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有子初长成》木穆阳

245、你不知道的事

　　【你不知道的事】

　　覃贤眼巴巴希望楚天阔吃点儿东西，毕竟楚天阔心里怎么难受他鞭长莫及，但楚雄明儿一早就回来了，楚天阔和凌云闹成这个样子恐怕楚雄少不了发通火儿，自己还是先把祖宗衣食起居伺候好免得罪加一等吧。
　　看着楚天阔一脸心灰意冷喝粥，覃贤不禁走神。仔细想想楚天阔从小到大其实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家里把他宠上了天，可除了父母，他连朋友都极有限，他活得如鱼得水，要什么有什么，可同时也一直被拘在一滩固定的水域中，从没有试过真正有现实意义的生活，没有好好活过自己。
　　覃贤觉得遇到凌云之前的楚天阔就是一精致的废物，住在深宅大院里，享受身边富足奢侈的一切，可活得无比虚无，只有物质，只有享乐，每一步都踩在棉花里飘飘欲仙。就连他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开始怀着满满一腔惊羡看久了都看不出来这样生活的意义了，按着楚雄给楚天阔安排好的路一路走下去，这样的一辈子换他来过，没准儿他仔细想想都会放弃。
　　他不对凌云本人做任何评价，可他必须承认楚天阔遇到凌云之后开始变得像个人了，不再那么乖戾没人气儿了，也能凭着自己的感情一时冲动去做自己愿意的事儿了，居然也能跳出楚雄给他划定的安全区域有自己的追求，勇敢地撞向刀锋，哪怕会痛苦受伤，可他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爱的能力的。覃贤和楚天阔朝夕相处，他清楚楚天阔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善良，真诚，热情，不忍心别人因为他受什么委屈。在楚天阔和凌云的关系上，覃贤在自己可以做到的弹性范围内尽量给两人创造了最大的空间，帮助分担了一部分直接来自楚雄的压力。
　　可也许楚天阔并不具备处理这样单纯美好感情的能力。
　　或者也许他该找个更平凡的孩子，凌云家世至少不至于差，楚天阔的权势无法特别吸引打动他，那，他们又靠什么走下去呢？
　　楚天阔还有什么呢？
　　楚天阔喝着粥沉思，他从来没有像喜欢凌云这样喜欢过什么，恨不得把他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上，甚至弄个链子时刻把他锁在身边，时刻和自己在一起，不准他看别人，不准他跟别人说话，让他眼里只有一个自己。他有时只恨找不到由头对凌云好，他对凌云好，凌云高兴之后他自己都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享受。
　　但他屡次挫败，因为当他偶尔猛然从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中醒来时，却突然觉得哪怕他把能给的都给凌云了，对凌云足够好了，凌云其实并不在乎。孟沛然的事儿是他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人与人之间的背叛和嫉妒，他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付出最多的人却能够背着自己做出不堪的事情，他简直觉得人生观崩塌，觉得恶心和痛苦。
　　好像，那也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凌云。
　　回家之后不论凌云怎么联系他，他都不愿意再和凌云联系，哪怕他再喜欢凌云，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经历。直到楚雄告诉了他事情的本质，那是孟沛然的阴谋，是他错怪了凌云。
　　之后他告诉自己可以回到之前毫无芥蒂的感觉，而且反观自己，他开始和外人注意距离，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有不合适。可他觉得凌云变了，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心思很重，对他有所保留。
　　于是楚天阔在试图付出真心的时候也不可思议地开始犹豫。
　　直到凌云又一次说要分手，并且真的不再联系。
　　楚天阔没有主动追着挽回，因为他相信凌云会回来，他相信他们之间不会就这样无疾而终。
　　可凌云去了美国。
　　他去了俄罗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明明他付出了很多，凌云为什么就不为所动，那么冷漠，那么绝情呢？
　　他想通了，也许是他还不够好，如果他为凌云去除了所有的后患，做好了一切铺垫，凌云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再有客观的光冕堂皇的理由跟他分手，跟他闹了。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处理郑毅这边儿凌云出柜的问题，用各种手段，甚至向郑毅解释求情，低三下四，如果这未来也必然会成为他和凌云之间的阻碍的话。
　　凌云终于回来了，主动联系了他。
　　他接到电话时的激动和欢欣鼓舞却在看到美国那边儿传回来的照片时一秒钟变为苦涩和心酸。
　　所以他用凌云最不齿的和鸭子睡觉的方式来报复。
　　他不是在机场看到私奔二人的时候第一天知道Ana，她和凌云共同出席的那些宴会，凌云去她的学校，去她家，她进出凌云的家，他都看到了，可他什么都没问。
　　因为他不想这样又一次捅破那层虚伪恶心的谎言，伤害自己，戳自己的心窝儿。
　　可凌云不过夜店一面却和沈啸桐意外亲密，他和沈啸桐之间的过去让他无法坦然释怀。他忧郁了两天，凌云又要走。不想了吧，虽然凌云走了他见不到，可也凌云不也就见不到沈啸桐了。
　　机场那一幕堪比孟沛然的吻，像刀子一样刻进他的心里。
　　他仍然没有去追凌云，不去质问，不去拆穿，不去捉奸。每天当作没事儿人似的和凌云瞎聊，看着他和Ana旅游的照片，有时甚至下意识回忆，规划自己和凌云的旅游。
　　也许凌云和Ana真的没有什么吧，也许凌云真的不是有意瞒自己吧。
　　可是几乎每晚失眠的他已经无法再自我催眠，用这些一厢情愿的东西说服自己了。
　　凌云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是那么单纯简单，可是为什么做出来的事是这样呢？为什么对自己是这样呢？
　　凌云肯自己回来而且愿意坦诚，他本已说服自己，怒气已经消了三成，偏偏沈啸桐又跳了出来，偏偏自己实在没忍住翻了凌云的手机，看到了Ana的很多消息，凌云和Ana的很多合影，沈啸桐的微信，凌云在和郑毅许翼扬交流中完全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当作没有自己这个人，凌云和室友朋友们亲密的交流，凌云认识不认识的不少男人女人的暧昧微信好友申请。
　　他很想就此翻篇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忍不住心里的难受，怀疑，他在凌云的生活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究竟凌云把自己看作了他的谁？他忍不住看到凌云试图大事化小云淡风轻哄他糊弄过去时尖锐的心痛，他怎么会爱得如此卑微？他可以几倍几十倍几百倍付出对凌云的爱，可凌云不能什么都不给他，给他的只有欺骗。
　　自己痛苦的原因是自己什么都可以知道，凌云没有秘密吗？那么难道世界上其他恋人都是由于互相欺骗才能和谐幸福吗？世界上真的没有真心吗？
　　那么吵吧，互相伤害吧，如果这是必然的。
　　为什么自己对凌云不好，找碴冲他发火报复的时候，凌云的眼睛里似乎才会真正只看自己，哪怕那目光中是痛苦，厌恶，甚至是憎恨，可至少那个时候，凌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全副精神想自己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动手。
　　这不是……家暴吗？自己也是那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无能的男人吗？自己怎么会挥拳向着自己那么卑微爱着的凌云呢？
　　他明白，他冲凌云挥出拳头的时候反而恰恰是自己最无能最卑微的时候。

