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之歌》老杀

3、梦

　　葛拉席特在做梦，梦到了护佑苍生的世界之树，莫瑞亚在枝桠上摇曳绽放；吾王梦醒。
　　贝佐曼顿在做梦，梦到了维持法制的黑法之书，君罚之剑悬在脖颈上等待；吾剑梦醒。
　　雷格在做梦，梦到了遍开神域的金玫瑰，幸福的歌谣在无垠天空之上传荡；吾心梦醒。
　　——选自《神域族谱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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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兰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在下坠，永无止境的坠落，黑色的雾霾笼罩着他，像极了邪龙吐出的舌头，邪龙的舌头是冰凉的，轻轻舔在了少年的唇上，他浑身冰冷。
　　这个少年英雄在下坠的漫长——也许，在黑暗里计算时间不是他的专长——时间内闪出无数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的导师，那个在血缘上是他表舅而心理上父亲一般的导师。看呐，战神，如果忽略他现在的爱人的身份他将成为神史最伟大的战神，超越雷格·胡戈……哦不，布兰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调侃他导师的情史。
　　道格拉斯向他许诺，等他闯完试炼之路，就向诸神宣布他布兰·胡戈是真正的战神。等道格拉斯陨落之后，他会接过导师的重担，守卫神域，守卫世界之树，哪怕没有战争、没有血腥，布兰依旧甘之如饴。
　　小布兰用还没有看过世间烟火的清澈眼神打败了他敬爱的导师。他比任何一任战神都热爱这片土地，他比任何一个信徒都敬仰这个国度，他比任何一位祭祀都渴望所谓和平。

　　布兰少时一战成名，起因是霍尔曼一个大臣之子与诺斯勒在皇家戏剧院发生争执，诺斯勒是战神养子，继承了战神和海神的衣钵，是神族最有希望的魔法师，然而少时的他，只是一个瘦小的白斩鸡。布兰手持宝剑，和大臣之子的打手们对峙，后来道格拉斯出面调停，发现打手里有三个力比战神而布兰在围攻下不落下风。
　　那时布兰和诺斯勒还未成年，已有小报公然称呼布兰为“布兰·胡戈”
　　布兰是道格拉斯的高徒，天赋无双，还有谁比他有资格继承战神呢？
　　战神之徒在得意的同时又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的窘境，他无时无刻如同傻逼一样的洋洋得意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该死的魔族！这是意外！我杀了那魔族又被他推进了这鬼地方！
　　布兰咬牙想起了那日黄昏。死亡的味道似乎还停留在他的手上，事实上爱维的银色剑刃上的确凝固着魔族的黑色血液。
　　那是个天生会飞的翼魔，他为攻击了一个战神备选人而付出了代价，布兰在匆忙间祭出了飞翔之术，虽然并不太成功，但仍然能够伤到魔族。
　　那魔濒死之刻近乎疯狂地咆哮着每一任战神的光荣姓氏：“胡戈！胡戈——！”
　　最后发生了什么，布兰也不太懂，哪怕他习武的同时精修魔法，也无法在倏然间看清一个大魔法。
　　——小布兰不该在道格拉斯上魔法课的时候去和侍女眉来眼去的。

　　如果诺斯勒在就好了，他会在那该死的魔族还未动作前用冰冻之术使他僵硬，然后朝布兰甩出一个治愈术，向魔族投一个无比绚烂的高级魔法——让魔族的什么可笑的大魔法都去见鬼吧，还有什么能比诺斯勒的高级魔法更漂亮呢——最后由布兰来一个来一个帅气的侧砍，让魔族的头颅成为他无数的战利品之一……简直perfect！
　　哪怕诺斯勒是在最后一刻出现，他也能在瞬间看破那魔法的破绽，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破解它。

　　哦……真他妈的可惜，诺斯勒不会出现在试炼之路，也不能出现在试炼之路。身为战神的徒弟在失败后一直想着如果谁谁在的话——真是耻辱。丢尽了战神的脸面。
　　布兰泄气的呼出一口长气，然后看看四周，还是摄人的黑暗。
　　真是……
　　布兰从没想过他会如此的思念他的朋友，他的导师。

