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上仙道士帝王魔王》顾子木

1、上仙

　　苏离是只狐妖，修炼了一千三百八十五年的狐妖。
　　一千三百八十五年的时间，资质再平凡的狐妖，都足以修出三条狐尾，而苏离却只是堪堪地修出了个人身，还会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而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懒。
　　懒得修炼，懒得成仙，懒得历练。直到……青青要跟着她的师父离开。

　　“为什么要跟他走？”为什么我们三百年的交情比不过和那个仙君师父十几日的相处？

　　青青红了眼睛，但眼底却是满满的坚持，“能跟着仙君修炼是每一个妖精的愿望，阿离，我不想错过。”
　　苏离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一路顺风。”

　　青青走了之后，苏离每天都很茫然。
　　原本觉得狭小的洞府突然变得无比空旷，曾经不知不觉就溜走的时间也变得难以打发。

　　直到……她在洞府前捡到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生得眉目如画，五官极其清俊，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硬是被他穿出了谪仙般的风姿。
　　和苏离印象中那些媚骨天成的狐族美人不同，这人的身上有一种不染凡尘的清贵，给她的感觉有些像青青的那个仙君师父。

　　怎么可能……堂堂仙君怎么会倒在小妖的洞府之前？应该只是过路的凡人吧。

　　……

　　一个人的生活太过寂寞，即使是妖也会渴望陪伴。

　　苏离毫不犹豫地将那男子带回了洞府。

　　chapter【2】

　　洞府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床。
　　青青没走之前，两个人一直是一起睡的。
　　苏离不懂得凡人那套男女授受不亲，是以理所当然地将男子安置在了自己身侧。

　　凤渊酒醒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朴素简陋的洞府，简单至极的一桌两椅，还有身侧睡得香沉的……某只狐妖。

　　凤渊扶额……果然昨日不该喝酒。
　　现在这个情状是……一夜风流？
　　不像……他们的衣装都很齐整，没有云翻雨覆的迹象。

　　但如果是好心将酒醉的他带回家中，就算是再毫无防备的人也不会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跟他同睡一榻，完全不顾忌男女大防吧。
　　凤渊苦苦思索之时，没有注意到苏离已经睁开了眼睛。

　　chapter【3】

　　青青走后，她很久未像昨夜一般睡得安稳踏实过。
　　这或许可以归功于眼前的男子吧……昨晚听到身侧传来清浅绵长的呼吸，就像是青青回来了。

　　这么想着……苏离不禁有了一种想将眼前的男子留在洞府中的愿望……无论怎样，有个人陪伴自己，总是好的。

　　隔壁洞府里的蝙蝠妖就豢养了一个凡人，或许……她也可以试试？

　　不过……似乎凡人都很脆弱，必须得以一日三餐来喂。

　　苏离坐起身来，“你饿了么？”
　　凤渊回过神来，才见刚才还在沉睡的人此时正睁着一双淡茶色的眸子看着他，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白皙。

　　鬼使神差一般，他点了点头。

　　苏离嗯了一声，在出洞之前淡淡地吩咐，“你在洞里呆着，不要乱跑。”

　　位及上仙已有五千年的凤凰傻了眼……他刚才用仙力探查过，她不过是只堪堪修得人身的狐妖。
　　而现在，身为堂堂仙君的他竟然被一只狐妖吩咐说不要乱跑……这种感觉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好笑。

　　凤渊习惯性地想要摸出玉扇来摇一摇，掩饰一下尴尬，却没想到一摸下去腰带处空空如也。

　　chapter【4】

　　苏离虽然在狐妖中算不得高手，但是打猎这种事以她一千多年的道行，足够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她提着两只山鸡一只野兔回到了洞府，却没看见被她捡回来的男子。

　　这是……逃跑了？
　　苏离很懒，下山去追一个凡人这种事她懒得做。
　　就算抓回来了又如何……他总归是要跑的。

　　将打回来的猎物拔去毛架在火上烤着，苏离忽然想到……这山上都是妖怪，那人若是不小心跑进了哪个凶残妖精的洞府中，恐怕是活不了了。

　　总归是自己捡回来的，还是去看看吧。

　　chapter【5】

　　凤渊是去找他的宝贝玉扇的，那把扇子是他从极北之地中找到的一块寒玉所打造，跟了他三千多年，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他是不甘心的。

