了，可好？”
“我不做妖了，可好？”
“我们……成亲吧。”
最后一句却是用的再肯定不过的语气，风起的正好，希因来不及拂去徐沂那耳畔的辛夷花，便已是溅了数滴鲜红血色。
心口传来的剧痛残忍地切断了希因的思绪，他甚至想到了徐沂的转世，以及徐沂之后所有的生生世世，可体内横冲直撞的仙妖二力冲撞地他无法思考。
红色的血从伤口处流出，沁在希因淡紫色的衣襟上，却只加深了一些颜色而已，希因已是半仙之身，他的血从浅绿的妖血修炼成了接近凡人的红，但到底还是浅了些，竟是打在衣袍上便不见了。
这一刀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乃至于希因依旧是保持着伏在徐沂耳边的姿势，鼻尖传来的不仅是徐沂的余温，还有自己半仙之血特有的甜腥。
即便再怎么不愿意相信，直到那怀中之人毫不犹豫地右旋手中匕首，生生刁下希因胸口的一块血肉时，他才幡然醒悟，从来就没有什么含情脉脉，从来都只是一厢情愿……
希因推开那片刻前还令自己欣喜不已的人，徐沂被推得倒退两步，匕首随着徐沂的动作在希因的上肋骨上留下一道深痕，金属与骨骼的摩擦声尚还在耳。
那是楚游开过光的宝器，不同于一般的匕首，斩过那鸢尾花魔的二指，不曾想，今日希因也有幸能领教到这修真道教的灵器，只是这执刀之人……这执刀之人……
希因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眼前人的模样与那岩惠山挺身而出的书生、鸢尾花丛中自残的那个痴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希因来不及问一句为何，木讷的应对着眼前人疯狂的砍杀，哪怕希因扔出那颗夜明珠，也依旧被毫不犹豫的砍成两半，连同希因最后一点希望……
身后一阵痛彻心扉的剧痛彻底让希因醒了过来，那是徐沂口中已经死去多日的草鬼婆婆，肥硕的蛊虫在希因的伤口上肆意生长啃食，仿佛是一场盛宴。
希因已是无法去想些什么，他近乎冷酷的接受着这一切，他的仙气消失殆尽，竟是因为胸口的那粒砗磲石。
“殿下感念我劳苦，御赐了一批宝物……”
“我向来对珠玉无感，但其中这颗东海砗磲石却甚觉有眼缘……”
“据说这砗磲石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你重伤未愈，我就想着你肯回来的那天能送给你……”
希因清楚地记得徐沂说得每一个字，不曾忘记，不敢忘记，不舍得忘记……
丹元被蛊虫啃咬出的那份痛苦，比不上眼前人浅笑握刀的模样……
他说：“得亏你对小生用情至深，不然哪有今天这番飞黄腾达的机会？”
“是，晋国公府满门忠烈，可得到的又是什么？整个国公府只剩下我最后一脉，什么忠肝义胆？什么良将之后？抵得上实权霸业吗？如今的陛下也不过是长公主的傀儡罢了！”
“凭什么要我晋国公府背负这天下苍生的兴衰？这么多年了！够了！”
他说：“希因，谢谢你……”
“晋国公府，我徐家之后的荣辱，全要仰仗你这颗妖丹。”
蛊虫化形展翅，从希因的心口处破皮而出，六对赤足上携着一颗水青色的小珠子，正是当日希因喂给徐沂疗伤的那颗，珠子离开主人后像是感应到了危险一般，如同回光返照般发出耀眼的光，闪得众人眼前一片亮白。
“不好！”草鬼婆婆尖利的嘶喊着，向那珠子的方向飞扑而去，数以万计的蛊虫铺天盖地如同张开的大网，向那光亮中心笼罩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来自那个难得见其悲喜的青尾蛇君，
光亮散后，草鬼婆婆愤恨地一掌将那赤足虫蛊撕裂的稀碎，随之掉落在其手心的是半颗被劈开的妖丹，润泽着水青色的微光。
草鬼婆婆气的咬牙切齿，站在其背后的徐沂能听到她那儿传来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似是在咀嚼着什么带骨小兽，令人不寒而栗。
只见她一挥黑袍，满街的辛夷花瞬时凋落殆尽，化成漫天遍野数不尽的飞虫向着东方追逐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辛夷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