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爱》昔童忆

3、还有，放我离开

　　陆昭文简单拾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去了二楼的小卧室，那里除了阳光不充足之外，王阿姨一直都有好好收拾，很干净。

　　一切妥当后，她看见杜恒站在门外。

　　“为什么不离开？”杜恒问她，“璟周根本不会爱你，你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自取其辱吗？”

　　陆昭文笑了：“我也想。”她说：“我听说，天空飞翔的雄鹰，在教小幼鹰独立的时候，会把它从悬崖丢下，能活下来的，多半，都会选择离开母亲。我也曾经被他从悬崖推下，一次两次的，都被无情推下。可我，却依旧舍不得离开。哪怕是最后连翅膀都被他毫不留情的砍断了，我居然，还在他身边苟延残喘着，你肯定觉得好笑吧，可是除了他，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是恶魔，可只要他还在，我就还不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被抛弃的孤儿。”

　　陆昭文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她是演员，相爱相杀的戏码，她演了无数次，却终究演不出她心里的自己，她觉得欠缺了什么，也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她终于明白，相爱是彼此，是互相的，她和郁璟周，却是一方，她没有目的没有原则的单相思，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明明有那么多圆满的电影，数不过来的轻喜剧，团圆收尾。却都没有她和郁璟周的结局，她心里的沟堑，郁璟周填不平，也不愿意填平，她无法预见郁璟周的结局，却看见了自己的。

　　*******************************************************************************

　　陆昭文一个人躺在床上，昏黄的月光顺着窗缝洒进来，她伸手拂过淡淡的月光，微微弯曲的手指像捧着一抹薄纱一样小心翼翼的。门铃突然响了，她知道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无论她让不让进，他都会进来。

　　郁璟周合上门，坐到床前，伸手拂过她纤细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断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手停在了她的小腹。

　　陆昭文的身体，忍不住收紧。

　　他把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

　　陆昭文的眼泪，留了下来。

　　郁璟周说：“这个孩子，不应该活下来。”

　　陆昭文心里一阵寒凉，那股凉意，透过小腹，穿过五脏肺腑，她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孩子若是那个三流艺人的，我不会留，若是我的，我更不会留，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恨被人算计，尤其是你算计来的东西，哪怕是我的骨肉，我也会毫不留情的，亲手摧毁！”

　　“我竟然，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吗？”

　　“不然呢？”郁璟周轻笑：“一个可以对自己亲生姐姐，亲生父亲下手的女人，是怎样的存在，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

　　陆昭文熄灭了灯，漆黑的世界里，只有月光一点一点的晕开茉莉一样的斑，她不想看见他的眼睛，那双满是憎恶与愤恨，哪怕是刚刚夺走了她亲生骨肉也不带一丝忏悔的眼睛。她已经再也不想看了。

　　郁璟周在她耳边呢喃：“我真想，把你撕碎，陆昭文，每到这样的夜晚，每到这一天，我都想把你，一点一点的撕碎，用你那肮脏的灵魂来祭奠她！陆昭文，会下地狱的，我会让你下地狱的！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会让你，在地狱里，不得轮回！”

　　陆昭文的四肢百骸痛的几乎麻木，她稳稳心神，强自咽下心头的一口气，任眼角的泪水断了线一样滚滚而落，她轻轻的，吻了吻郁璟周的右臂，郁璟周右臂上有一道疤，那道疤和她心里的疤一样，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她最后的慰藉，是郁璟周也曾好好待过她的证明。她曾经想，这道疤在一天，她就心甘情愿的，为郁璟周掏心掏肺一天。只是，这一天，似乎也快到尽头了。

　　他们每一次都是这样，痛苦、极致，没有爱，只有恨。

　　这恨让郁璟周疯狂，也让陆昭文，痛不欲生。

　　她望着预警周凛冽的只剩下恨意的双眸，轻轻开口：“日后，只盼你不会后悔，璟周，千万不要后悔，不要为你今日的一切后悔，千万不要……。”

　　郁璟周冷笑：“我不会！”

