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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1 ...

  •   洛桑和宁夕的冷战莫名地持续。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几乎见不着彼此。他早出晚归,回到家里已经深夜,豪华的寓所里,还有两间客房。宁夕知道他回来后,都待在上层的阁楼里。

      这天,她的求职函终于有了回音。

      百老汇音乐剧制作人莫里克,他的新剧‘礼赞萧邦’需要一名编乐师。面试当天,宁夕带着自己的作品前往中城戏院。

      应征的人排满整条长廊,每个人手中都领有一个号码牌。每当手上的号码被喊道,便可以入内进行面试。

      宁夕的号码被叫到时,已时值正午。

      面试稽核员脸上显得极度不耐烦,大家都空着肚子,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三个稽核员,两男一女,坐在戏院座椅头一排。

      最左边耳朵上有着一排耳扣的黑人,翻阅她的资历后,问:“你和三神玄合作过?”

      “ 是的,八个月前曾有幸帮他制作过一张唱片。”

      “有带cd来吗?”看宁夕点头后,他示意工作人员播放。

      很快地挑了几首曲。在聆听时,手上同时操作音响遥控器,有时快转跳过,有时重复其中几节。

      宁夕注意到,坐在三人中间的金发男士,他并没有仔细聆听,专心翻看她带来的所有作品。每看一张,纠结的眉心便蹙的更紧。

      他示意关掉音响,终于开口。“这些全都是你参与录制的?”

      “对,它们是我近年的作品。”宁夕答。

      “你的作品里没有一张歌舞剧。你以为几张古典音乐,流行歌曲就能编制歌舞剧吗?”扬起倨傲的下巴。“关小姐,你也太高估了自己。”说罢,便将cd随手一扔。

      宁夕对他的傲慢无理,自大猖狂,简直是大开眼界。心想,就连世界顶级的音乐才子,三神弦,都没有他这般漫天嚣张。

      对付自大狂,她可是经验丰富,容德还不是栽在她的手里。

      咽下胸口的闷气,她恢复淡定,冷笑。“这位先生,众所周知,歌舞剧原本就是古典乐和流行曲的混合品。我没有高估自己,既然我能够创造出这对高贵的男女,便可为他们接生一个漂亮的baby。我只是漏算了一步……”睥睨他。“我忘了这个男的,也许根本就是个同性恋,性无能,还见不得别人比他行!”

      说罢,从容地走到他面前,将她的作品收拾起。“很遗憾,耽误彼此不少时间。”像一位刚被加冕的女王,傲视群论,荣耀的退场。

      才步至门口,身后便传来黑人男子毫不遮掩的爆笑声。

      她在奇士诺买了份三明治和热咖啡。带着午餐,漫悠悠地晃到中央公园。

      树丫儿已透着早春的嫩绿,刚学步的小婴儿裹着厚墩墩的绒衣满跚前进。在灰色的天空下,这些景象带出了新生的希望。

      她,天之骄女。

      在纽约这个大城市里,竟灰头土脸,被人讥笑到失去理智。

      原来自己不过也是靠着他人庇荫,

      没有了光环,她一样要卑微乞求,成天为了温饱而冲锋卖命。

      怎能埋怨现实的无情,如果角色对换,也许自己更卑劣,更毒辣。

      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强人所难,不能反求诸己。

      因为……对他,

      期望太高……

      她,太苛求洛桑了。

      大苹果的夜晚,绚烂绮丽。从八十层的楼高看下去,幼长的街道被荧光笔细细描绘,车灯拖迤出千条光彩,像是绵延交织的星海罗盘。

      同样的梦,迷路在森林里。

      宁夕拼命的跑,直到掉进那一渊深潭。

      呼救,呐喊。

      她终于被拽起,揉着眼,努力地看清楚。

      这次,一定要看清楚……看清楚救她的人。

      ……若初。

      她欣喜地唤他名。

      若初对她笑,

      笑得韵味十足,笑得舒展飘逸。

      他说:“我爱你……不要紧,只要我爱你……”

      一双狭长的风眸,水烟氤氲,波光粼粼,

      像存积的眼泪。

      突然,瘴疠蛮烟,混屯不清,

      卷起深沼淤泥。

      冥暗的黑眸,哭出了血……

      一条条,一涓涓,然后,纵横交错布满整张脸。

      他的五官被鲜血蒙的模糊不清。

      宁夕惊叫!疯狂的叫!叫到嗓嘶呕哑……

      她滚到地板上,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抱头痛哭,哭喊出原罪:

      “原谅我,原谅我,若初……”

      一声,一声,一遍,一遍。

      他,

      紧紧地拥抱她,将她贴在自己的胸口,

      抚摸她的发,不断细声安慰。

      直到她精疲力尽,虚脱瘫软到他的怀抱里。

      她,刚从阿鼻地狱回来,意识神体早已剥离。

      他的泪,

      灼伤她的脸。

      一滴,一滴,滚烫,炽热。

      她孱弱地对他说:

      “不要哭,若初……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了……”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

      婆娑泪眼中,看见了那抹蓝光。

      “……洛桑,是你?”

