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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乌梅青烟(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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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常见的槐树上,一串朴实的铜铃正轻轻作响,那是幽影给我传讯的方式,缓缓地走近,在距树三步远的时候,一身夜行衣的幽影出从树后转出,恭敬地跪下向我行礼。
“属下参见令主!”
“何事?”我也不多言,直接问道。
与幽影一样,我也戴了一个银色的面具,一旦戴上这个面具,就表示,我们仅是属下与令主的关系。--我是“浮影”的首领令主,她是“浮影”中的传讯幽影。卸下这特制的银色面具,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两个女子,即使曾无数次擦身而过。
幽影奉上一纸便笺,是“浮影”接到的要求。
“五万两买皇帝的命?”不是不惊,但是,我还是冷静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确认之后,不禁皱眉。略略沈吟,我扬手毁去那纸便笺,也表示了“浮影”不接这笔生意。
“五万两只是定金,令主,不值得冒险吗?”幽影不解,毕竟那五万两只是全部金额的十分之一。
我冷笑一声:“五万两就可让你出卖同门吗?”
幽影一惊,立即就跪下,指天表白:“属下断无此心思!苍天在上,请令主明鉴!”
“起来吧!”我也不为难她,毕竟她是真的不会有此心思,只是她还没想这一层罢了,因此,语气也就缓了下来,对她解释:“这笔生意是不论成败,也就是说,对方付这笔钱不过是买一个杀手的命!‘浮影’从不出卖自己的杀手,而且,我们也不必牵扯进满州皇族的明争暗斗!”
“属下明白!”幽影也不笨,一点就通,匆匆告退。
风动铃响,我转身的同时也挥身将铜铃击碎,任凭那铜屑随风飞散。
“浮影”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分支遍布大江南北,最重要的是从无失手的记录。无人会想到,我这个青楼老鸨竟是它的首领!更不会有人想到,我曾是“浮影”中排名前三位的杀手之一!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创立“浮影”的便是秋娘的爱人,而我,则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十年辛苦创得此基业,只为了复仇,因此,大仇得报之后,他走得也是极为潇洒,与秋娘两人比翼双飞,只将一切扔给我,同门之中,其他人都不再涉足江湖,任由我继续经营“浮影”,只因,我也需要“浮影”的力量做些事情。
可惜,至今已有三年,我的事情尚无头绪,让我一年比一年灰心。
回到醉秋荫,却见寒眉正在庭中等我--看来今夜是歇不成了!我笑着让她进来:“前面忙完了?总不会是醉秋荫要倒了吧?”
子夜将至,正是青楼中生意最好的时候,若不是要倒的青楼,如何会让她得闲?
“一年半载之内,木姐无须担心!”寒眉不悦地回了一句,话语却依旧是温柔似水,“方才便想与您说的,刚才听苏大人他们道,皇帝对太子还是有些不得意的,八贝勒仿佛要更得意些。您看要不要通知先生?”
要来了吗?我皱眉思索,手下却拿起放在一边的墨,轻轻地磨着,好一会儿方道:“等先生来时,你直接与他说吧!”
“是!”寒眉的双颊微红。
微笑着将这一幕收入眼中,我放下墨,对寒眉道:“若真喜欢先生,不如与他说吧!那位先生也是聪明人,不必挑明便能得到回答的!”长痛不如短痛,这种梦只会让她再痛一次罢了。
寒眉神色一黯,明白我话中所指。
见她离去,我关上房门,却不能休息,还得再将一切重新看一遍。
“浮影”的消息网庞大无比,醉秋荫只是它的交汇点,青楼的消息一向最多,秋娘为爱人也是不遗余力了!一年前,那位“先生”却找上门来,要我为其提供所有与朝廷有关的消息,他本是秋娘的知交,拒不得,便只能应了。
本是先生该来的日子,他却没来,命人送来一份贴子,请我至吟翠轩--城中最好的酒楼。
“先生?”见他一脸沈重,我连唤了好几声,他方回过神来。
“木姑娘!”他没起身,示意我坐下,“老夫有一事拜讬!”
我微讶,却笑道:“何事?”