　　敲门声响起，“四少，云少爷醒了。”
　　楚天阔扔下碗，拔腿就走。
　　凌云躺在床上，脸色和身上盖的毯子一样白。看到楚天阔进来，他只微微挑了下眼皮，就闭上了眼睛。
　　楚天阔大步流星进门，看到凌云，却讪讪地停在了床边，他想好好看看凌云厚厚纱布下的眼神，又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覃贤进来招呼几个伺候的人纷纷退下去了。
　　人这边一走光，那边凌云就缓缓扭过头去，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楚天阔看着凌云静默的背影，就像看一个被自己弄破损了的玻璃娃娃，房间里只有凌云轻浅的呼吸声。
　　楚天阔慢慢坐到床边儿。
　　“都过去了，以前的事都翻篇儿，咱俩谁都不许再提了。”楚天阔慢慢地，低低地说。
　　“我不该动手，我错了，等你好了狠狠揍我一顿还回来，我绝对不吭一声。”
　　“我的私产过一半给你，也给你办几个新身份，以后真有事儿方便，出入境什么的，也就不用别人帮忙了。”
　　“……”凌云一动不动，睁开眼睛幽深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我以后再也不闹了，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会克制，听你解释。我就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事凌云，我求你别再骗我了好吗，只要你不骗我，让我干嘛都行，你不让我出现我就不出现，你不让我见谁我都能做到，我保证我不会是你的障碍和阻力，哪怕你要和别人一起，我哪儿让你不舒服了你直接骂我，只要你别瞒我，行吗……”
　　楚天阔哭了，捂着脸，这辈子以来最走心的一次哭。
　　凌云微凉的手攀上了楚天阔的肩膀。
　　楚天阔回头。
　　“我爱你。”凌云沙哑一句。
　　楚天阔没想到凌云真的会原谅他，痛哭出来，跪在床边紧紧攥住了凌云的手，内心暗流汹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怪你，我做得不对在先。消气了？我说的都是气话……”凌云皱紧了眉头。
　　“可是你把我砸脑震荡了，我现在看你……至少有三个重影就在眼前一直晃……还恶心，”凌云闭上眼睛忍下一阵干呕，“以后你再动手试试看，我被我干爹从小打到大，你也不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