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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D小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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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齐家花园里传来缕缕醉人的郁香。秀丽的玫瑰展开花枝,锐刺在熹微的晨光下略显透明。树荫下,斑驳的光影笼罩着蓝色布加迪,挂满朝露的车身闪烁着耀目的色泽。
欧阳箮枫提着琴和乐章匆匆忙忙从别墅里走了出来,侧头听着电话。
滔滔不绝的声音如雷鸣般在他耳边响起。
“臭小子,算你这次走运!”欧阳逍大声喊道, “躲过一劫,不回家还打算庆祝吗?”
夏风拂过他浅棕色短发,空中缭绕着淡淡的白雾,带有雨水的清凉气息。
欧阳箮枫面色冷峻,眼底露出倦意: “您还有事?”
“这又是什么态度?!”电话另一端的怒吼吵醒了数只依旧熟睡的麻雀, “你立即给我飞回家,今天有贵客来访!”
“什么鬼客?我不管,”他闷声说道,好不容易用半只手打开了车门。
空气淡淡的,香香的,阳光又不是很刺眼。天音穿着自己心爱的黑裙子,飘了出来,还不时俯下身轻嗅那些玫瑰。她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显然无比快活的样子。
这一点让被乌云笼罩欧阳箮枫有些嫉妒,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挂掉电话。
天音突然愣住,转头看向踏进车中的欧阳箮枫。
高挺孤煞的身影,冷漠无情的声音…
似乎,她能感受到那个人心中的忧伤和寂寞。
男生的声音虽然和昨晚不大相同…但它仍然令她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窒息的感觉,心跳无缘无故地加速数倍,甚至还有种躲在暗中默默注视的冲动…
就仿佛,会跳舞的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一阵强烈的启动声把她从思绪中牵了出来,天音呆呆地望着那辆神奇的轿车缓缓倒退,然后在门前停住。
她突然舞动着手臂飞速挡在将要开走的车前。
敞蓬的布加迪里,欧阳箮枫淡淡地看着前方,但踩下刹车。
他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望着她: “不想被撞的话,就闪开。”
天音心底一紧,皱眉盯着那个阴沉沉的男生。
他…为什么变化莫测?
欧阳箮枫幽黑的瞳眸闪了闪,手指猛然缩紧。脑海中上演起前夜所发生的一切…
…
他勾起唇角,低头望着她纤细的手。
风迎面袭来,一阵清凉的气息拂过男生细碎的短发,空气中带有浅淡的花香。
欧阳箮枫僵硬的手指微微收拢,眼底黯黑寂静。
天音的手心一片炽热,像是聚集了夏日里所有温暖的阳光。
…
欧阳箮枫垂下头,安静地凝视着女孩没有血色的脸庞。
轻轻闭上眼睛。
男生憔悴的脸慢慢…向她靠近。
…
他举起颤抖着的左手,轻轻擦拭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刷得闪亮的眼睛: “以前不是和你说过的吗,哭是没有必要的。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为此感到愧疚。”
泪水在她白得透明的面颊上无声无息地流淌。
“只是你要活着,” 他目光冰冷,“你要活下去。”
女孩肩膀没有意识地摆动,空气中回荡起连绵起伏的哽咽。
…
泪水在她脸上蔓延。
欧阳箮枫挑眉,嘴边露出一丝淡漠的嘲讽: “平日里顽固倔强的格林天音原来哭起来,还真像个小女生。”
她连忙擦擦眼泪,飘逸的裙子被月光映得雪白,像天使圣洁的衣摆。
…
色彩斑斓的花园中,接二连三的鸣笛声扰乱了别墅的静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欧阳箮枫越想越烦躁…
坐在跑车里的男生面无血色地从女孩眼前飞驰而过。
天音惊怔在路边。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理解世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一切永远都是那么难以预料,那么的善变。
*** ***
幽邃的绿林,气派的白色别墅。
欧阳箮枫拖着提琴从车里踏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站在百花齐放的花园里。
柔和的阳光透过树荫,轻轻洒落在清丽的花丛,仲夏微风带走了淡雅的花香。
他推开门。
“你回来了?”欧阳逍穿着笔直的西装,神色庄严地坐在沙发上。
似乎感到了一丝不寻常,他定神望向客厅的另一处:
坐在欧阳逍对面的是三个冷静的背影。
欧阳箮枫浑身僵硬地走了过去,目光轻轻扫过脸色憔悴的花涧桐。
她转过头,美丽的眼眸闪着柔和的笑意: “坐啊,箮枫。”
他笔直地坐在欧阳逍身旁,面无表情地死盯着地面,不去看她,
空气突然变得很冷。
花涧桐尴尬地望了望父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箮枫他,向来都是这样的。”
“很要好的两人,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欧阳逍直截了当地问道,语气冷淡严厉, “年轻人闹些别扭,感情才能更深,不是吗?”
