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少年》叹素墨随

2、行者

　　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人叫陈复生，和我同一届，是肖虹的同班同学，他失踪的那一天是20XX年8月8日，这个日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六，我睡得很晚，他给我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但我没接，后来他就人间蒸发一样失踪了，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
　　我往浴缸里放满热水，躺在温热的水中放空自己，这让我想起了安妮宝贝的书中所写的情节：女主角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用锋利的刀片割损手腕，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浴缸里的水。某次和学医的朋友谈论到这个话题时，那位朋友告诉我，那么多的人选择泡在浴缸里割腕自杀，是因为这样可以让血流得更快，这样会死得更快。也因为这样，我厌恶安妮宝贝的书，甚至是她这个人。人活着就是要承受苦难的，自杀的人都是在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苦难，而他们应该承担的苦难也会被转移到他人身上。即使是在患了抑郁症的时候，我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去自杀，我愿苟且黯淡地活着，不愿轰轰烈烈地蒙着鲜血“光彩“死去。
　　泡了半个小时便觉得有些发晕，这身体真的一年不如一年，我从浴缸里出来，赤着脚，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房间走去。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对了，手机还在浴室，我折返去拿手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后脑勺直接着了地，大脑裂开般疼痛，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的血，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起来，意识就像一团浆糊般黏黏糊糊。
　　我会死吗？但在找到陈复生之前，我还不能死……在坚持一会后，我还是完全丧失了意识。
　　我清醒过来时，站立在一片白色的虚空当中，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快要浮起来了，我大概是死了，只有灵魂才会那么轻。在这片白色的虚空中，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说，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爽朗的男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像是在指引我，我随着声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连周遭的环境随着发生了变化，白色的虚空不断扭曲变形，幻化出一个崭新的景象。
　　昏黄的灯光，潮湿的风，来往的车辆，这分明是高速公路上的隧道。
　　“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神就造出了空气，将空气以下的水，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一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却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在念《圣经》中的一段，正是那个传入虚空的那个声音
　　“你是来带我到天堂去的吗？”我问他。
　　他笑了笑，合上《圣经》：“我不是信徒，可不信天堂这玩意儿，身边也没别的消遣，只有这本书，无聊了就念着玩，而且你一个大活人在那里嚷嚷上天堂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搞□□。”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没有见过鬼的经历，所以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个活人。”他从口袋里见抽出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抽了起来，“说起来奇怪得很，我几乎每次经过这里都会碰见一个年轻人，每一次见到他时，他都在做着和上一次一样的事情，说着和上次一样的话……大概是他的习惯。”
　　一支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站起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我该走了。”
　　“你，你将到何处？”我问他。
　　他笑了：“人活着就是在不停地行走，没有路线，也没有目的地，非得说要何处，我只能说心之所在者即吾欲往者。”他用沾满烟灰的手将厚实的《圣经》塞回背包，“你见着那年轻人，就替我问候一下他。”他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旅程。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自行车轮子转动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只见远处有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正骑着自行车过来，太远了，我甚至无法辨认来者是男是女，而车轮转动的声音却清晰得如在耳旁，大概是这里太安静了。
　　自行车慢慢地这边靠近，我也渐渐地看清了骑车人的模样，这张年轻熟悉的脸，我和肖虹想了二十年，念了二十年，就像是魔障一般，缠绕了我们十数年。
　　我以为我见到他，会激动得痛哭上大半天，但当他骑着车在我面前停下来时，眼眶只是酸涩发痒，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陈复生！”我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像是要将这二十年的冤屈都喊出来。可他只稍稍地往我这边扫了一眼，很是疑惑：“我怎么又幻听了？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陈复生。”我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但他还是没有将焦点转移到我身上，嘴里自言自语：“看来回去得好好休息一下，最近的幻听实在是太严重了。”
　　我就站在他对面，可他已经看不见我了。
　　虽然那个行者说我更像是个活人，但此刻我不得不相信，我已死去。
　　口袋里的手机滴滴滴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对着小小的屏幕，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回了过去，然后骑着自行车正准备离开。
　　我坐上了他的车后座，让他带着我向前走，风微微地吹着他剪得极短的头发，自行车的轮子一圈一圈地向前转动，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更改一下时间点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