　　那就好，璟周，那就好。

　　郁璟周掐住了陆昭文的脖子，他慢慢用力，看着陆昭文逐渐青紫，越来越难看的脸，又突然，从她身上离开了。

　　陆昭文想，他总是这样，就算是身体上的极致也不能让他的理智有半点疏忽。

　　他从不做不好收场的事情，即便是恨不得她去死，也不会让她死在这里。郁璟周明明那么讨厌她的纠缠，常常恨得咬牙切齿，却不会杀了她，因为他不希望，为她的死埋任何单。

　　*******************************************************************************

　　郁璟周起身去了浴室。陆昭文呆呆的躺在床上，思绪有些飘忽。

　　过往仿佛蝴蝶，翩跹着飞入脑海，轻盈的好似梦一样，她想到了那个少年，那个穿着校服骑着单车，挂着爽朗笑容，偷偷站在窗前唤她“小言”，也喜欢边刮她的鼻子，说着“小言你真傻”的少年，那些场景，模糊又真实，在眼前走马灯一样一闪而过。

　　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过的孩子，又都是抛弃了整个世界的孩子。

　　陆微岚出现以前，陆昭文一直以为郁璟周是喜欢她的。

　　陆微岚出现以后，陆昭文才明白，所谓爱情，竟与友情那么相近，近到她那许许多多年，居然混淆。

　　郁璟周望着陆微岚时的眼神，是容不下所有的唯一，望着她时，却是挚友的满不在乎。

　　他把她当朋友，她却把他当爱人，所以从一开始，便不公平。

　　*******************************************************************************

　　郁璟周从浴室出来，递给她两颗药。

　　陆昭文说：“已经不需要了。”

　　“在我没有收到医院开具的不孕证明前，你必须得吃下去。”

　　陆昭文笑了，她说：“好。”接了过来。也没有就水，直接把药丸放进嘴里，苦涩在舌尖化开，又一点一点的被她吞咽了下去。

　　郁璟周坐到她旁边，她有些瘦弱不堪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

　　陆昭文记得上次他这样抱她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因为这样一个拥抱，差点丢了性命。

　　这次，他又这样抱了她。

　　陆昭文叹气：“直说吧。”

　　“我遇到了麻烦。”

　　她挣脱开郁璟周，坐了起来，床头摸索片刻，抽出一根烟，想点燃，却作罢。

　　郁璟周拿过了她的烟，点燃，吸了一口。

　　“是‘晋西’的合同吗？”她问。

　　郁璟周点头。

　　她想到了很久前，郁璟周对她说他遇到麻烦了，然后她飞蛾扑火，义无反顾的去为他解决麻烦。那些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她以为郁璟周已经忘了，看来不然，郁璟周都记得，他今天来找她，就是看见了她在这方面残存的那点利用价值。

　　陆昭文打开了窗子，冷风吹了进来。她觉得刚刚那死一般的沉寂，终于好了一些。

　　“八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你把我送走。”她对着郁璟周的背影道。

　　郁璟周没有说话。

　　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她甚至听到了彼此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她觉得好笑，原来她与郁璟周的心，也可以有这样的默契。

　　陆昭文在窗台坐下，看着逐渐模糊的郁璟周的身影，说：“只要你愿意，我无所谓，但是……。”

　　郁璟周侧目。

　　陆昭文说；“这次，我有条件。”

　　郁璟周望着她，眼睛里的凌厉不减半分：“你知道，你是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的。”

　　陆昭文笑了，并不在意郁璟周的拒绝，继续自己的话题“留下那套老房子，我会把“晋西”的合同拿过来，那块地皮，交给你开发，但是那套老房子，你不能碰它。”

　　陆昭文说到这里时，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郁璟周冰山一样的脸，他手里的烟燃着氤氲的雾，在这样浓密压抑的黑暗下，陆昭文深深的叹口气，终于还是说了：“还有，放我走，郁璟周，你要放我走。”

　　陆昭文说：“我再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以后，大概你也不会用到我了。”她轻轻摩挲着玻璃窗上的冰花：“那套老房子，是他留下的唯一，你就当作可怜我，将它留给我。日后无论你结婚还是生子，我都不会去打扰，我会一个人留在那里，直到死去。”

　　郁璟周眼睛里的愤怒开始积聚，他打开了灯，突然明亮的屋子刺眼又夺目。陆昭文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是因为他吗？你这次帮我，只是因为想起了他？亦或者是，你只是单纯的想帮他留住那套破房子！那个长得像他的三流艺人，让你想起了你们所谓的已经发霉发臭的爱情？”

　　陆昭文苦笑：“你知道的，不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