“其实…”花夫人瞄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解除婚约也是我们的意思。总觉得父母只能在一旁指点…至于孩子们的人生,应该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
“毕竟对于我们来说,” 从进门起就一直安静的花俊尧突然接过话,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女儿才是世上最宝贵的。”
“你…!” 欧阳逍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在乎我的儿子吗?”
花俊尧抿起嘴,面容镇定地拍拍他的肩: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能够和逍哥保持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那是因为我们看得出来…欧阳集团是前途无量的。这当然还包括逍哥的敬业精神…深深地吸引了我们。只是…我们两家公司的问题与这些孩子无关。孩子们若觉得这样做不妥,我们也理当尊重他们的决定。”
听了那样的一番话,欧阳逍欲言又止地瞪着眼睛。
花夫人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档案,递给闷闷不乐的欧阳逍,笑道: “这是我和俊尧彻夜悟出来的一个方案,不知道是否合适,请你先过目一下…”
就这样,客厅里在冰冷的气氛中转变成了会议室。
欧阳箮枫骤然起身,头脑一片混乱,他眉头紧皱地捂着耳朵,试图掩盖屋子里喋喋不休的争论声和欧阳逍恼怒的嗓音。
但当他悄悄经过花涧桐时,却被她雪白娇柔的手断然截住。
“我想回去了,” 她微笑着抬起头看他,黑亮的瞳眸露水般莹澈,“顺路去羽瑞家把天音给接回来…你能载我一程吗?”
欧阳箮枫静静地望着花涧桐,他幽深尖锐的目光总能刺穿她的心,像烙印一样深印在她的胸膛,痛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女孩从沙发上轻轻的站了起来,嘴边的微笑忽然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忧郁。
花涧桐轻声道:“可以吗…箮枫?”
