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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庆和十五年,夏,七月半。

      迷情山下,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一对小童赤脚立在溪间,大的约七八岁,穿红衣,小的约五六岁,穿白衣。

      红衣小童手拿竹叉,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流淌的溪水,忽然猛地向溪中一刺,噗的一声,红衣小童顺势举起竹叉。叉上的肥鲤拼命地挣扎,劲甩鱼尾,飞溅起的水花恰好落在白衣小童粉嫩的面颊上。

      “师兄!”白衣小童眨着眼,一脸崇拜地看着红衣小童,伸手就要去抓那犹在挣扎的鲤鱼,红衣小童却将竹叉高高举起,白衣小童急得直跺脚。

      “二位童子,打搅了,可知赛扁鹊赛神医家住何处?”

      二位正在嬉戏的童子,这才发现来人,浓眉大眼,面色微红,身材魁梧。他身后有一人白衣翩翩,面色如玉,手摇折扇。另一人面黑,中等身材,四十岁左右。三人器宇轩昂,一看便知不似寻常人。

      红衣小童又看向他们身后的三匹马,两白一黑。两匹白色的无一根杂毛,再看那匹黑马,通体漆黑,油光发亮。黑马似乎察觉到红衣小童的目光,“嘶!”地一声长鸣,竟腾起两只前蹄,咆哮起来。

      果真好马,红衣小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

      白衣小童吓得神色慌张扔了竹叉,几步躲到红衣小童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张望。

      红衣小童却麻利地将鲤鱼放进竹篓,捡起刚刚白衣小童丢在溪间的竹叉,与自己的并到一处,背在背上,这才不慌不忙地问:“找赛神医何事?”

      孙真是个急脾气,看见红衣小童慢条斯理地收拾,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好气地说:“这还用说,大事,自然是救命的大事!”

      “哦。”红衣小童哼了一声,拉着白衣小童走到溪边蹲下身看竹篓中的鱼。

      “师弟,你说这鱼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白衣小童不知道红衣小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二师兄有一手好厨艺,平时都是二师兄烧饭,连吃尽天下美食的师父都说二师兄烧的饭好吃。

      “童子。”

      声音如水滴溅玉,连一心寻思着如何做鱼吃的红衣小童也不禁抬头。

      说话的男子身上的白衣纤尘不染,面色如玉,墨发整齐地被玉簪束起,那玉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好玉,红衣小童的眼睛里立刻燃起了小火苗。

      男子身法也极为敏捷,几步已至红衣小童近前:“某苏展,有要事求见神医。”

      红衣小童这才起身,收起刚才贪婪的目光,精明的眸子熠熠生辉:“神医怕是没空呦。”

      “你,大胆!”孙真他就没见过敢和公子这么说话的人,何况还是个小屁孩,他的火爆脾气早就忍不了了,右手摸住刀柄就要拔刀,苏展的折扇更快,压在他的手腕上。

      苏展轻笑一声,轻轻打开折伞,又近了一步,面色如春,徐徐道:“童子,我等找神医救我家兄长性命,迟了恐怕来不及了,还望童子通融。”说完将扇子上的白玉扇坠解下塞入红衣童子的手里,这扇坠虽不是极好,但也足够寻常人家活上五年。

      红衣小童精明的目光在扇坠上一扫,点了点头,这才笑嘻嘻地道:“公子,随我来。”红衣童子说完拉着白衣童子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去。

      山路崎岖险峻,三人只得弃马。两个小童蹦蹦跳跳,在乱石中穿梭如履平地。苏展三人虽是习武之人,只能勉强跟上。

      越往山上走,山风越大,树木也愈加茂盛,三人越来越觉得神清气爽。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的一处平地,灌木围成了一座院落,五间茅屋。

      “二师兄,有客到!”红衣童子大喊了一声,便与白衣童子闪进了茅屋,门随即关上。

      不知小童口中的二师兄是何人,苏展环顾四周。

      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晾晒着叫不出名的草药,药香弥漫,泌人心脾。

      苏展几人刚刚行了一段山路,身上微微出汗,这一停留竟觉得冷风阵阵。

      龚子琬打着算盘,头也没抬:“三儿,你这猴,这次又带的什么人?”