　　在霍尔曼，在战神府，不见到海神伦塞是不可能的。布兰不喜欢海神。
　　这家伙会在布兰和侍女眉来眼去而诺斯勒和侍卫眉目传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片刻之间掌握所有证据，跟道格拉斯狠狠告上一状。
　　他会在道格拉斯难得柔情一现，为他们做些美味食物的时候破空而出，用腻死人的话让道格拉斯再度心软，把一半的佳肴放到他的餐盘上。
　　他会在百年一度的霍尔曼盛宴上拥着道格拉斯，一副人生赢家的丑恶嘴脸——虽然他就是——调侃布兰，让布兰尴尬地只和诺斯勒跳舞，而且还是跳女步！
　　当然，布兰讨厌伦塞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当伦塞和科薇等贝佐曼顿族人吵起来的时候，他会这么嚣张的和科薇说——你尽过身为姑姑的责任吗？你没给小布兰换过尿布，没给他喂过奶，没见过他成天哭着喊着要道尔的场面，你还算他姑姑吗！老子才是他爸，没经过我的同意你拿什么管他！

　　布兰的脸全叫这个傻缺给丢干净了。

　　但不可否认，伦塞的话总有些道理。
　　他在和道格拉斯告状后意味深长的同诺斯勒道：“小子，找炮友可千万不能是身边侍卫，说不定哪一天，侍卫变成了骑士，你就从最高魔法师变成了倒贴草根骑士的小三了。”
　　后来证明诺斯勒准备提拔的新男友还真的有老婆，而且还有三个娃。诺斯勒用魔法把他的生殖器官丢到了他老婆的床上。
　　他会对布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的第一支舞会和最帅的那个男人跳（他指了指自己），那样所有女人会记住你，；第二支会和王后跳，第三支和智慧女神，最后一支留给今天晚上要上的那个女孩，她会认为她的美貌和地位仅次于王后和智慧女神。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你会跳舞，而且精于此道。”
　　布兰在试了三次后终于勾搭上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孩。
　　在布兰要去绝地圣光的前晚，他溜到布兰的寝殿骚扰他：“我可怜的小布兰，Papa真怕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小布兰，记着，如果沉浸在黑暗里，就闭上眼。”

　　布兰沉吟了一会儿，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
　　布兰就这样成为了被后爹坑害的睡美人。
　　所以他没有看到，这少年修长的四肢和身躯泛出蓝光，自己引以为傲的宝剑随着慢慢托住他的腰。
　　海神无往不利的预见能力又一次诡异的起了作用，神域王室珍贵的守护魔法浪费在了这个幸运儿身上。

　　布兰，你的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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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尔曼战神府办公室】