他手指紧握,黯淡的黑眸犹如一整片无波无光的深潭,看不出任何轻微的情绪。
欧阳箮枫放下手中的提琴,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客厅。
望着他笔直坚硬的背影,花涧桐的心中蓦然荡起一阵酸楚。
… …
洒满树影的路上,蓝色跑车无声无息地开着。
时间流动得很缓慢,慢得让人感觉不到暗中颤抖的节拍…
风没有在吹,树也没有动。
花涧桐看着身边冷艳如冰的男生,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渗出血来。但他的面容竟是如此透明,平静得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他没有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着方向盘,默默凝视着远方。
也许,沉默是金。只有在不言中才能深深体验到痛,却也能得以安慰。因为这是天意。无论她怎样做,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荡在她肩上的红艳卷发无意晃动着,女孩清澈的眼睛闪着泪光。
再次回到齐家迷人的花园,欧阳箮枫仿佛驶过了这世间最长的一段路。
他为她打开门,自己却转过身去。
欧阳箮枫修长笔直的背影被炫目的阳光笼罩着,不允许自己在她的面前显得脆弱。
突然,一阵温暖的感觉环绕着他,令他不禁一颤。
灿烂的光芒下,花涧桐轻轻拢住他冰冷的腰身,力度很轻柔,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滴滴寒冷的泪。
冰泪浸湿了他的衣衫,深刺入他的心。
欧阳箮枫紧紧闭上眼睛,僵硬地抬起手…缓缓,把她冰冷柔软的手臂松开。
他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拥抱。
但该走的终将离去,他是无法挽留的。
欧阳箮枫慢慢转身,眼神中没有情感。
“箮枫…对不起,” 她哭泣着望着他,手轻轻抚上男生俊美的脸,但被他灵巧闪过。
花涧桐怔住,无数冰冷的泪在她脸上流淌。
欧阳箮枫轻皱了皱眉头,嘴角勾勒出淡漠的笑意,声音很轻很轻:
“不要再想了,那都是历史。如果有来生,希望老天不会让我再遇见你。花涧桐,我们…”
因为他会心痛,也会恨自己,更会恨命运的不公。
她眼中流的泪,是心痛的泪水吗?还只是出于愧疚?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他安静地转过身,没有再留恋她哭泣的脸。
他的目光透过冰冷的空气,穿过她的黯然紧缩的心。
女孩安静地哭着,在风中漠然荡漾的发卷酷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掀起千丝万缕无影的悲痛。奇怪的是,种种潜在的感觉早已麻木,早已冰冻…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起,世间万物全部都被冷却。
花丛中,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孩静静地望着那幅凄凉绚丽的风景画,紧握住的玫瑰不慎刺破她莹白修长的手指。
微风带有血泪,清淡的玫瑰香从花坛里悄悄漫出,向远方的某个角落无声蔓延。
暗红的液体滴落在碎了一地的花瓣上,萎蔫柔软的绯红碎片在阳光下微微闪动着使人目眩的光芒。斑斑血迹,似乎在冲着阳光顽固地微笑,笑中竟然夹着淡漠的芬芳。
*** ***
午后时分,花涧桐鲜艳的身影轻盈地踏进那所结构精巧的古式别墅。
“天音,没关系,快进来,” 她笑着接过黑衣女孩手中的包裹,“饿了吗?”
天音摇了摇头,目光漆黑幽静。
花涧桐观察她很久,总是觉得女孩的眼神中布满了疑惑和忧虑…
前一天晚上,羽瑞和她谈了好久关于这个神秘的钢琴女神的事:天音和他们一样,是拥有不同寻常能力的人类。
回想起来,她也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在那高雅的琴声里她听到了一种举世无双的美感。那是一种超凡的华丽,那种美是无法形容的,也是圣洁的。因为天音的琴声,把她从死亡的边缘轻轻牵了回来。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顺便聊聊天,” 她带着天音走进宽敞的客厅,两人坐在雕满花纹的古典沙发上。
空气中馨香阵阵,天音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她舒了口气。还好…本以为天音在莫名其妙地闹别扭,这下可以放心啦。
“天音啊,” 花涧桐突然握住女孩纤细的手, “昨天,真的谢谢你。”
她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好像铺盖着闪闪发光的水晶薄膜。这样真诚的目光,让天音觉得很平静。
自己…
多久没有产生这种感觉了?