      三儿走到龚子琬近前,附耳低声道:“二师兄,这次这几个绝对是有钱的主,单是那白衣人头上的发簪便价值连城,他们所乘的黑马,师弟仔细看过了,是汗血宝马无疑。”红衣童子精明的眸子中尽显得意之色,他收了人家好处的事却只字没提。

      龚子琬一勾唇,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黑白分明的大眼开始转动,这几年,战事连年,扁鹊楼上个月只入账一百两银子,照这样下去,他欠下的债何时能还上,一想到自己的黑历史,他就觉得压力很大,而他的师父赛扁鹊却将自己撇了干净:当初是你执意救我,和我可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你完全可以不救我的,为师经常教你不要受骗上当,到头来……龚子琬一想到他那不务正业的师父头就疼。

      对了,外面还有贵客,龚子琬换了身长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几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有人出来,孙真早已不耐烦,围着晾晒的草药架子足足转了几十圈,见苏展背剪着手,神态自若的样子,他愈发的焦急。

      少卿,茅屋的门打开,走出一位少年。

      少年十四五岁,一身青衣,身形瘦弱,手里还摆弄着一个被用得发光的小算盘,良久才抬头看向三人。

      苏展看向少年,面色蜡黄,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潭水般深不可测,再细看,苏展不觉一惊,那双眸子竟似能夺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

      苏展微微正色:赛扁鹊年过六旬,这少年是何人?

      孙真见那少年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苏展,又要拔刀上前,苏展一个眼色,孙真怒气冲冲地退到一旁。

      “某苏展,欲求见赛神医,烦请兄台通传。”苏展上前一步抱拳。

      龚子琬将算盘收入袖中,这才缓缓笑道:“家师外出云游已一年多。”

      世间怎会有如此邪魅的男子?那一瞬,苏展竟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女子。再仔细看时,眼前的分明就是一个脸色蜡黄的孩子,只是眼神深邃了些。苏展稳了稳心神,道:“神医不在?”

      “不在。”龚子琬淡淡地说完,目光游离地看向苏展身后。苏展一阵窒息,刚刚稳定的心神被他那轻飘飘的两个字击得粉碎。

      苏展面露难色,他们已出来三日,再去别处寻访名医怕是来不及了。

      “公子莫要难过,我二师兄也是可以医人的,您一定听过他的绰号,他就是名满西北的宛先生。”三儿不知何时挤在了苏展与龚子琬之间。

      “哦。”苏展精神为之一震。他当然听过宛先生的名号,近年西北出了个少年名医,有起死回生之能事,人称宛先生。却不想,这宛先生竟是眼前的少年。

      “久仰宛先生大名,那就有劳宛先生随我们走一趟。”苏展道。

      龚子琬莞尔,不慌不忙道:“在下有三不医,公子可知晓?”

      苏展看向左右,孙真还在生气,周浩无奈地摇头。

      “我说与公子听。”三儿当即朗声道:“非当世美男不医,非病重不医,非家财万贯不医。”说完看了看苏展神色如常,又低声道:“我二师兄虽然规矩多了些,诊金高了些,医术还是极好的。”

      苏展玉面含笑:“家兄仪表堂堂,可堪当世美男;家兄已昏睡多日,性命垂危;家兄非寻常人,有财万贯。”

      龚子琬听完面色如常,只是一双黑色眸子左右转动,其实最关键的是最后一条规矩——有钱。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奉行“宁当良医,不当良相”的,龚子琬入乡随俗,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龚子琬又问:“令兄因何而伤?”

      “金疮。”

      “伤于何处?”

      “后肩。”

      龚子琬点头,又问:“情况如何?”

      “某来时,已昏迷不醒两日,不知现下如何?”

      龚子琬沉思片刻,眉毛忽一挑,又从袖中拿出算盘,道:“不知诊金几何?”

      天下居然有这样爱财的庸医?孙真气得哇哇大叫大步上前:“黄毛小儿,翰林医官院医官都束手无策,你尚未见到病患,何敢夸下海口,人尚未医治,开口便问诊金,医德何在?”