“杀人!”他说得坦然。
“先生说笑了!”我暗暗警觉,不知他到底何意。
先生却不是说笑:“木姑娘,我知道醉秋荫老鸨的手段,想通过你请浮影的杀手,这点事,你不答应吗?”
原来如此,我略略放心,却只道:“此事须些时间,先生是自己人,烟秋自当尽力!”
“五千两买一戏子应是足够了吧?”先生说得云淡风轻。
“戏子?”我不解。
“龙凤踏雪!”先生笑着回答。
龙凤踏雪?
我忍不住轻笑:“先生在助四爷?”
“你怎知?”先生的眼中也起了杀意。
“从醉秋荫带走踏雪的不正是‘四爷’吗?”我微笑,却也奇怪,“先生何必惹怒自己的主子?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先生也放松了下来:“可是,主子却想纳那个女子为侧福晋。”
原来如此!
“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我轻笑,不想接这笔生意便为他出个主意吧,“男人,得到了也就不会再记在心上了!”
“这样吗?”先生仿佛在思索这个建议的可行性,但最后还是摇头,“不行,若是平素,主子早已下手,现在还不动那女子,必是动了真心了!”
原来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啊!
“那么恕烟秋无能为力了!”我不想再多说,将整理出的消息递与他,“这是近几日的消息,先生细看!”
看多了青楼薄幸事,我早已不信什么真情,却也不想再与先生多说什么,他助他的四爷,我做我的老鸨,本就扯不上的两人也就不必多牵扯!
“木姑娘,你醉秋荫可有比得上踏雪的姑娘?”临出门,先生却又唤住我,显是动了另一个心思。
“寒眉,先生见过的,你以为呢?”我微笑着提议。
“不行!”先生却一口拒绝了,缓了口气,方道,“还有别人吗?”
“踏雪的姿色气韵已非凡品,只有寒眉方可比,宛罗虽有美色,但是神韵终是不足,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我说得中肯。
先生不语,半晌才看着我,说:“木烟秋才艳双绝,不会比不上踏雪吧!”
竟想到我身上了!
“先生,烟秋已不接客了!”我冷言。
“任何都有底价,木姑娘不会对四爷动心,这才是最重要的!”先生却是不肯放弃。
不会动心?
我失笑:“先生高估烟秋了!四爷若真是那般真性情之人,烟秋也是会动心的!”
便是青楼女子也是渴望有人呵护的,不做梦不代表就不想做梦啊!
“你不会!”先生笃定地笑着,“秋娘说过,你最像她,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爱,什么样的人不能爱,你不会爱上他的,因为你知道那是没结果的!”
秋娘还真是了解我!有时候,我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不能爱!就像“他”一样!我宁可放弃,也不要不得那份真情的纠缠。
“五年前,我赎身的价码是一万!先生,五万一夜!”我报出价。
“好!”他居然应了!看来那个踏雪真是让他有了危机感。
“四爷就在里面的沈香阁,这是五万!”先生付得极为爽快,言罢便起身离开,银票只放在桌上。
拿起银票,我冷笑,却只招来站在外面的秋儿,让她先回去,转身往沈香阁走,外面夜色已浓,却还未到子时,若在平时,这是吟翠轩最热闹的时候,场面上的应酬都正在此时,而今天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有人包了下来,不必问也知道是谁,不过,我现在只是个收了钱,要服侍别人的妓女,这些与我都没关系。
三年未曾接客,如今我实在是有些怯了,一边走,一边暗暗在心中自嘲--刚才怎么就应了?
还未想通,人已在沈香阁外了,收了收神,展颜微笑,随即推门进去,下一刻便被人制住咽喉。
“什么人?”总算不是想杀我,还记得问一声,看着一脸严厉的“四爷”,我并未惊惶,却也马上回答:
“有人请我来的,不是您吗?”房间时满是浓浓的酒味,让我皱眉,我是从来就不喜欢喝醉的滋味,也想不通为何总有人在那里借酒浇愁--一点用都没有的事!
“你是……”显然眼前的四爷还没真的醉昏头,听了回答,便放开手,但是,看着我却叫不出我的名字。
忽然不想开口,我只微笑地看着他,那日,他可是说了自己记下的!
