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怜香伴·第二折·诗咏相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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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伴·第二折·诗咏相和——————————
明年又是科举会场，曹有容只得应期北上。家无至亲可托，只有妻舅杨雨公，见任山东观察。正好山东是进京便道，曹有容便将女儿和秦安忆带在身旁，送入妻舅署中，才可往京赴试。
这日，舟行至扬州。
曹有容问道：“来到什么地方了？”
外面艄公答道：“到扬州了。”
曹有容拊掌笑道：“若不提起扬州，几乎忘了一件事。我有个年兄汪仲襄，在江都作教，前日有书约我一同进京。如今试期尚早，不如在此暂寓几日，等他同行。”于是他叫家僮分付泊了船，上岸寻一个寓所来回话。
杭州雨花庵，曹家暂住之所。
或许是前路上的伏线今朝隐现，天上神佛定下的夙缘。她恰好小字“语花”，竟与这庵堂名同音。初次见到，语花也觉得诧异。
瞿昙已自留心印，莫道前生不有因。
…… …… ……
进庵之时不曾拜佛。次日斋戒沐浴过了，语花唤上秦安忆，一起到佛堂上烧香。
庵中三尊佛像宝相庄严，曹语花拈香拜见，诚心叩首：“三宝在上，弟子曹语花稽首皈依，焚香祝颂，一保亡过慈亲早升仙界，二保在堂严父联步青云，三保……”语花忽然顿住，沉吟不语。
秦安忆原本有样学样，见状却也好奇地问道：“三保什么？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语花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瞪了她一眼。
然后曹有容在外高声唤道：“佛堂上有人来往，你们赶快回来！”
语花无奈起身，随口道：“回去罢。来因瞻法相，去为避游人。”
来因瞻法相，去为避游人。秦安忆几乎崇拜地望着她了。出口成章，信口成诗，她只觉得曹语花的确可堪为一代才女，相比之下，自己大概只是个……小丫鬟？
…… …… ……
第二日，曹有容外出寻访旧友。
雨花庵里，秦安忆在曹语花的教导下择韵作诗。午后蝉鸣聒噪，雨花忽觉无聊，遂唤来留春，到院子里走走，权当散心。
暮春之初，桃李纷纷都嫁尽，语花不知不觉行至佛堂，依稀听见门内有人，遂立在门边，未敢擅入。不经意间，透过窗户花纹的间隙望进去，影影绰绰地看见一年轻女子，看不真切面目，但语花却莫名知道，她定然是位美丽的女子，其眉目间定然自有一股脱俗之气。
语花听得她和庵中老尼在交谈，老尼笑道：“大娘，范相公那样才华，又配了大娘这样姿貌，真是天生的佳偶了。”
室内女子似乎笑了笑，满是漫不经心地说：“惭愧。”
语花听了她的声音，愈发好奇，贴近了偷偷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转头小声道：“留春你看，好一个俏丽人儿！”
天风何处吹将至，一阵风起，吹动了语花鬓边的发丝，她随手一拢，却听见室内那女子道笑道：“借问师父，你这庵里为何有美人香？”
老尼静观问：“何以见得？”
女子道：“方才一阵风来，分明是兰麝氤氲之气，空门那得有此。”
语花闻言一愣，猝不及防被发现自己在偷看，慌不择路落荒而逃。
室内女子正是初初嫁人的崔笺云，她惊鸿瞥见一眼，疑惑问道：“莫非是尚未剃度的新尼？”
老尼静观道：“那是浙江曹小姐，暂寓庵中，少刻就要离去了。”
“这等，何不请来一见？”
“那好，且容我将她请来。”静观言毕，便去语花的住处去请她去了。
…… …… ……
稍顷，静观携曹家小姐语花主婢一同前来。语花先是自觉僭越，行了一礼不敢抬头，亦不敢首先开口。
静观向语花介绍道：“曹小姐，这是女檀越，便是隔壁范相公的娘子，崔娘子。”
崔笺云也不扭捏，含笑道：“云驾枉停，未曾专谒。”
语花下意识抬头对曰：“鱼轩骤至，有失远迎。”
崔笺云这才看清她的面目。
以前崔笺云只觉得前人书上太过夸张，人怎么能够如晓风白莲芝兰玉树，濯濯如春日柳呢？及至今日见到语花，她方才信了。
之后二人见礼自报了家世之后，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谈讲些什么。