　　果然，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一只猫妖手中拿着他的玉扇。

　　正想上前讨回，身后便响起一个清越的女声，“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

　　凤渊苦笑着摸摸鼻子，解释道，“出来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

　　凤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个猫妖手中的玉扇。”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很像是小时候被其他小孩子欺负了在父母面前告状的情景。
　　当了五千年上仙的凤凰老脸红了。
　　-----------------------------

　　chapter【6】

　　三百年修为的小猫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叉腰道，“你凭什么说这扇子是你的？你叫它它能答应么？”

　　苏离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还给他。”

　　小猫妖梗着脖子摇头，“不还，这是老子的！”

　　苏离刚要凝聚起妖力去夺，就被凤渊给拦下了。

　　凤渊摸了摸鼻子，笑得悠悠然，“我叫它，它自然是答应的。”说罢口中迅速低吟了一句咒文。

　　与此同时，那猫妖手中的寒玉扇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淡淡的白光。

　　寒玉扇跟了凤渊几千年，早已通灵，此刻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在那猫妖手中挣了几下，嗖得一声往凤渊摊开的掌心飞去。

　　桃花灼灼，微风徐徐。

　　白衣男子如画的眉间染了丝散漫的笑意，狭长的一双丹凤眼中风华流转。

　　他摇了摇手中的寒玉扇，薄唇轻扬，“如此，可证明得了？”

　　小猫妖惊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地一边跑一边叫，“兄弟们回洞啊！！！仙君来了，仙君来了！”

　　凤渊无奈，合拢了扇子在手心轻轻一敲，“我就如此可怕？”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你不跑？”凤渊回眸轻笑。

　　苏离摇头，“你是仙君。”她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疑问。

　　刚才那寒玉扇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极为纯正的浩然之气，绝非妖所能拥有。

　　“是啊。”凤渊眯了一双丹凤眼，笑得慵懒。

　　“收我为徒。”苏离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凤渊愣怔了片刻，又笑眯眯地道，“我为何要答应？”

　　苏离想了想，“我会做饭。”

　　“哦？”

　　“洗衣。”

　　“嗯？”

　　“打扫屋舍。”

　　凤渊啪地一声将玉扇敲在手心，眯了一双丹凤眼笑得高深莫测，“拜师吧。”

　　chapter【7】

　　凤非山。

　　凤渊摇着扇子指着小院前的一颗桃花树，“这是为师三十年前种下的，之后日日浇水施肥就靠徒儿你了。”

　　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大叫‘劳资是来修炼的不是来当园丁的’了，但苏离却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是厨房。”凤渊拢了扇子，将柴米油盐的摆放位置一一指给苏离看，末了摆出一张正经脸色来，“日后我们师徒二人的一日三餐就靠徒儿了，莫要让为师失望。”

　　苏离见他神色认真，忽然觉得这烧饭其实是件要事，于是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师父。”

　　凤渊心中暗笑拐来了个傻徒弟，面上却依旧一副认真表情，“此外，为师的书房、寝处就交给徒儿打扫了。”

　　“是，师父。”

　　chapter【8】

　　凤渊半靠在软榻上，一副闭着眼睛微酣的模样，却是在竖着耳朵听外间里苏离的动静。

　　这个傻徒弟来了之后，倒是真的按他所说每天给桃花树浇水，准备一日三餐，打扫屋子。

　　半个月都过去了，她却没有提过半句要学法术的事。

　　既然不是想学仙术……又为何要拜他为师？

　　凤渊睁开眸子，微微思索了片刻，低喃出声，“莫非……是看上本上仙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吓得他自己先抖了三抖。

　　凤渊猛地从软榻上坐起来，拿起一旁的寒玉扇就往外间走去，这事须得试验试验才知。

　　……

　　凤渊从里间出来之时，苏离正在摆饭菜。

　　某上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扇子一展，拿出平日里调戏仙子仙童的风流腔调，眯了一双丹凤眼便移了过去。

　　苏离见他出来，淡淡地唤了声师父。

　　凤渊应了声，摇了摇手中玉扇，狭长的丹凤眼向上一挑，阴阳怪气道，“今日这水蓝衣裙倒是颇合身——”说罢仔细地去看苏离表情————

　　苏离皱了皱眉，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欣喜的神色，只道，“徒儿前日穿得也是这身。”