      “一切有我,让我承担所有,不要惩罚自己……”他说。

      四年前,

      柏林管弦乐团应聘宁夕为首席小提琴师,三个月的时间必须待在慕尼黑,接受训练。二十二年的岁月里,第一次真正自己独立生活。以往不管去哪儿,都有若初帮忙打理。

      若初的工作很忙,他的音乐被肯定,都柏林唱片公司签下他。此际正是他唱片的宣传期,有多场演奏会举办,他无法与宁夕随行。

      宁夕很满意乐团的安排,让她住在慕尼黑市区一间两房的公寓里。

      洛桑的女朋友,海琳,打电话询问宁夕可不可以跟她分租慕尼黑的公寓,她要来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城市绿化讲习。宁夕得到乐团的允许,便答应了海琳。

      海琳从事自然生态保育研究,天生的美人胚子,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最令人欣赏的是她博学多闻,开朗幽默。宁夕很庆幸有这名室友做伴。

      两个星期后,洛桑来访,却是宁夕梦魇的开始。

      她一直知道他女朋友不断,可是多年来,洛桑从不带女人出现在她面前。第一次,她看到他和其它女人近距离接触,嫉妒的苦,如千蝼万蚁啃心蚀肺。

      她痛恨自己,

      明明有了朝阳夕露,还要风霜雪雨。

      明明做了抉择,却仍留恋贪心。

      明明已经放弃,又要伤心。

      她不敢回家,不愿看到那一对雎鸠喜鹊,鸳鸯杜鹃。

      在公寓附近的快餐店里,她已喝下第三杯热可可,桌上摊开的报纸,从头到尾已经被翻看了不下四遍。

      午夜慕尼黑的街道被污淤的积雪搞得湿淋淋,脏兮兮。店内在座的客人稀稀落落,大部分都是买外卖赶着上大夜班的客人。

      快餐店里充斥着浓浓的油烟味。炸薯条,炸鱼片,都是平民百姓爱吃的东西。灯光昏黄闪烁,包裹椅垫的朔胶皮也不知何时被划了条长长的口子,脏污破烂的泡棉被烟头烫了好几个黑洞。

      隔着玻璃窗,猛然看见洛桑。他在对面的街道上,正凝望着她;手上拎了罐牛奶,身上是匆忙穿搭的格纹棉衫,连件外套都没披。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头发都被飘散的雪花打湿。

      他们俩遥望彼此……

      就像那无法触到的距离。

      周末,海琳无论如何也要宁夕加入他们一起看电影,说,绝不能错过法国大师阿萨格的喜剧。幽暗的戏院里,观赏的人儿各个笑翻了肚皮。宁夕没注意到银幕上到底演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跟着笑,笑到泪水糊满了双眼,笑到心窝被注满黄连苦水。

      洛桑轻拽她的柔夷,也不知在黑朦朦的光线里,看了她多久?又看出了什么?宁夕狠狠甩开他的手,如同甩开纠结心头的千愁万绪。慌张匆忙地逃离戏院,泪眼迷蒙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环抱自己,独自蹲在窄小的暗巷里哭泣。

      大雪呼啸卷起,寒风激冷强劲,盘旋飞打,扑出恶鬼般的嘶鸣。哭声在暗夜里响起,那是心碎绝望的声音。

      她迷路,她的心也迷了路。

      而他,绝对是故意的,一切精心设计的。

      他逼迫她,要她看清自己的心,自己的路。

      洛桑抛下海琳,一路疯狂搜寻。

      在满是泥泞的臭巷里,拾回了他蛰伏的梦想。

      “宁夕,你现在的痛苦就是我多年的遭遇。离开若初,跟我走。”他发誓,告诉自己,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请求她。

      抬起被雪珠和泪水糊满的眼睛,里面映着他的坚定深情。

      她,不再犹豫,扑向他的怀抱,接受他的爱情,承认埋伏已久的心意。

      每个周末,洛桑从纽约飞到慕尼黑。

      每次相聚时刻,他们疯狂倾爱,多年相思终于得偿。

      没有明天般的彼此眷恋,燃尽这偷来的欢愉。

      在摊牌的时刻,刻意抹去纠结缠绕的罪恶。

      和洛桑临别前夕,一整晚,他对她情话不停,深怕她改变了心意。

      结束三个月的培训,回到柏林。

      若初的工作很顺利,报章乐评对他神乎其技的演奏一致给于完美的评价,称他的音乐,是来自天堂的声音,是天使的歌声,是对上帝的赞美诗,封他‘米迦勒.关’。

      圣经里,米迦勒是六大天使之一,是上帝最钟爱的天使。它有超出性别的美丽,天真的笑容,没有一丝杂质的纯善,一对洁白的羽翼,是传说中最圣洁的光芒。在罗马教义中,它象征‘审判人灵魂’。

