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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家了(上) ...

  •   第一章、十年心事十年灯
      “十年了……”吴邪注视着日历,低低叹了一声,仿佛十年的等待就这么随着轻轻的叹息声飘散在空气里了,一年,又一年,总算是把十载的光阴熬到了尽头。
      十年前的秋天,一路从杭州追到长白山的吴邪到最后还是没能拦住那个意志坚定的男人,被捏晕在青铜门前,无力再挽留。还好,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这只闷油瓶子最终还是被微微撬开了瓶盖,留下一只鬼玺和一个十年之约。
      当日吴邪从昏迷中醒来时,闷油瓶早已经不见踪影。三天疯狂的寻找无果后,吴邪不得不死心,从长白山归来后,在医院里休养了一阵,最后回到了西湖边的古董铺子,开始安静度日,不再下斗。三叔的生意完全由吴二白接手,他给出的理由是吴邪太过天真,不适合走这条路。但吴邪心里清楚,二叔是怕自己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成了第二个三叔,毕竟,面具带久了,就真的摘不下来了。二叔一向是疼爱他,吴邪懂的。就这样,吴邪回到了古董铺子,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等待。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在这场漫长的等待里,这句话陪着吴邪从每一个的昼夜穿梭而过。十年之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幸或不幸?十年,它占据了一个正常人生命的几分之几,而吴邪完全用来等待那个代他去看守青铜门的沉默男子。而同时,十年的时光虽是漫长,幸好也是有期限的,不至让人等得太无望。每每消磨一个晨昏,吴邪都觉得自己离那个见面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店里的王盟依然每天想方设法地求加工资,铺子也还是遵循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老话,碰上旅游淡季时,几个月没做成一桩买卖也是正常。铺子里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副场景:吴邪熟练而专心地埋头做着拓本,伙计王盟偷偷玩着扫雷,偶尔心虚地扫吴邪一眼,整个店分外静谧。似乎铺子里最活泼的,就数透过窗户的光束中飞舞着的细尘了吧。有时候吴邪都几乎要怀疑,那些铁三角在大大小小斗里出生入死的生活是否真的存在过,为什么在这些安静得近乎无声的日子里,显得那么不真实?当年风风火火的铁三角如今已是天各一方。原本心最宽的胖子受了情伤后,留在了巴乃帮阿贵做农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头的那片云彩,偶尔通话,也只是寥寥几句,就默默地挂断。啊那个凭一身武力护得三人平安的黑发男子,孤身一人在悠悠长白山上守着青铜门。而自己,在默默数着时间,等候十年之约的实现。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约定的真假,可是吴邪相信,相信既然闷油瓶会以己身代他去看守青铜门,只为护他十年天真,又怎么会不懂,如果约定是假的,张起灵再也出不来,对吴邪的伤害才是最大的呢?这个一向天真善良的男子如何面对得了朋友因自己而死的局面?既然张起灵给了这个约定,吴邪就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在十年后,见到他。
      如今,十年之期将至,吴邪终于可以再次见到这个自己亏欠了太多的男人了。在斗里,张起灵以命相护,在地上,以一生换自己十年天真无邪。吴邪觉得,张起灵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朋友的存在,而更像个家人。即使,小哥要吴邪守下一个十年,也是决没有第二句话的。
      既然有了可能回不来的心,吴邪就把该安排的都给安排了。铺子呢,就留给小哥,如果小哥继续干起老本行,这也算是他的落脚处,假设小哥以后不下斗了,那就在古董店里安心过日子吧,铺子受益虽不高,凭闷油瓶对生活的低要求,也是可以养活他的。存款什么的,提前交代王盟一声,如果自己真回不来了,就把它交给自己父母,也算是自己这个不孝儿子的一点心意。然后又处理了一下其他琐事,买齐了装备,就打算动身了。
      吴邪走前没敢给胖子说这事儿。他知道,胖子看似嘴上没把门,其实最重义气,明明没得到什么明器,却还是义无反顾陪小哥和自己上山下海地乱闯了,要知道,这可是一不小心就没命的勾当。若知道要去接小哥,肯定也会去的,吴邪自己还不定能不能回来呢,何必再连累一个呢?巴乃虽苦,总比生死都没把握的好。这么想着,吴邪也就一个人背着装备搭上了去二道白河的车,去赴这场等了太久的十年之约。
      背着沉重的大登山包,吴邪艰难地在吵闹的车厢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恰逢暑假学生出游,火车票供不应求,他只买到了软座票。吴邪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拿出矿泉水想拧开瓶盖,不料这瓶水太牛逼,吴邪半天愣是没把瓶盖拧开。看着颜色都快变紫的右手,吴邪气馁放弃,随手将水塞入包包,嘟囔了一句”也是个闷瓶子”,就招手又买了瓶,灌了两大口,才觉得舒服点。靠在椅背上,吴邪闭上眼想休息会儿,却发现脑子里不停闪现出另一只闷油瓶的画面,原以为已经变得遥远的场景,在此刻,全都清晰如昨日。
      三叔楼下他背着黑金古刀慢慢走远。
      西沙海底易容成张秃,把众人耍得团团转。
      斗里他凭强大的腰力拧断血尸的头颅。
      和阴兵一起走入青铜门,只留给自己和胖子一句”再见”