　　战神坐在办公椅上沉默着，桌子上摊着一份关于绝地圣光的报告。玫赛尔，伦塞各自站着，如同雕塑不语，一时之间，办公室内无比压抑。
　　战神的得力战将，格雷家族的骄傲金玫骑士玫赛尔·格雷聪明的一言不发，等待着愤怒的战神出声，在战神手下做事，总要摸清他的脾气。战神并非事事拿属下撒气的傻货。
　　“可我看你就是个傻货！”伦塞突兀地出声嘲讽，“金玫骑士，难道战神的本事就如此差劲，最骄傲的光明军团都比不过刚出道不久的黄毛小子吗？布兰·胡戈好歹闯过三分之一，而光明军团的精英们在万全准备之下却只找到魔族的痕迹！”
　　玫赛尔实在想装作没有听懂伦塞的指桑骂槐，光明军团的团长苦笑道:“殿下，布兰天赋异禀，光明军团无人匹敌，再加上魔族的死亡痕迹极多，想来布兰无碍。”
　　伦塞反唇相讥:“可是布兰的下落呢，或是查出他的一丝魔法痕迹？金玫骑士，你得有个交代。”
　　玫赛尔愤愤然地沉默，海神护犊子，诸神皆知，玫赛尔可不愿意和眼看就要爆发的海神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道格拉斯冷然道:“伦塞，你闭嘴，布兰没有事也被你咒得有事了。”
　　后又看着玫赛尔，“玫赛尔，继续派人去找，诺斯勒会协助你。”
　　伦塞搂住他的爱人，一脸不情愿，他知道道格拉斯现在气消了，但就如同道格拉斯偏宠诺斯勒一样，伦塞打心眼里把布兰当亲子看待。父母护短，伦塞尤甚。
　　“亲爱的，我担心布兰……”伦塞坐到道格拉斯的座椅上，让他站了起来。
　　道格拉斯告诉玫赛尔:“你去找诺斯勒，再去一趟绝地圣光。好了，你先出去吧。”
　　后又揽过道格拉斯的腰，一扯，把他拉到怀里，“……难道你不担心他？我就知道……”
　　玫赛尔只觉得了针眼，不忍看伦塞毁了战神的形象，行礼告退:“是！”
　　伦塞继续骚扰道格拉斯:“……魔族要是欺负了小布兰怎么办……”
　　道格拉斯阴测测地磨牙:“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打到你闭嘴。”
　　伦塞委委屈屈地阖上嘴巴。
　　道格拉斯双耳清净了，终于给伦塞一个好脸色，“你就不能安静点么？”
　　伦塞下巴扣住道格拉斯的肩，在爱人面前的他却比在外人面前寡言沉稳，他慵懒道:“嗯哼？”
　　道格拉斯无语，你是有多看不顺眼玫赛尔。
　　伦塞撇嘴道:“布兰深处险境，我虽然可以感知他无大碍，但却感知不到他在哪里，你居然还在这里听玫赛尔扯皮。”
　　道格拉斯哭笑不得:“他是我的属下，就是扯皮，我也得先听一听。况且他是在报告军务还有布兰的事。”
　　伦塞在道格拉斯的面颊上吻了一记，轻轻哼了一声，作不满的应答。道格拉斯靠在他的怀里，疲倦的阖眼。
　　“这几日事务繁多，一直没睡，休息会儿。”
　　伦塞看着道格拉斯毫无瑕疵的侧脸，顿了一顿，然后二人的脑袋靠在一起，呼吸缠绕，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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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地圣光】

　　诺斯勒·葛拉席特站在荒凉的悬崖上，不过两步，即是深渊。
　　他裹着暗绿的斗篷，头发是趋黑的暗绿，黑眸里蕴藏着黑洞，像是要把世间万物吸进去，长而厚的睫毛因寒冷且疾速的朔风而颤抖。朔风之中的糜糜香味来自于沉醉之雾，而诺斯勒竟不受影响，苍白修长的右手从斗篷内伸出，幻化出一根高出诺斯勒一头的法杖。
　　法杖由黄金铸就，杖身刻满了古老失传的瑟奎拉魔咒，杖首繁复的金黄纹路里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黑宝石，神秘优雅的深绿色流光在黑色宝石内流动，闪烁着羸弱阴郁的光芒。
　　爱维。
　　它也叫爱维，是诺斯勒和布兰生日——是的，诺斯勒和布兰同日出生，天地为鉴——时，侏儒族敬贡的宝物，神王赐予它无限的生命力，海神赐予它无限的爆发力，战神赐予它无限的吸收力。

　　诺斯勒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又在半刻后静止。
　　爱维的绿光愈甚，时光倒退。后又在某个点凝固。
　　许久后，诺斯勒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呼出一口长气，然后勾起嘴角笑了:“这个蠢货。”
　　他举起爱维，竖直向下狠狠一敲。
　　时空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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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有从天地初生到毁灭那般长久。
　　布兰·胡戈睁开那双灰蓝色的双眼。一双苍白的手在他面前摇晃，他轻轻呻吟道：“你是……”
　　女人锋利的眉眼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捻，她打了个漂亮的响指，“咦？你不是人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