      “足下怎知我医不好,既然我医不好为何请我去?我的规矩便是如此,足下如是不愿,大可另请高明。”龚子琬背剪着手,装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心里却在偷笑,这个孙真乍起毛来还真是可爱。

      苏展扫了孙真一眼,忙上前躬身赔笑道:“我这兄弟不会说话,还请宛先生包含,诊金自是听先生的。”

      龚子琬也不恼,反倒回身噗嗤一声轻笑。

      苏展忙低头,却听龚子琬道:“白银一万两。”

      孙真听了狠狠地瞪了龚子琬一眼,干脆背过身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贪财的大夫。

      周浩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苏展却当即道:“那就有劳宛先生移步。”

      龚子琬又道,“然,但要先交订金五千两。”

      “公子,这……”孙真欲言又止。

      龚子琬轻声道:“少一文钱都不行。”

      苏展点头玉面含笑,轻摇折扇。

      周浩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与龚子琬。

      龚子琬仔细看过三遍确认无误后,塞入怀中,黑白分明的大眼熠熠生辉。

      孙真在一旁气得简直要背过气去。

      生意谈拢,龚子琬也不耽搁,赚钱要紧,匆匆安顿了两个师弟,便与三人上路。

      到了山脚下,仅有三匹马,龚子琬只得与一人共乘。孙真气鼓鼓地翻身上马,一骑当先,扬长而去。

      周浩拱手道:“公子,属下年纪大了不善与人共乘,就有劳公子了。”周浩也上马离去。

      苏展轻笑,心中暗骂两人不仗义,牵过黑马,请龚子琬上马。

      黑马似有灵性,见生人过来,将马头转到另一侧,前蹄不停地刨地,似是极不情愿。苏展轻抚黑马马头,黑马这才安静下来。

      龚子琬看了黑马一眼,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有点性格。

      龚子琬心情大好翻身上了黑马。

      苏展坐在他身后,耳边有男子的气息频频传来。龚子琬向前倾身,与苏展保持距离。

      下山的路杂草丛生,乱石横亘,路极为难行,再加上盛夏七月,虽有名马,不多时龚子琬便已大汗淋漓。

      黑马一路奔驰,时有颠簸,龚子琬几次险些从马上摔落,苏展似是早有察觉,每次都能及时救他。

      龚子琬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索性将后背轻轻地靠在苏展的怀中,两个人都舒坦了些。

      夜幕降临,四人三骑疾行了两个时辰,到了贤阳城外。

      城门口,队如长龙,各个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面如菜色,一看便知是流民。

      龚子琬也听闻大顺军队前几日在西北腹地遭遇西夏军吃了败仗。

      流民到了贤阳城外,见到安置流民告示,皆欢呼不已,连日来疲于奔波,总算有了归宿。

      几人只怕一时半刻入不得城,苏展只好对孙真道:“流民甚多,赶路要紧,今晚我们就在城外城隍庙安歇,稍晚一点你去城内采办些干粮酒水。”

      “遵命。”孙真道。

      孙真长得浓眉大眼,但是他右腕上的刺字,让人一看便知是个武将。脾气虽然暴躁了些,对苏展却是忠心耿耿。

      周浩倒是个妙人,极少说话。龚子琬心中感叹,这二人倒是绝配。

      贤阳城外的城隍庙由于战乱早已荒废,走进去,果然残破不堪,龚子琬常年在外行医早已习以为常。

      周浩打扫出一块空地,又从行李中拿出一条毛毡铺好,这才请苏展入睡。

      龚子琬嘴角一撇,有钱人就是讲究,龚子琬抱着肩背过身去。

      第二日清晨,苏展走到龚子琬近前低声唤道:“宛先生,我们要启程了。”

      龚子琬搂着双肩,蜷曲着身子,像一只猫儿一样,睡得正酣,听见上方有声音,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借着初阳,苏展发现龚子婉蜡黄的小脸,五官却极是精致,不由想起白日龚子琬那魅人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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