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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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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乐队成立以后,我们几个的日常生活就开始彻底围绕着它进行了。一日三餐也基本上都是买回band房里解决的。保罗•石和头儿分别把头发染成了橘黄色和白色,说是为了符合摇滚的风格、烘托摇滚的气氛,我说你们对摇滚的理解也太肤浅了,话没说完high七便顶着个绿色的脑袋冲了进来。我吓了一跳,说high七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怎么头发都绿了?整的像个苍蝇似的!high七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你看我比他们觉悟高吧,那俩的头发一点艺术情调都没有,弄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我就是要整个绿的,告诉他们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他们撺掇我也整一个,我想想说我不行,你们家都在外地,没人管你们,我家这么近,要染成五颜六色的和只蚱蜢似的我爸妈非把我给拍了。于是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就成为了我们乐队唯一的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的小孩,和他们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感觉自己像个另类。
老贾也会时常带着杨佳来乐队找我们,和我们探讨一些人生啊,理想啊,摇滚的本质啊之类的一些精神方面的话题,我就笑他说我们是花钱买上家伙摇滚,您老人家实惠,用嘴就全都解决了!有时等聊到差不多了老贾就会向我们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我们心领神会,默默走掉,偌大个房间留下他和杨佳继续探讨一些更深层次的奥秘。
有一段时间high七迷上了唐朝乐队,大发感慨说这才是中国摇滚的精神领袖,整天扯开嗓子学着丁武“咿咿……呀呀……”的,但不幸的是他的嗓音天生混沌,仿似一口浸泡在井水中的破钟,自己不觉,但旁人极为遭殃。每当他兴致大发豪情万丈的时候保罗•石总会及时给他散烟,体恤地说:“high七,休息会儿,抽根烟吧?”
然而抽完烟后形势并未好转,他的声音往往会因烟焦油的刺激而变得更加不堪入耳,犹如木工切割木料时发出的响动,使人焦躁不安。于是保罗•石不得不加快赠烟的频率,更加体恤地说:“high七,要不再休息会儿,抽根烟吧?”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那段时间我瘦得很厉害。
头儿开始脱发!
保罗•石失眠了……
……
一天在high七放歌的时候,头儿扒到我耳边大声对我说,他发现这段时间老贾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看来high七的歌声也严重影响到了他和杨佳来此探究奥秘的心情。
……
high七的歌声惊动了学校。
我站在楼道里,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的女教师,其中一个说:“听说咱们要新调来一个书记?”另一个说:“是啊,你才知道啊?已经来了!你没听见这两天二楼在装修嘛!”
头儿和传达室的老大爷攀谈,老大爷摇摇头说咱们学校真是荒僻!晚上还能听见狼在叫唤。
有女生家长向学校反映,说孩子们总能在教学楼里听到凄厉的喊冤声,并且听说那栋楼里前两年吊死过一个女学生,现在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敢再上厕所了,望学校能够出面调查一下。
我独自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忧伤地发现此时已是四月下旬的天气了,可校园里的柳树还是没有发芽……
终于……
那天晚上我一脸憔悴地从喧闹的band房里出来,到楼梯口旁的洗手间方便。解决完后我没有马上回去,心想反正出来了,顺便就在外面略微保养一下自己的神经也好。然而我想错了,high七的声音就如梦魇一样,坚强地从屋子里挤出,在整个楼道里飘荡,我的痛苦实际上并没有减轻多少。后来他唱到“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声音越发凄厉而悲怆。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两个抱着书本的女生,看样子是要去上自习的。走到band房附近两人突然放慢了脚步,只听其中一个怯生生地对另一个说道:“你听谁在哭啊?!”我暗笑,等她们走后忙一路小跑,打算回去把这个故事告诉保罗•石和头儿——自打high七出现这种症状以后我们就经常发掘关于他的笑话,聊以□□。
当我推开门的一刹那,发现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已先我一步到达,此刻正怒气冲冲地对着屋里的那几只蚱蜢大声地训斥着什么,而他们几个站的都非常的规矩。我知道倒霉了,于是冲里面抱歉地一笑,说:“对不起,我走错了!”然后赶忙关门退了出来。
那人是学校的一个副校长,下班打算回家的,不料路过二楼时被high七的歌声所惊扰,疑窦丛生,自忖我堂堂大学校园何以会有如此野蛮的杀猪之音?为探个究竟,循声赶来,发现自己被骗,原来并不是杀猪,遂恼羞成怒,严厉斥责了“B超乐队”除主唱和贝司外的一切成员,说他们目无校规、大声喧哗、道德败坏、影响恶劣,并勒令他们除去头上的秽色,退出苍蝇、蚱蜢等动物的组织,重返人类这个温暖的家庭。
待那位副校长走后,high七被保罗•石和头儿狠狠地痛扁了一顿,从此以后便抛弃“唐朝”,转而研究纯音乐去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就在high七发誓彻底将与“唐朝”决裂没多久,保罗•石又喜欢上了他们的《天堂》!总是缠着大伙说咱们排练这首歌吧,多好听啊……
那时候我们正在为我们乐队的第一次商业演出做准备工作,而这笔生意是保罗•石给拉来的,所以我们几个人的意见是一定要对他迁就着点。
每当我们排练间隙,保罗•石就会热情地招呼我们,说:“来来来,大家先不要休息嘛,抓紧时间排一遍《天堂》再说。”到后来直接成了:“咱们先排我的歌吧?”我们很惊讶,说你什么时候写歌了?保罗•石说:“就是我的《天堂》啊?”