世界好像一直不停翻转着,来回盘旋…让她捉摸不定。
她微微一笑,拿出笔记,在上面飞速写下:
----没什么,那是我应该做的。
望着天音清澈的眼神,花涧桐微微怔住了。
这是自己见过最善良的女孩。
她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透明,没有一丝尘埃,也永远那么坚定,仿佛身在暗中却丝毫没有被黑色渲染。
可为什么上天却那么残忍…
偏偏夺走了她的声音?还有她的家人?… 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却依然笑得很甜美。
想到这里,她眼底突然涌进淡淡的雾气。
花涧桐抱住了女孩瘦弱的身躯。
天音一愣,脸色瞬间苍白。
…
暮色渐浓,满天绚丽的霞光。
两个孩子静静坐在沙滩上,入迷地望着那片金红色的天空。
海风轻轻吹拂起女孩额前细细的黑发,带了丝冷意。
过了很久,月亮升了上来。
男孩手中的野花轻轻旋转,眼中闪烁的星光没有忧虑,没有烦恼。
女孩瑟缩成一团,偷瞄着空中的那块白玉。
他皱起眉,轻轻把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晚上多好,” 男孩抬头静静地望着夜空, “月光不刺眼,又有风。”
“哥哥…”
“嗯。”
“我害怕。”
“怕什么?”
“白色的光。”
“胆小鬼!”他嘲笑着拢住女孩,抬起头凝视那遥远的月, “有哥哥保护你,以后什么也不用怕!”
女孩笑得比星光还要灿烂,像小猫一样依偎他怀里。
“哥哥真好…”
。。。
拥抱的感觉。
…
原来…
…
是那么温暖。
…
却又那么脆弱。
…
“天音?” 花涧桐屏住呼吸,轻微感受到了女孩在不停抖动。她低下头,望入那双闪着星芒的黑眸。
----我的哥哥…我想告诉他,我还活着。
飞快的笔速依然遮盖不住刀绞般的痛楚,也赶不上她急迫的心绪。
“你的哥哥?” 花涧桐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格林天音不是孤儿吗?
她点点头,目光坚定。
----虽然有很多事情记不得了,但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叫阿冰的男孩…齐先生已经答应过会帮我找到他。
花涧桐蹙眉细想。
阿冰…那不是昵称吗?
难怪昨天羽瑞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原来是背着这么重的一个包袱啊…
她温柔地笑了笑: “好吧,我和羽瑞会帮忙,让你和哥哥早日重逢。”
天音有礼貌地鞠个躬,表示感谢。随后,她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眼前漂亮的女生。
火红鲜明的卷发,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很好看。
“怎么了,天音?” 花涧桐整理了一下头发,不解地问道。
----小姐的头发好漂亮,是天然的吗?
她侧过头看着笔记本,随后捂住嘴轻声笑了:
“没有啦,被染红的。”
女生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很美,弯如月芽的眼睛露出轻柔的光。她的笑声甜甜的,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天音轻轻低下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小姐很漂亮,也很受欢迎。
花涧桐愣住。
天音…
她今天真的很奇怪,从羽瑞家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很奇怪…
究竟,是为什么呢?
花涧桐望着眼前忧心忡忡的女孩,抬起手温柔地整理着她松软的黑发:
“其实…天音的头发也很漂亮啊,又黑又亮,短发的话夏天还很凉快。”
天音扬起脸,目光清澈寂静,但也夹杂着许多困惑。
----真的吗?
花涧桐抚摸着她柔和的发丝,语气异常温暖: “是啊,而且…天音的头发还很独特呢。现在女孩子大多都是留长头发的,不是吗?…我敢肯定,天音要是真正打扮起来,会最受男生欢迎呢。”
天音突然坐直身,很认真地望着她,手在笔记本上自由飞舞,仿佛注射了生命剂。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小姐,可以吗?
“当然,” 花涧桐看了看笔记本,轻轻一笑, “不过,能不叫我小姐吗?我们应该是好朋友了,当然就没有必要那么客气…再说…”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和天音一样,今年刚好18岁…”
天音愣住,没想到这个比仙女还要貌美的小姐会和自己年龄相仿…她看起来,好成熟。
她淡笑着点点头。
----…我可以…问一下…
笔突然静止在空中,天音的眼神暗了下来。
“快点啊…没有关系的,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花涧桐连连催促,朝她挤挤眼睛, “天音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
那么,欧阳先生…
突然,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惊悸,自己甚至可以听到那凌乱的心跳声!
