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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第一学期我们很少旷课,有了乐队以后我们很少上课,大部分时间都会在band房里度过。头儿笑说我们就像在坐牢,high七说那当然,因为我们这间屋子就叫做“班房”啊!
      在乐队组建之前我很少接触贝司,所以在挑起贝司手这个担子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加紧了练习。头儿是我们乐队里面功底最差的一个,因为敲鼓毕竟不同于敲筷子。而头儿也十分刻苦,经常一敲就是半个钟头甚至一个钟头,到吃饭的时候手已经改握成筷子了却仍在不停地抖,结果吃的满脸都是,那情形就仿佛是一个严重的半身不遂患者在极力地控制自己。
      一天头儿趴在窗子上看校园里过往的人群,大发感慨说:“夏天的姑娘怎么都这么漂亮?真想抚摸她们裸露出的身体!”
      保罗•石听后哈哈大笑,说:“她们要价很贵,你承受不起的!”
      头儿没理他,对自己说:“这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high七凑过来说:“这也是一个犯罪的季节!”
      我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于是头儿又打算行动了……
      头儿暗恋他的同桌祝慧菲已经很久了,说是“暗恋”,其实早已公开化了,甚至包括祝慧菲本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虽不能称为“明恋”,也可以算是明着“暗恋”了。
      我们发现头儿将人们通常所说的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看得十分神圣!不仅自己崇拜,而且不准我们亵渎。,甚至有一天晚上恋爱归来,余兴未尽,仗着“爱情”在背后撑腰,竟将裴多菲的《爱情与自由》窜改的体无完肤:“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爱情要来了,统统都得抛。”恶心的我们一晚上都没和他搭茬儿。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爱情啊——你的力量是伟大的!”这话让金钱听了很不满意,心想在经济大潮冲击下的今天,居然有人大言不惭地宣扬别个而忽略自己?岂有此理!当即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于是头儿鬼使神差地因践踏草坪而被罚款二百元整。回到宿舍和我们大倒苦水,说自己在公园走的好好的,突然不知什么原因一个趔趄就摔在了旁边的草地上,正好一个值勤的大爷从此路过,结果莫名其妙就被罚了二百。我们闻之大惊,忙开导他说:“你大概冒犯财神爷了——那值勤的大爷怕就是财神爷变的!你想啊,你老是客观地强调‘爱情’的力量但却忽视金钱的存在,在如今的社会形态下,岂不大有僭权越位厚此薄彼之嫌么?你得注意了!”头儿恍然大悟。
      后来每次头儿再想宣传爱情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先在前面加个定语:“金钱下的爱情啊——你的力量是伟大的!”
      头儿虽然平时一再声称自己很“不要脸”,但到关键时刻却总掉链子。看女生的眼神总是显得很抱歉,仿佛全世界的女性都曾被他蹂躏过似的,其实他的感情经历相当匮乏,像沙漠里的一小片绿洲,正是饥渴难耐赶来寻水的异性所觊觎的。
      祝慧菲长着一副茫然若失的脸,让人十分惆怅。每当我的眼神无意间从她的面容掠过,我都会不由得感叹人活在世上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啊!
