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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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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黑白,善恶对错。
丁修和靳一川。
我和一川干的第一票是抢劫一个江南北上的富商,我们跟了他一路,最后在渡头下的手。我们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动的手,所有人都睡着,我们潜进他们的船舱,拿走拿的动的东西。那一次原本不需要杀任何人,但我觉得这人迟早要杀,我们学的是使刀的武艺,拿刀就要做刀改干的事,我偷偷地踩醒了一个丫鬟,听她大嚷着把所有人吵醒。靳一川那一刻的表情十分惊惶,他几乎立马就后悔了,蹲下来想去捂那个姑娘的嘴,怀里的金银首饰丁零当啷掉了一地,于是对方就叫得更欢腾了。
我看他们闹了一阵,听到身后稀稀落落越来越密的脚步声,一川抬头看着我,他蒙着面,眼睛眨巴眨巴,又看向我身后。
那一刻,我其实很想走过去捂住他的眼睛。
以我们的身手,逃半柱香的时间就再没有人可以追上,师傅留下的银子够我们回三次柳州,一川可以认亲,然后他就会有新的家人,他会愿意收留我,我们两个以后的人生都会衣食无忧……
真,他妈的,没劲儿!
我的刀,五尺一寸,重十两,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就飞了起来。
人群就乱了。
后来我们在另一条溪边洗身上的血,水流从我们的刀刃上舔过,变成淡淡的红色。
“洗什么衣服呀,反正得烧。”我光着身子把水泼到师弟脸上,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没说话,但搓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溪水盈盈地照在他眼睛里,他眼睛里有我。
我淌着水挨到他身边,左手贴上他赤裸的腰,他颤了下。我们身上都有着浓浓的血味,沾上了就再也洗不干净。我按住他的脖子,让他靠在我肩头。
“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慰他,他还是不说话。
一条船,一十八口人,我和师弟一人一半。
我数着呢,谁都干净不了。
师弟搂紧了我,水是冷的,而身躯是烫的。
很多事情,一回生两回熟,我们不指望靠打劫发家致富,所以基本上花到没钱了就干下一票,人倒也不像第一次杀得那么多了。
一川说了:“杀越多的人,耽误越多的时间。”
我剥了粒花生丢嘴里,想的是杀越多的人就越少有人知道你做的事。我便这么说了,一川就睨了我一眼:“你不是知道吗?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有区别吗,难道要我把你也杀了?”
“你想杀?”
“我杀的掉?”
我不说话了,歪着头看楼下人来人往的路人。
一川等了会儿,大概也是奇怪我没有反驳他,便过来又推了一把。
“师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摸着杯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正巧楼下有个小丫头,大约是终于求得她爹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喜滋滋舔得高兴,随意抬头往我们坐的楼上看了一眼,一川和那小丫头对上了,便也淡淡的笑了笑。
“我总想着……有一天可以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一川和我一起抢劫的时候从来不手软,他现在也不会再心虚,衣服沾了血就烧掉,刀钝了就磨快一点,但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不是无所谓而是不喜欢,这跟我有很大的区别,我总是想忽略掉这件事情,但很多事情不是当不知道就不存在的。
我沉默地看着微笑中的靳一川,他身上的衣服是用上个月抢来的银子买的,他喝得茶是我们刚才那一票换来的,他和我坏事做的一样多,可他看起来依旧是当年那个豆腐店的小姑娘嘴里说的“玉树临风,青葱少年”的模样。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一样。
“一川,你会不会走?”我猛然问他。
“走?”他皱皱眉,“走去哪里?”
“就是丢下我一个人去过好日子呗。”
“好日子?哪里有好日子。”一川喝完剩下的茶站起来回房了。
“别溜了啊!”我拿花生米丢他。
他不转身冲我摆摆手:“困了,睡觉去了。”
我重新趴回栏杆上,吃着花生米喝着桂花酒。
那个舔糖葫芦的小姑娘又看上了街头的转糖,可是他爹这回是死活不给她买了,哭也没用。
一川就是这个小姑娘,在他眼里糖葫芦和转糖是不同的东西,可是在别人眼里都是糖而已。一川想要的东西其实也差不多,但他却固执地认为不一样。他没有见过自己杀人时的眼神,很兴奋很肃杀,他其实是喜欢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的,他只是少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喜欢的理由。
所以当我知道一川杀了那个追捕他的锦衣卫冒名顶替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意外。这就是靳一川会做的事情,但我生气的是这个死小子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包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自己那间房的房钱给结了,好像和我从来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也是那个小姑娘,越得不到的我就越想要。
我就是要吃死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