　　某上仙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掩饰般咳嗽了两声后，在桌前坐下。

　　看到了刚才苏离的神色，凤渊想大概是自己太过心思细腻敏感了（妹纸：不，你只是太自恋了），但还是道，“徒儿，明日为师教你法术如何？”

　　苏离手中筷子停顿了下，淡淡地嗯了一声。

　　凤渊有些挂不住面子……这感觉，怎么像是他上赶着死皮赖脸地要教人家而人家肯答应学就是在给他面子？！

　　太掉价了！……得让这傻徒弟知道自己的厉害才行。

　　“徒儿啊，你须知，能跟着为师修炼，是多大的福气。”凤渊放下手中筷子，以一副老头子回忆曾经的语气讲述自己的辉煌战绩。

　　讲了半天，某上仙口干舌燥地抿了口茶水，然后看着自家徒弟道，“可有什么感想？”说罢已经挺了挺身子准备接受苏离的一腔崇拜之情。

　　然而，苏离低头沉默了半响，最终抬头淡淡地道，“师父，虽然你现在没落了，但徒儿不嫌弃你。”

　　“噗——————”凤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中悲切不已。

　　【9】

　　“轰”的一声，眼前几人高的怪石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断口整齐平滑。

　　凤渊笑眯眯地收回手，啪地一声展开手中玉扇，颇为自得地摇了两摇，“如何？”

　　苏离想了一会儿，认真道，“好像比青青的师父厉害一些。”

　　“青青是何人？”凤渊挑眉，“她师父又是何人？”

　　苏离摇摇头，“青青是我朋友，我不知道她师父是谁。”

　　“也罢。”凤渊眯了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笑得比苏离还像只狐妖，“整个仙界能打得过为师的不出十个，想来你那朋友的师父不在其中。”

　　苏离很给面子地沉默了，并没有反驳。

　　“你不相信？”凤渊啪地一声合上玉扇，“为师再给你看一招，当年那太白老头就是败在为师这招下的。”

　　苏离皱眉，伸手捉住凤渊的长袖，“师父，我们的院子也在那个方向。”

　　凤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换了个方向准备重振师威。

　　“师父。”苏离有些无奈，“你还是教徒儿刚才那招吧，太厉害的徒儿学不会。”

　　凤渊颇有些失望得收了手，拢了拢长袖，“也罢。……那为师先将咒文说与你听。”

　　“好。”

　　“……”凤渊张了张口，却发觉那已经几千年未念的咒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以他的修为施展这种低级的法术早已不必用咒文相辅了。

　　“师父？”

　　某只凤凰尴尬地看着自家徒弟，“……”

　　苏离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记不起咒文也没关系的，徒儿改日再学好了。”

　　凤渊舒了一口气，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眯眯道，“我家徒儿真孝顺。”

　　苏离嗯了一声。

　　“其实离儿就算修为再差劲也无所谓的。”某上仙试图找回丢失的面子，“若是有事，为师罩你。”

　　苏离想了想，轻轻笑了开来，“什么事都可以么？”

　　第一次看到自家徒儿露出笑容的凤凰惊讶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当然……可以。”

　　苏离垂了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10】

　　院子前的桃花树日渐茁壮，每年开花的时候便是满地的落英缤纷。

　　凤渊喜欢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坐在树下，装出一副高雅的模样拨弄几下琴弦。但据苏离所知，他经常弹得那首在凡间叫做《十八摸》，似乎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曲子。

　　但苏离却喜欢看他抚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只是桃花再艳，却始终不及凤渊含着笑意的轻轻一瞥。

　　凤渊的那双丹凤眼深邃狭长，眼角微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勾人，若不是他乱七八糟无拘无束的性子，喜欢他的仙子绝不会少。

　　【11】

　　一晃便是三百年的岁月。

　　苏离的厨艺从最初的平平变得愈来愈精，院前的桃花树也长成了成年男子腰般粗细，某上仙在某天意识到自家徒弟已经是一千六百岁高龄的时候，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自家徒弟嫁出去。

　　女大当嫁。

　　一千六百岁的年纪，寻常的妖精早已养了几窝小崽子了，他这徒弟却似乎愚笨得连开窍也都未曾。

　　这不禁让身为人师的他感到忧愁。

　　“徒儿啊。”凤渊晃着扇子，半椅在软榻上，俊秀的侧脸笼着一层朦胧的晨光，“你可有倾心的男子？”