      然而头儿没有被口渴的女人掳去,祝慧菲也没有让头儿觉得活着无聊。他们的爱情像从布鲁塞尔城中那个小英雄于连的铜像里喷射出的液体一样,细水长流,孜孜不倦。
      祝慧菲性格内向而怯懦,对于头儿的爱情攻势一开始是闭关不出,到后来有心接纳,但又不敢大开城门,于是内心矛盾,对头儿是若即若离,但头儿却坚持不弃不离,旁人看得扑朔迷离。我们有时候都会替头儿急,但头儿不着急,他总是坚强地说坚持就是胜利,然而曾经和他同时行动的人都胜利地堕掉不止两个儿子了,他却仍然还只是他爸的儿子。
      一天中午我们发现头儿喜笑颜开地,忙问他有什么喜事?他声音颤抖着说辛亥革命就要成功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上《建筑法规》课——像这种副课一般是没有人愿意主动去上的,代课老师当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为了保持一定的出勤率,使自己不至于尴尬地面对满教室的空气灌输那些因多年教学而积累下的废话,她逢课必点名,节节不落。然而她的发音极不标准,每次都将祝慧菲的名字念地灭绝人性叫人绝望:“猪——会——飞!猪会飞来了没有?”接着是满堂哄笑。祝慧菲再度遭受摧残,放学后忍不住伏在头儿的胸前哽咽起来——头儿兴奋地预言,说这就是两人亲近的前奏!然而下午一到教室,祝慧菲就忙向他解释说上午真的很对不起啊我那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现在向你道歉——张勋复辟了!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件事情,发现这其实只是头儿那万里长征走出的第一步!什么叫成功?头儿才刚上路呢!

      夏天不仅是恋爱的季节,也是踢球的季节。在band房坐腻了,我们也会跑出来踢会儿球,每次踢球总少不了的人是宁飞和头儿,有时候还有小利子,雷科巴偶尔也会来,然而high七、保罗•石和老贾却是绝对不擅长这项运动的。
      因为学校家属众多,住房紧张,大家勉强压迫着活就不错了,哪里会有空余的地方以供强身健体之用?所以我们每次都只能跑到那个露天的体育场里去踢球。
      这个体育场两年前据说就在翻修了,我们设想过翻新后的体育场会是个什么样子,然而两年间这里只见得一些弯掉的钢筋和成堆的碎砖头,并无什么地球的美容师予此整容。不过我们是不介意的,只要有一块不至于太颠簸的场地让我们驰骋,我们就满足了!
      在这里认识不少的朋友,其中一个叫做“西多夫”的给我印象最深,他也是我们学校的,法律系。之所以被叫做“西多夫”我想大概是因为他面容奇黑的缘故——我不确定他是天生便黑还是在钻研了法律后一时冲动崇拜包公所至!当然说是“奇黑”也不准确,因为如果把他放到非洲譬如肯尼亚利比亚坦桑尼亚赞比亚之类的地方他还算是比较白嫩的!充其量算是棕色人种,但可惜我们所处的这块球场属于亚洲。于是我就想他的名字也是不对的,“西多夫”再黑也是荷兰人,如果给他起个譬如埃托奥马丁斯阿德巴约埃布埃什么的名字就会更形象生动了。
      踢球前如果有条件的话我们会先喝点酒,因为我们发现喝酒到一定程度后会变得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此时再踢球往往便会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感觉,而且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好似运动员服用兴奋剂后会超常发挥一样,只是不知道我们的药检是否会呈阳性。
      这天要踢球,所以照例先去喝酒。老贾和保罗•石是从来不碰一下皮球的,但之前的兴奋剂注射大会却从来没有缺席过。两杯“杏花清”下肚,我已经微微有了些英雄气概,禁不住老贾再三苦劝,便借着英雄气概又喝下两杯,变得傲视群雄了,于是当即下令:誓师大会结束,部队开赴球场!