欧阳箮枫…
那也只是个名字而已,为何会产生那么奇怪的感觉?
难道,先生的名字是一个古怪的咒语?
望着神色慌张的天音,花涧桐心中突然闯进一只好奇的小猫,在心底跑跑跳跳。。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刚写好,却又飞速擦掉了。
可眼神敏锐的花涧桐却发现那一行字!
----我不问了。
她哭笑不得地望着天音,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她拍拍天音的头,笑着说: “没关系,我会认真回答的。”
天音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花涧桐。
“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花涧桐转过头望向窗外,清澈的瞳眸像银星一样亮晶晶,绯红的脸颊也无比迷人, “他每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都深深吸引着我…甚至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好几千遍都不觉得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到哪里,都觉得很幸福,很美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脸…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很快…总想为他做些什么,总想看到他开心…他笑的话,自己也会跟着笑…他难过,自己也会跟着难过…每天都想在一起…其实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天音的眼睛渐渐睁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怎么了,天音?” 花涧桐满脸疑惑地从美好的回忆中踏了出来,笑容僵在嘴边。
----是齐先生吗?
她颤抖着手,仔细写道。
花涧桐一怔,胸口突然有些闷。
她缓慢摇摇头,目光忧伤失色: “天音,其实…”
----欧阳先生。
天音咬住嘴,一笔一笔画下那令她费解又令她慌乱的那几个字。
花涧桐垂下头,犹如一朵开在夜里的葵花, “对不起,我以前没有说。其实箮枫和我交往过,他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天似乎阴了下来,屋内没有任何色彩,投在地板上的光影也瑟瑟发抖,像一群被雨淋湿的小孩。
天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面。
“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她继续说,声音有些颤抖, “我发现他喜欢我是有原因的…箮枫的内心一直都很孤独,我认识他是在一次很偶然的家族派对…那时候的他,刚刚失去了一个珍贵的亲人…看到他孤独冷漠的样子,我就很想帮助他,让他开心些…后来,我成为了他的好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其实我只是一个影子,代替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来安慰他的,一个影子而已…”
天音的笔抖得很厉害,但悲痛之中的花涧桐没有察觉。
----你还喜欢先生吗?
她摇摇头,轻声说道: “喜欢与否,那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毕竟…现在对我来说,羽瑞是生命…一个需要我用全部的灵魂去爱的人。”
花涧桐微微一笑,湿亮的眼角闪过一滴泪:
“我很可悲,不是吗,天音?”
天音手中的笔突然滑到地板上,眼框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她的手紧紧收拢,心底微微荡着痛楚。
原来,她…
很喜欢那位凶巴巴的先生。
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他,没有任何原因。
*** ***
夜幕笼罩着这所典雅的别墅。
皎洁的月光顺着暗红色的屋檐洒落在白钢琴上,整齐的琴键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看上去有些透明。
此时此刻的天音,站在镶着金边的古式屏风前,呆呆地望着那华丽的白色浴缸。娇嫩的红白色玫瑰花瓣柔柔地浮在温和的水面上,散发出缕缕醉人的花香。
“你先洗吧,” 花涧桐嘴边露出浅浅的酒窝,笑得很可爱, “我随后就来。”
天音微笑着点点头,轻轻抚过一片柔软的花瓣。
好漂亮的玫瑰花,她还从来没有和花瓣一起洗澡呢! 以前格林先生的那些玫瑰总是孤零零地站在墙角,并没有派上好用场…最终还是默默地凋零,同满园瑰丽的花草一起,在寒冬来临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
晚风夹着扑鼻的清香。那种香气是只属于夏天的,清淡的薄菏香又夹着甜美的露水,吹在脸上很凉爽。
菏花池里泛出点点银白的星光,鲤鱼在水底懒洋洋地望着月亮。柔和的夜光中,池边那个迷人身影宛如一枝亭亭玉立的百合,星般恬静明亮的瞳眸被薄薄的雾气笼罩,流露出几丝充满神秘感的忧郁。
她悄悄按下手机上那排无比熟悉的键…
整整十声。
“喂?”电话另一端传来沉稳好听的男声, “是桐吗?”