静观笑着打破了僵局向笺云道：“贫尼久慕大娘的诗才，今日幸会，可好当面请教一篇？”
笺云推辞道：“不过是无聊，偶借笔墨消遣罢了，那里能称为会做诗呢？”
老尼道：“休得过谦，今日定要请教一番才是。”
笺云洒然一笑，不再推辞：“也罢，以什么为题呢？”
静观略一思索，道：“方才大娘嗅着美人香，就把美人香为题罢了。”
笺云又望向语花：“这等，还是请曹小姐先赋吧。”
语花略一迟疑，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只道：“我并不识字，又哪里会作诗呢。”
笺云又望向静观：“这等，还是师父先请罢。”
静观摆手推辞道：“贫尼少时也学拈毫，自摩顶以来，十年不作绮语了。”
“也罢，那我就献丑，小姐、师父不要见嘲。”
少顷，笺云写完，静观读了出来：“溯温疑自焙衣笼，似冷还疑水殿风。一缕近从何许发？绦环宽处带围中。”
语花一开始只觉得她对客挥毫不构思，想来也颇有钻研，再一听，只觉妙才，忙接过诗稿细看。
静观道：“小姐，你既不识字，为何看诗不忍释手？”
留春见势不妙，忙圆道：“我家小姐虽不会做诗，字还是略识几个的。”
语花却尚未反应过来，犹自赞叹道：“此诗清新秀逸，当与《清平调》并传，可称女中太白了。”
笺云道：“承小姐过誉。”
静观笑道：“这等看起来，小姐不但识字，竟是知诗的了。”
留春闻言更着急了：“我家小姐诗也略做几首，但恐不佳。”
语花见此间庵中没有外男，胆子大了起来，父亲曹有容的教诲在心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大娘的诗只形容得别人，不曾写照得自己。依我看来，美人脂粉香，还不如大娘翰墨香为贵。自己难觉，他人始知。”
静观于是又道：“她既自己不知，不如小姐替她写照一番。”
笺云笑道：“看来小姐不但知诗，乃深于诗者。小巫贻笑大巫，岂不愧死！如今一定要请教了。”
“不要听这丫头的，我委实是不会诗。”语花下意识推辞道。
静观不听她的托词，只是磨好了墨，然后强行将笔塞入她手里。
语花迟疑着说：“这……那我只得勉强涂鸦了。”
语花笔锋都不稳重，末尾收手时划下一笔轰动，笺云便立马抢过去，念道：“粉麝脂兰未足猜，芬芳都让谢家才。隔帘误作梅花嗅，那识香从咏雪来。”然后击掌赞道，“妙绝！妙绝！参军俊逸，开府清新，小姐兼之矣。“”
语花原本一直有些羞怯，这会儿脸竟然腾地红了，越发显得窘迫无措，拘谨万分。
崔笺云虽学诗多年，然而困囿于女子之声，却一直没有个诗文相和的良伴，就是可以谈诗的闺中密友也无。虽有幸嫁得个远近闻名的才子，人道是夫妇相处，才子佳人可学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赌书泼茶之雅事，但笺云却依旧觉得缺了些什么。男子毕竟还是男子，又怎么会真懂女子之情怀。丈夫范石纵是作诗，也难合其意，文采虽好，立意却常与她的心意相悖。如此，也不过算是略略打发些时光罢了，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知己呢？每每此时，笺云便只恨自己身为女子，出不得闺房，见识狭窄，阅人甚少，却不料今朝有此奇遇。
今朝崔笺云初始语花，只觉得她是此生见的一等一的人物，早已经生出相逢恨晚之心。笺云拿着诗稿，笑意更深，道：“似小姐这等诗，真有雪胎梅骨，冷韵幽香。小姐这诗，是说怜我的才，但你却不知，我更怜你。”
语花蓦然抬头，四目相对。
外面曹家家僮的声音传来，高声唤道：“老爷回来了，正在找小姐你回去呢。”
语花狼狈转过眼，有些羞恼道：“不必理他！”也不知是恼家僮还是恼笺云，抑或是恼自己。
笺云也不作评论，只道：“这两张诗稿，借我带回去抄了，明日送来，如何？”临别时刻，她有蓦地执了语花的手，诚恳道：“小姐，我虽然才疏学浅，但是眼力颇高。不但近来闺秀的诗看不中意，就是翻阅这些男子的社刻，也与性不相宜。今耳闻你之清音，适逢所好，敢问……我们能否常陪砚席，共订诗缘？”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怜香伴·第二折·诗咏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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