      我恍惚间觉得这次注射过量了,因为我发现有点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了,只看得他们的嘴巴一张一翕,身体手舞足蹈却不知道他们在传达着什么,但我不愿承认此刻自己的灵魂已是身外之物,仍机械地挥手、高声地叫嚷:“传球,我在这儿——”——我记得我平时就是这么喊的。一次皮球飞快地朝我飞来,不偏不倚砸在了我的头上,我愤怒地扭头正欲大骂,猛然想起是自己让人传球的,于是心说前场是待不得了,得赶紧后撤,免遭屠戮,忙转移到了中场。
      中场就要安全了许多,仿佛真空地带,只见球虽然在头上飞来飞去,却从不会半路掉下来,根本不用担心有砸到自己的危险,宛如英超弱旅之间的比赛,只是本方前锋与对方后卫的较量,中场不过是凑个人数,虚张声势罢了。
      沾沾自喜过后是无尽的失落。我突然想到我并不是来这里避难的,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拍打着我的思绪,冲击着我的神经,我于是决定再度出山——支援后防,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然而绵薄之力终究是又绵又薄的——自从我回撤后方以后我就发现我们的防线开始变得脆弱不堪,我镇守哪里哪里就成了对方重点突破的地方,对手未晃我,我便已先将自己晃倒了,而且还因行动迟缓,屡次帮助对方前锋反越位成功,形成单刀,搞的门将宁飞焦头烂额,防不胜防。
      我深感愧疚,于是主动请缨,愿意代为体尝宁飞的辛酸。宁飞把手套交给我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就是布冯了,因为我看到皮球正在向我飞来而我能很轻易地判断出它飞行的路线——射歪了!我抚掌大笑,果不出我所料!于是底气更加足了,不断地呵斥道:“后防收好——后防收好!”“注意站位——注意站位啦!”“不要留空当——”“盯人——”“抢啦——”“倒霉——”
      我看到皮球的时候,它已经离我不足五米了,我想布冯应该侧扑了,于是我也一个侧扑,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我是被他们叫醒的!这时,我想起了老电影里面:
      (一个受伤的老红军昏倒在路边的草垛中,他的同伴赶忙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老李!老李你醒醒,老李你没事吧?你一定要振作!”
      (老李仍然昏迷)
      “全国就要解放了——老李!老李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老李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伸手颤巍巍地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一边交到战友的手里,一边嘱咐道)
      “小王,这……这是我的……我的党费,请你……请你务必转交给……交给党组织,我……呃”
      (话未说完,便低头咽了气,布包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这时那位战士一把搂住死去的战友,大恸,声音撕心裂肺)
      “老李——老李啊,你醒醒呀——”
      (须臾,停止哭泣,抬头望向远方,若有所思,神情悲壮而坚定)
      “老李,你放心——”
      (低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布包,起身,后退两步,向遗体深鞠一躬,转身大踏步地朝前走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
      我小时侯便有强烈的英雄情结,老想在长大以后能做一个悲情式的正面人物。在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们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时就希望能扮演个勇斗歹徒结果不幸身负重伤最后英勇牺牲的警察叔叔。然而由于我那时相貌奇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主持正义的人民警察,倒是演强盗、流氓、土匪、小偷呀什么的让人感觉生动形象,惟妙惟肖。于是这个美丽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当我被众人叫醒的一刹那,我知道这个夙愿就要化为现实了,不禁热泪盈眶。但转念一想自己此时尚不是党员,不能摸出钱包声称自己要交党费,不免又懊恼不已。想想此刻手头并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发挥的题目,只好颤抖地说:
      “球……球进了没……没有?”
      我幻想此时大伙都应万分悲痛,理想的声音是“你放心吧,好好养伤,球没进!——你飞身把那必进的球扑出去了!好险!!”不料宁飞垂头丧气地道:“球进了——”接着又心直口快地说:“真笨死你了,这种球也能漏?!要是我的话……”
      这时不知谁嚷了句:“呀——乐毓流血了!”
      众人看时,果然,从我的头上流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顺着西多夫扶着我的头的手上滴了下来,落到了地上,而我因为酒精的麻醉,并未有所觉察。
      于是西多夫把我从地上扶起,宁飞在前边领路,和头儿一起搀着我向医院赶去……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能回忆起当时在路上我仍然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不停地大呼“过河!”,用宁飞的话说就是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之感,“长使英雄泪满巾”之叹!再后来我就只想睡觉了!还有就是在缝针的时候依稀听到大夫说:“喝这么多!不用打麻药了……”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此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头儿的床上,而头儿正钻在我的被子里面睡大觉,梦中肯定又见到“猪——会——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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