      山西古楼里他淡淡笑了,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
      一个个场景不停转换,最后定格在追他上长白时,雪山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温暖与冰冷完全无缝衔接的感觉。闷油瓶淡淡地看着,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极致的苍凉之感。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闷油瓶和其他人之间都有一层打不破的隔膜,仿佛一切人间烟火都沾染不了他。有时候,吴邪真的很想知道,一向强大而淡然的他,有没有想过走下众人搭建的神坛。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只自己常常心疼的瓶子拥有属于他的家,真正安定下来,而不是孤独地行走在一个又一个危险的斗里,失忆再寻找,像个死循环。既然自己要在下一个十年接替他看守青铜门,那么但愿他在外面的世界能被善待,如果实在不行,把他托付给胖子好了,相信胖子也能好好照顾他。不过前提得是这个职业失踪人员别又职业病犯了,让胖子找不着人。
      一路想七想八,不知不觉就到了二道白河,吴邪在车站那喘了口气,就乘上了去山上的小黑车,小面包车摇摇晃晃地开着。吴邪看到山中的一个旅游客栈后下了车。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栈,应该就是十年前和闷油瓶一起住过的那家,进了店,感觉和十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多了个妆容有点浓的老板娘。随便吃了点东西,吴邪就去房间了,本来打算先整理下登山包再睡的,结果一躺在床上就死活起不来,一路在火车上都是坐着,整个背都僵痛了,想想包里也不是太乱,吴邪索性不管,直接就睡了。
      等吴邪被饿醒,发现早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稍微洗漱一下,就走出房间打算填饱肚子。
      “吃饭啊,小兄弟。”老板娘热情打了个招呼。
      吴邪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还被称为”小兄弟”感觉有点别扭,就随口应了声,然后瞅着顺眼的菜名点了两样,再加份汤,就着一碗米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到又添了一碗饭时才放慢速度。
      可能是店里客人都吃上饭了,老板娘也有了空闲,看吴邪这桌只有一个人,就坐下来闲聊,”小兄弟几岁了?”
      吴邪先吞下嘴里的饭,才开口说:”三十多了。”
      “哎呦!三十多了,真看不出来,看过去最多二十五六啊,兄弟怎么保养的?”老板娘吃惊到不行。
      吴邪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是,这十年里没什么烦心事让自己操心,老得慢,和十年前没什么太大差别。
      “那兄弟来这玩的吧?”看吴邪没回答,老板娘也没再深问,接着聊别的。
      “哦不是,来找个朋友。”
      “找朋友?你朋友在这玩啊?”
      “嗯。”可不是,还玩了十年呢。
      老板娘又坐了会儿,注意到门口新进来了个客人,就起身招呼了。
      吃完了午饭,吴邪就回房间去了,又休息了半天。
      次日,吴邪一大早就起床,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想想又打了个电话回家,是吴邪母亲接的。听儿子说要出趟远门,看吴邪也大了,她也不好细问,就念叨了几句结婚生子的话,要吴邪出门小心照顾好自己,就没说别的什么了。吴邪一一小声应着,挂了电话,内疚地想着自己真是对不起父母。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小哥一个人在青铜门里出不来。吴邪默默地在床边坐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顺手点了根烟抽起来,还没抽到半根就用脚踩灭了,背起登山包走出房门,结账上路。
      一路上,吴邪按照当日跟随张起灵走的路线,默默前进。由于怕再患上雪盲,吴邪还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墨镜。吴邪戴不惯墨镜,觉得透过墨镜看东西挺奇怪的,也不知道那神叨叨的黑眼镜是怎么一天到晚带着的,连睡觉都不摘,真是个怪人。
      一开始,游人还是挺多的,有些著名的景点甚至可以用上”拥挤”两个字来形容,再往上走,人慢慢少了,到最后,就只剩吴邪一个人依然前进了。
      几天的辛苦忽略不提,吴邪艰难地来到那条缝隙。幸运的是,这次这条缝隙大部分都没被雪掩埋,露在外面,很容易就被他找到了。进入缝隙后,吴邪放下登山包,用温泉水洗了把脸,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拿起压缩饼干啃了几口,然后倚着块石头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吴邪又再次启程。其实到了这里,离青铜门已经相当近了。
      又半爬半走地,经过一段不算太长的路后,几近精疲力竭的吴邪终于看到了青铜巨门。想到它把小哥困在里面十年,接下来还要困自己十年,然后自己还要傻逼呵呵地找到它,吴邪的心里就百感交集。不过当然,对于可以见到小哥这一点,吴邪还是挺乐呵的。
      喘了口气,吴邪也不耽搁,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鬼玺,然后,然后吴邪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青铜门上找不到任何凹槽或类似放鬼玺的设置,那这门该怎么开,难道十年之约最终失败的原因是他不会开门吗,他娘的是在逗他吗?