“……木烟秋!”他竟想了起来,我不禁惊讶,但是下一刻,便被他拉到桌旁坐下。
“来,陪我喝酒,别人都说醉秋荫的木烟秋是千杯不醉的量,一定能陪我喝个痛快!”他已经喝了不少,此时,说是这样说,却是只给我倒了一杯,便又迳自地喝了起来。
“爷,在妾身面前这般喝的,您还是第一人!”我按下他的手臂,温柔地开口,“妾身是来为您解忧的,难不成还比不上这些酒吗?”
“……水漾佳人,独立亦倾城!”他放下酒,抬手抚上我的脸颊,“你真的很美!”
“爷,您身份不凡,还有什么事能让如此伤神?”放下酒就好,我顺势倚入他怀里,却也不着痕迹地移开酒坛,“妾身也不能让您稍忘吗?”
“你与她不一样,我要的不是你!”他虽未推开我,却也是明白地拒绝。
“有何不同?妾身比不得爷的心上人吗?”我笑说,手在他的襟口游移。
“不能比的!”他长叹,竟是酒意全无的样子,“她是攒雪为神碾冰为骨,拈花为靥扫露为泪,闲散时如尘落埃定香住云倦,蹙眉处凝月缺之哀玉碎之伤,而你倾城国倾天下,却也是绝情无心负痴情,与我一般!”
“爷说笑了,爷若是无情,又怎么会在此自伤?”微笑着,却也暗暗惊讶,他居然看清了我的心思,不过,说到与他一般,就更让我吃惊了!
“……还没出生,我就成了一个棋子,被用来巩固别人的地位,想活下去就得不断讨好养母,而且,你知道吗?我换过好几个抚养人,先是皇后,现在是皇贵妃……”他到底还是醉了,竟然对我说起宫闱之内的事,不想听,也不敢再听下去了,我忙打断他的话,转开话题:
“那位踏雪姑娘虽然美,也只是一个戏子,爷却是倾心以对?妾身好羡慕那位姑娘啊!”半真半假地说着,却也含着几分真心,展臂拥住他,双手在他的颈后交握。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睛,半晌,缓缓地低头,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眉眼,他喃喃地低诉:“为什么这么冷?这么黑?无一物入你心吗?不要好不好?我会护着你的!……”
无意义的话语伴着温柔的动作,可以让天下女子为之沈沦,我却只感到全身冰冷,不知他到底将我当成谁了?但是,他想拥抱的人一定不是我!
淡淡地回应着他的动作,心却直坠入无底深渊,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顺从于他就行了,像他们这种天之骄子,无论何时都是要掌握主动权的,因此我不需要做任何的妩媚勾引,一切依他即可,尤其,他根本不知身边的人是谁了。
芙蓉帐中黯销魂,一晌贪欢也不过夜色水露,身旁的他已沈沈地睡去,我无声地笑了,轻轻地起身穿衣,他是个好情人,不过,不会是我的情人,一夜需索他不停地说着话,却没有唤过我一声,只是不断地说着。
穿戴好一切,正要走,我想了想,伏身在他耳边低语:“不知你是不是真的醉了,但是,谢了!”
五万两,也值得我道声谢了!
推门离开,再无留恋可言。秋儿已在外面候着,手中拎着一只食盒,见我出来,便取出里面的药,递给我,一言不发地饮下,便上轿。
一夜未归,寒眉自然着急,见我无恙,方才放心,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一笑:“没事,只是陪了客人一夜,你也累了,却休息吧!”
寒眉点头:“我让厨房留了菜,你现在用吗?”
“好!”还真是饿了,也难为寒眉惦着。
吃了些东西,秋儿已经准备好沐浴的水,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上的点点斑迹都说着昨晚的放纵,我一笑,闭上眼睛,任由秋儿打理。
闭上眼睛,我脑中浮现的不是别的,只是一个黯然离去的身影--这位“四爷”还真的绝情!
想必也是恼了吧!
那些模糊的话语只怕更伤那人啊!
踏雪,你若是真的动情,伤的也会更深!
人在江湖,情之一字只是伤啊!
蓦然睁开眼,从水中起身。穿上干净的衣服便让秋儿离开,接着便放出信使。
那个踏雪,只怕也不简单!
如果与我不关便罢,若是有关,也就不能怪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