　　苏离放下手中一卷书，抬头道，“倾心？”

　　“就是喜欢。”凤渊摇了摇扇子，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就是你看着他就觉得舒坦，想抱抱他亲亲他搂搂他——”某凤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在教坏自家徒弟，连忙改口道，“呃，或者说，想跟他过一辈子。”

　　苏离想了想……抱、亲、搂？似乎未曾想过。

　　但是一辈子的话，她想跟着师父一辈子，这算不算？

　　凤渊见苏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将手中扇子啪地一敲，“这表情定是有了，快说出来与为师听听。”

　　苏离茫然地看他。

　　“就说你刚才想到谁好了。”凤渊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只要不是玉皇大帝，为师都能帮你抢回来。”

　　苏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诚实道，“徒儿刚才想的是师父。”

　　“噗————————”某凤凰一口老血喷将出来，一双丹凤眼蹬着苏离，“咳咳，你、你说什么？！”

　　苏离却是笑了，“徒儿的意思是，想一辈子跟着师父。”

　　凤渊瞪了苏离半响，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得把苏离立刻、马上嫁出去，一定！

　　【12】

　　“恩……帮你浇了三百年树做了三百年的饭洗了三百年衣服的小徒弟说想跟着你一辈子？”

　　凤渊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好友，给自己斟了杯酒，“差不多是这样吧。”

　　墨尘温和地笑了笑，按住了凤渊的手，“不是六千年前就发誓不再碰酒了么？”

　　凤渊有些烦躁地拿起一旁的玉扇，“……当师父真不容易。”

　　墨尘淡淡一笑，“是么？”

　　……

　　墨尘走出房间的时候，苏离正照例给院前的桃花树浇水。

　　雪色的衣摆在身旁停下，苏离有些疑惑地抬头。

　　同样是式样简单的一袭白衣，穿在墨尘身上时就有一种不染凡尘的清冷和淡淡的柔和。

　　这位貌似是师父不多的几个挚友之一，苏离直起了身，“仙君。”

　　墨尘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在浇水？”

　　“嗯。”

　　“桃花开得很美。”

　　苏离仰头，一片淡粉的花瓣随风飘飘扬扬地落下。

　　墨尘偏过头，忽然轻声道了一句，“这三百年，多谢你照顾阿渊。”

　　“嗯？”苏离有些茫然地看他。

　　墨尘望向房间，淡淡地道，“几千年来，他都是一个人。”他看了一眼苏离，“但是，我看得出来，这三百年他过得很好。”

　　“谢谢你陪了他三百年。”

　　墨尘拍了拍苏离的肩膀，“他在屋里喝多了，去看看他吧。”

　　【13】

　　苏离走进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歪歪得趴在桌上的凤渊。

　　寒玉扇掉在地上，束发的碧玉簪也不知落到了何处，凤渊一头乌发散在腰间，只露出白皙的额头。

　　上前将倒了的酒瓶扶正，苏离弯下腰，“师父？”

　　“唔——”因为喝了酒而显得比平日嫣红的薄唇微微张合，发出无意义的低吟。

　　“师父，去床上睡吧。”

　　凤渊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似乎是想换个姿势，却因为重心不稳而朝苏离倒去。

　　苏离无奈地伸手扶住，然后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床上拖。

　　好不容易快到床边了，凤渊却突然挣扎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不能上床，上床就坏事了！”

　　“……”苏离费了不少劲才制住他，“师父，不要闹了。”

　　凤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离皱了皱眉，将他扶到床上，然后蹲下身去帮他脱靴子。

　　脱到一半，苏离突然被拉到了床上，整个人撞进了凤渊怀中。

　　“师父——”苏离撑起手臂想坐起来，却被凤渊一把按在了胸前。

　　……

　　晋江严禁H，“……”所代表的各种巫山云雨请各位自行脑补。

　　在遇到凤渊之前，苏离是寂寞的。
　　在遇到苏离之前，凤渊也是寂寞的。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我们每个人也都是寂寞的。
　　但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翩然而来，以绝美或者狼狈的姿态，自然而然地融入我们的生命，从此，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