“嗯。羽瑞,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花涧桐皱起眉,轻声说, “天音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奇怪…”
“哦?她说什么了?”
“她提起哥哥…后来,又突然和我询问关于恋爱的事…”
齐羽瑞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那小丫头…好像喜欢上我们箮枫了,”声音夹着温柔的笑意, “你会祝福他们吗?”
这一刻。
花涧桐忘记了该怎样去呼吸。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前方闪动的灯火,和沙沙抖动的树影。
原来天音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和箮枫…才一直神情恍惚的。
这种情形究竟持续了有多久呢?
她好笨…
早知道如此…
“桐,你有在听吗?”急切的声音。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把 “桐”这个字挂在嘴边,仿佛那是一个无比珍贵的字,只属于自己的字。
他,很爱很爱她。
她,不可以离开他…
因为,那份情感早已与她的血液融为一体,永世无法分割。
…
对不起,箮枫。
…
或许,
…
这一切都只是宿命。
…
我的身边,有一个非常爱我的人。
…
我不能离开他,我也会爱上他。
…
来生…
…
也会。
…
一串闪亮的泪顺着她雪白的脸庞淌了下来,花涧桐轻捂着嘴,无声无息地哭了。
电话的另一端,一个绝美的身影立在窗边,柔顺的黑发轻轻随风舞动。他的眼底,似乎闪动着亮亮的星光,嘴角却挂着一丝很浅的笑意,就仿佛寂寞已远离了自己的世界。
良久。
“好的,” 花涧桐擦掉所有的泪水,清脆的笑声飘到夜空的另一端,温暖的声音如月光般洒进他心底, “我一定会支持他们的。”
“箮枫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齐羽瑞深叹, “他好像也注意到了天音…我想,我好像有愧于他。”
“羽瑞…”
“不要打断我,” 他轻轻笑道,修长的手指拂过眼前的一缕细发, “他为了我们做了太多没有必要的牺牲,却还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来看待。这一点,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所以桐…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他们。”
听着齐羽瑞平稳深沉的嗓音,女孩有些感动。
她也轻轻笑了,美丽的微笑令璀璨的星光闪了闪:
“毕竟救过我的格林天音,是生平第一个令我佩服的女孩。”
*** ***
静寂的林中。
月光静静洒下,照在欧阳箮枫笔直的脊背上。
盛夏晴朗的夜空中,划过一颗亮晶晶的流星。
那种美丽,只存在了一瞬间而已,就好比一句深刻的誓言,到头来也只是一时的荣耀。
谁知,那道刺眼的光芒却给天空留下永世无法遗忘的伤痕。
他冰冷孤傲的背影挡住了整片清辉,幽黑的眼瞳有些失神。
彻骨的晚风中,被树影笼罩的男生默默举起左拳,凝视着那一道道血迹,思绪随风而逝,飘到了夜空的彼岸…
…
林中树影斑斓,炽热耀眼的阳光在碧叶间欢快地跳跃。
那是一片很古老的林,它同佛蓝特王国庞大的岛屿度过了数不清的光年。这片优美的树林能歌善舞,自古以来一直是片充满神秘色彩的地带。
这里树的种类很齐全,仿佛聚集了人世间千姿百态的植物。到了花开的季节,整片林都洋溢着起伏的花海,整片林都弥漫着清新的树香。
那是有史以来最热的一年,炽热的夏日穿过透明莹亮的绿叶,时隐时现地映在地面上。浓郁的林间蝉声连绵,五彩缤纷的飞鸟时而掠过树梢,纵然扬起亮得令人目眩的绿叶。各色花瓣从树的缝隙间飘落,缓缓旋舞在空中,一颗颗透明的沙粒随风荡漾…
这样的景色如同一幅唯美的油画,时刻摆在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眼前。一切都只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在那个平凡的夏天,男孩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生日。
他刚满九岁,按常理,那年应该和以往一样…吹蜡烛,许心愿,然后做一些所有孩子们喜欢做的梦,属于童年纯真的幻想。可那一年,真正令他兴奋的不只是这些通俗的憧憬…因为在他九岁生日时,父亲会把来自维也纳古城的那架为他特制的小提琴,送给他。
一直以来,从妹妹指间流淌出来的悠扬琴声令他陶醉。他甚至也开始渴望一些属于自己的事物,而提琴就是那个遥远的梦想。当他拿起闪着绚丽光芒的琴时,心中立刻绽放出无数耀眼的火花。
别致的琴,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色泽的音符,和数不胜数的彩色梦幻。
“小樱,这下我们可以一起练琴了!” 男孩兴奋地说道,眼底闪着柔光, “以后我们要一起演出,要去很多很多的国家!”