此时假如张炬地下有知,一定会跳起来反驳他说:“ ‘天堂’ 那是我的!”
距离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也变的更加废寝忘食,满脑子都是排练啊……排练啊……排练,每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长啸一声:“准备上班啦……”,然后起床,奔赴band房。
一天早上醒来,我们照例吼完“准备上班啦……”然后开始起床,宁飞笑道:“哪有上午八点了还在床上趴着准备上班的?”我本想说:“还有早上八点在床上趴着就已经准备下班的呢?”一想这话说出来有蔑视某种职业的嫌疑,于是话到嘴边改成了:“啊,当然,分工不同么!”,奔赴band房……
……
演出的日子到了……
这是一家酒楼,今天准备开业。我们早上七点就从学校出发了,到达目的地才不过八点多一点。我们的家伙先于我们到达,几个人一下车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准备工作……
万事俱备,只等开业!这个时候主持人找到了我,问我说我们乐队叫什么名字,他一会儿好报幕,我自豪地告诉他我们叫做“B超乐队”!他似乎没有听清楚,又问了我一遍,于是我不得不凑到他耳边大声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们叫做B——超——乐——队!”他听完后甩了甩手,意思是这问题有点棘手,然后又不停地甩着手跑开了!我颇为得意,心想——镇住他了!
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继续甩着手跟我说哥们咱商量一下你看你们能不能改个名儿?这名字不雅观待会儿报幕不太好说。我斩钉截铁义正词严地告诉他:我们行走江湖三五年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没有人敢和我们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你的提议实属妄想,断无商量的余地!他的手甩地更厉害了,看着谈判无果,于是只好再次跑开!我更为得意,心想——又镇住他了!
过了一会儿酒店的一个负责人走了过来,和气而坚定地跟我说:“你看我们这是酒店开业,可是你们乐队的名字实在和我们的内容不是很协调…你看要不你们改个名字…要不我们只能非常遗憾地取消这个节目了……”
我一听情况有变,生死存亡,眼看第一笔生意就要流产,忙召集大伙紧急开会商讨对策。结果一致决定:小不忍则乱大谋,好汉不拒到手财,来日方长,先把钱赚了再说!
于是我找到那个负责人,跟他说:“我刚才吧…征求了一下我们这边其他人的意见,大家都觉得吧…今天是你们大吉大利的日子…不忍因为一些事情吧…拂了你们的意…扫了大伙的兴——大家互相体谅嘛…哈哈……所以我们决定…就暂时就更名为…‘CT乐队’!你看怎么样?”
那人一听,忙说:“哎呀,谢谢你们理解啊,咱们互相照顾嘛!是吧?!”
我说:“是啊是啊……”
……
这是我们赚到的第一笔钱,虽然只有区区不到两千块,但几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头儿说:“走,撮一顿去!”high七摆了摆手,说:“咱得把目光放长远一点——我们的设备还很落后,时间长了是没有办法同别人竞争的!还有,咱们得买效果器,现在只有一个怎么够用?另外我们还得买线、弦、拨片、话筒、耳麦什么的,有条件了音箱也得换!再往后就是调试台……”
我们都佩服地说high七你想得真长远啊!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high七说因为我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