      宁夕真心的为他高兴,若初的音乐才华从小就天赋异秉,今天的这番成就早已始料可及。在他最荣耀的时刻,宁夕不知该如何启口分离。

      大清早,朝阳将屋脊上的积雪,融化成细细涓浍。水珠滴滴嗒嗒地敲打玻璃窗,屋内老旧的暖气呼噜噜地运作。宁夕将全毂贝果放入烤箱,一人两颗荷包蛋和橙汁,泡上若初爱喝的薄荷柠檬茶。

      若初顶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冬日暖阳下,他的笑颜青涩,纯洁。

      “早,夕儿。”轻吻她的颊。

      “早。” 回他一笑。“快坐下吃早点,都凉了。”拿出两只茶杯放在桌面,跟着坐定。

      若初喝下一口薄荷茶,拿起刀叉,直攻盘里的荷包蛋。他最爱五分熟的蛋黄汁,绸绸糊糊,香滑溜口。

      “后天,我要飞萨尔斯堡参加一个音乐交流会。明天我有空,我们去露伊丝广场逛逛好不好?”拿起盐罐,开心的说着。

      “若初,我……”宁夕踌躇了半响,长叹一声,抬起头。“若初,我们分手吧。”

      若初的双手微颤,放下刀叉。良久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像要从遥远的方向寻得一个焦点。

      宁夕红了眼,不忍看他。“对不起………我觉得不该瞒你……我已变了心……”

      他转头静静地看她。 “是洛桑吧?”

      宁夕的泪水乍然蹦出,心底的愧疚像把利刃,残忍地凌迟两个人。

      他轻笑一声。“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发生……”说话时,脸上竟泛出透明纯净的光辉。

      “你十八岁那年,洛桑就找我要人了。当时,我叫他去问你。你拒绝了。不是吗?”拿起盛有薄荷茶的白瓷杯。风眸里,是一片不可思议的淀定。

      “若初,你应该来问我……”

      “四年了……我以为时间已冲淡你们的激情……”

      “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我以为可以控制自己…………”

      “那么……为什么不再继续装下去!”语气凶狠,眼光尽是怨恨。

      宁夕被他罕有的严厉所怔,不知该从何说起。

      突然,他俊逸的面孔变得扭曲。“夕儿,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只要我爱你,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你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他眼神狂乱,倔强地命令。“让我们从新开始。四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

      “若初,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的心无法假装没事,我不能继续伤害你,总有一天,你会恨我,恨我的虚情假意,恨我这样欺骗自己,这样愚弄你………”

      “我不在乎,只要我爱你,我们一定能够回去……”抱住宁夕,哭得像个孩子。

      “若初,我在乎!这样下去,我们谁也不能幸福,总是互相猜忌对方的心意,日子如何过的下去?”

      “你的幸福难道需要用我的幸福交换?你的好日子难道要用我的痛苦来成全?”他恨瞪她,本能地攻击。“难道这些年来,我对你还不够好!我们关家为你做得还不够多?”

      宁夕蹬时唰白了脸,被他的话怔得失去反应。不敢相信他竟能伤她如此。她的伤口被活生生地扒开,血糊淋淋。那根深埋心中的利刺竟被他恶狠狠地往死里扎进。

      原来,她终究摆脱不了无法自主的命运。

      “夕儿,对不起,我是疯了才口不择言,你留下来……只要留下来,让我爱你………”他狂哭,哭到虚脱无力,整个人痴痴的愣在那里。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了力气。像两个最熟稔的陌生人互相戒备,却又痴了似的看着彼此。从早晨到黄昏,两人失了魂般的将自己困在窄小的厨房里。

      良久,他说:“夕儿,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宁夕的泪水已经干尽,此时,她竟然觉得自己可以从此麻木不仁地过下去。

      乐迷总是说若初的音乐犹如天籁之音,让听者灵魂洗涤,得到救赎。但宁夕却认为,在所有的作品中,若初表现最杰出的是‘魔鬼的颤音’。

      此曲最惊悚之处是在音乐末段,魔鬼的声音从地狱里传来。它的笑声低沉诡异,令人毛发竖起,仿佛嘲笑世人的愚昧,玩弄他们的良知。

      一向空灵飘逸,超凡脱尘的若初,却能够将如此毛骨悚然,脊骨发冷的声音诠释的淋漓尽致,无懈可击。

      第二天,在露伊丝广场,

      他推开她……

      奋不顾身……

      他竟是先离她而去。

      不管是应了上帝的声音?魔鬼的颤音?

      他最后的演奏,

      注定她和洛桑淌血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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