      怎、怎么办?吴邪整个人都傻了,当初小哥最后只说了一个”你”就捏晕了他,对如何用鬼玺来开门一字未提。看着完全找不到凹槽的青铜门,吴邪不死心,一遍遍地扫视着,试图找出任何可疑处。
      在吴邪对使用鬼玺开门的方法感到绝望,转而默默思考拿T4炸开青铜门的可行性时,猛然听到门里好像有类似雷声轰隆的声响传来,吴邪警戒地后退了几步,又惊又疑地盯着青铜门,暗中祈祷不要是人面鸟来袭,那他绝对会在找到小哥之前被干掉的。声响越来越大,反而不太像是雷声了,更像是机关开启时相互摩擦而产生的。吴邪下意识抱紧鬼玺,又后退了将近一辆解放卡车的距离才停下,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当吴邪觉得耳膜都快要被震破时,突然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围安静地让人惶恐。吴邪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何反应,在原处迟疑了一小会,看什么都没发生就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吴邪停住了脚步,原来走近了之后他才察觉到青铜门好像在动,又等了差不多二十秒的时间,果然,这扇巨大的青铜门缓缓地打开了,里面原本浓厚的灰色雾气渐渐散开,一名黑发黑眼男子从雾色最深处一步步走出来,直到出了青铜门才停下,转身正对着青铜门。而其眼前的青铜门再次缓缓合上,无声无息,仿佛带着一股永不再开启的决然。
      是小哥!吴邪瞪大了眼睛,连忙冲到他身边,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张起灵突然对着青铜门直直跪下并低下头,看到小哥跪了,吴邪下意识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不知跪了多久,张起灵抬头,直视正前方,开口:”以张家最后一任起灵名义见证,终级毁,长生破,青铜门再不开启。”十年没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带点生硬,却掩不住其中的决绝。说完,他轻轻磕了个头,然后就站了起来并把手伸给吴邪,这个守着约定来找他的天真男子。搭着小哥的手,吴邪也顺势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都不说话。
      吴邪紧紧盯着这张阔别十年的清冷面庞,咬着下唇,猛的将闷油瓶死死抱住,微微颤抖的手透露了他的激动,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念了一句”小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死力抱着这个替他守了十年青铜门的沉默男子。看得出来,张起灵不太习惯这种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条件反射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让背上的双手加大了力气,也就不再挣扎,静静地通过这种陌生的举动感受着吴邪传递过来的激动,喜悦,委屈和愤怒等多种复杂情绪。
      吴邪不想让张起灵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索性把头埋入他的肩膀,深吸了口气,稍微平复了心情才抬起头,眼角虽还有点发红,语言能力却已经恢复,吴邪开始磨刀霍霍撬瓶盖。
      “小哥。”
      “嗯。”
      “你捏晕我。”吴邪控诉。
      “嗯。”这是事实。
      “我找了你三天,你都没出现。”吴邪继续控诉。
      “嗯。”他知道,他一直等到吴邪安全离开后才进青铜门的。
      “我等了你十年,按照约定来找你了,我没忘了你。”吴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委屈,明明闷油瓶在青铜门里受的苦肯定比他多多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委屈。
      “嗯。”他看到了。
      “老是嗯嗯嗯,你敢换一句吗?”
      “嗯。”
      “……”吴邪气结,真是个闷油瓶子。”……算了。小哥,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究竟要守什么秘密?还有,刚刚我听到你说‘终极毁长生灭’什么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用接替你了吗?严肃警告你,这次不许再用‘嗯’来回答!”这瓶子必须得提前敲打一下。
      “一切都结束了,终极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毁了也好,而青铜门以后不需要再看守,也不会再打开了。至于其他的,你也就没必要知道了。”果然警告是有效果的,闷油瓶这次很乖地回答了。
      既然都结束了,吴邪也没兴趣再深究什么,不过,”小哥,长生灭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不再长生了吗?”这个得问清楚。
      “嗯,以后我的寿命也和正常人一样。”
      “太好了小哥,以后你就和我们一样了,不用再背着长生的包袱了!”想到一切都解决了,吴邪瞬间乐开。
      “嗯。”
      “那小哥我们也别在这傻站着,赶紧回旅店休息去吧。我跟你说啊,上次我们住的那家店还没倒呢,现在生意也算不错。还有,胖子还在巴乃种地,他要知道你出来了,一定也很高兴,找个日子,咱铁三角要好好聚一聚、还有还有,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营养肯定没跟上,得好好给你补补……”吴邪背起登山包,一面拉着小哥往山下走着,一面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逻辑。而张起灵乖乖地任吴邪拉着自己的袖子,安静地听着久违的念叨,偶尔简单应一声。
      天上,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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