女孩眨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那要坐飞机吗?”
“嗯! 还有火箭!”
“我不想在天上飞!” 她眼底突然涌进泪,男孩立刻惊慌失措地望着她。
“是吗?。。。”他仔细想了想,随后笑道, “那我们就坐船,或水上飞机!”
女孩笑得很甜,很灿烂。
“小樱,你想在琴上签名吗?” 男孩轻轻问, “你琴弹得那么好,说不定哪一天会出名呢!”
她仰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哥哥手中那架美丽的提琴:
“真的吗,阿冰?”
他点点头,递给女孩自己怀中的宝琴:
“当然,只是小心点,别弄坏了。”
女孩蹲在地上,白嫩的小手紧紧握住一块石子,小心翼翼地在琴上画着…
许久。
“好啦!” 她快乐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对着他笑。
在琴的最顶端,印刻着一片像小花瓣一样的的羽毛。
阳光下,它渗入琴身一丝淡淡的白光。
“真是的,说好签名的…”男孩闷声说道,但嘴角最终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
…
夜晚。
这片林,静得可怕。
树叶在风中沙沙响,仿佛竭尽全力摆脱树的捆绑。
今晚的风吹得有些清寒,也可能是出汗的缘故,在小溪边练琴的他被冻得瑟瑟发抖。他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提着琴正准备回家-
浓郁的焦味刺伤了他的喉咙,他轻轻咳了起来。
当他惊恐地望向远方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被火烧红的夜空!
他拼命跑向林的深处,手中的提琴不停颤抖着。
“爸! 妈!”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声音划破了重重烈火, “小樱!!”
烟雾弥漫的林,仿佛是一场恶梦。
…
数尺高的火焰中,他试图翻越被火环绕的墙壁,几根高大的木柱从天而降,险些把他压在下面。灼热刺目的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瘦小的人影。
“小樱!”
他拼命嘶喊,再次躲过一块木板: “哥哥来救你,别怕!”
火环围绕着他,炽热的火苗拢住他瘦弱的手臂,试图爬上身。
突然,一张大手把他拦住,用力抱起!
“快走!”浓烟中,欧阳逍的脸上挂满了伤痕。
他手脚用力挣扎,丝毫没有在意左手传来的阵阵尖锐的剧痛。
他不停地喊着那个名字,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
欧阳箮枫伫立在树下,幽黑静谧的目光轻扫过蒙着黑布的左手,心底那种被火焚烧的感觉依然残存。
一阵夹着花香的风袭来,轻轻抚过他秀美的脸庞,飞卷起一张张空白的乐谱。
洁白的月光像烟雾一样笼罩住那架精美的小提琴。
白光中,坐在地上的它显得那么孤单,琴身上的羽毛折射出耀眼的寒光。
它,仿佛也试图赶走心中炽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