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 命运交错的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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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奔向凶恶，急于倾尽人血。就像飞鸟，罗网设在眼前仍不躲避。其实，他们不外是自流自血，自害己命。
——《圣经箴言》
公元1381年，五月。
霍格沃茨。
黑湖边上，一个深色头发、身材瘦长的男巫正躺在草地上。他并非在睡午觉，事实上现在吃午饭还嫌早，按常理说来，他此时应当在讲堂里面对着年轻的新生代巫师们。可是从早上开始，他就把讲授的任务扔给了自己最的意的门生，也是他妻子最小的妹妹——索菲亚·佩弗利尔。来自历史悠久的巫师家庭的索菲亚虽然只结束学业不到五年的时间，但在魔咒使用方面的造诣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的成年巫师，教这些还没有马腿高的小孩子们丝毫不成问题。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男巫想。
可惜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所愿。不多久，草坪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戴着尖顶帽的女巫走过来，问他。
“索菲亚在代替我，今天的天气真是太好了。”他闭着眼睛回答。
“你这样只会把学生们越教越懒……好吧，约翰逊，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怎么了？”
“你们学院的冈萨雷斯。昨天晚上，他又被人看到宵禁之后在走廊里游荡，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校长在考虑是不是再把宵禁时间提前半个小时。”
“即使提前到中午也没有用。”约翰逊睁开眼睛，仰面盯着正俯视着他的女巫——她卷曲的柔软头发在晴朗阳光下呈现出迷人的金红色，雪白的肌肤配上红色的嘴唇，就好像在冰面上燃烧的火焰。除了年幼时见过某张旧的王后画像，约翰逊还没有见过有更令他心动的女性形象。
他的妻子，塞丽在阳光下是最美的。
“亲爱的，这件事我会亲自和校长去谈。”约翰逊回答说，“最近别去管太多，顺便告诉索菲亚，让她不要去比霍格莫德更远的地方。”
某些不好的因素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不是巫师的预言，而是更加直白的、将整个英国都卷入其中的动荡。他相信赛丽也同样明白这一点。
两个人的目光相对，彼此之间无需言语。
果不其然，女巫犹豫了几秒，开口道：“既然你这样说了……”然后她俯下身子吻了约翰逊。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约翰逊明白，面对莫测的未来，赛丽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也感到十分迷茫。
赛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躺在洒满阳光的青翠草坪上。
德兰诺·冈萨雷斯，斯莱特林学院的四年级学生，据说祖籍在法兰西的佛兰德斯地区，其父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羊毛商人。表面上看，他是个活跃又认真的学生，总是如饥似渴地向长者们询问各种知识。只是他有个小小的毛病，最近这半年来总是被发现在不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虽然他本人把这一行为解释为好奇心所导致的冲动，可是霍格沃茨的教授们却并不完全相信。
“有雄心、想要立功是好事，可是这样耐心不足，还把你们当傻瓜耍的话，他所能发挥的价值还不如一块泥土。”
约翰逊的某个朋友这样尖锐地评价说。
如果一个人想要窥探霍格沃茨的秘密，这可不是最佳的方法——换成约翰逊自己，恐怕会做到教授的位置上再考虑伺机而动。至少他不会像这样，把自己当做无关紧要的杂兵，因为一旦抱着这样的观念，就会真的被无情地当成杂兵消耗掉。
命运是最邪恶的庄家，它很少给人赌赢的机会。
“他是故意的，想要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到当权贵族和王室的身上。”年老的校长，同时也是赛丽的父亲皱着眉头说，“只是我担心，事实恐怕并不像表面上那样……”
“是啊，毫无疑问，就像您所说的，他是被教会推出来的优秀靶子，尽管伪装得不错。看看，虽然是法国人，却是亲英格兰的弗兰德斯地区的商人家庭出身，这履历太过完美又无从查证——德兰诺，他们以为起这个名字就能用黑暗蒙蔽我们的眼睛吗？反而是丹尼尔这样的名字比较不显眼，至少我们不会主动联想到这个学生打算以上帝的名义审判我们这些巫师。”
“你确信他和贵族势力无关？”
“我确信——不论如何亲密无间地合作，弗兰德斯和英格兰之间还是隔着一片大海。若贵族势力打算做什么，绝对不会如此拐弯抹角，比如说……我？”
现今的大不列颠，就像是由许多大小车轮碾压的泥地——混乱不堪。
其中最大的势力属于王室和贵族，他们按照传统执掌着这个岛屿至高无上的权利。尽管王朝的更替不可避免，但是数百年来，人们都是活在国王和贵族的统治之下。再加上近些年来对法兰西的战争节节胜利，王室的威望有增无减。随着入侵者诺曼王朝统治的时代渐渐远去，这个岛屿上的人们也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和法国人是不同的，他们不属于法国。
而另外一大势力则是逐渐在不列颠岛屿上发展壮大的天主教会。前些年，横扫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和战争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在悲伤和绝望中的人们更倾向于皈依宗教。短短几十年，他们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站稳脚跟的外来教派，而是拥有最多信众的庞然大物。可与之相反，教会也带给了农民们沉重的税务，那些贪婪的家伙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节制。
而对像约翰逊这样的巫师们来说，前者是可以合作的伙伴。在不列颠，巫师和贵族之间的合作由来已久：最大的、历史最悠久的几个巫师家族都是如此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比如依附于诺曼皇室的马尔福家族和更早的斯莱特林家族。他们为贵族和王室提供帮助，甚至有时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同样也会获得他们有限程度的庇护。
而后者的态度则十分暧昧。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打压巫师，把黑死病归结为女巫们的罪过，甚至会组织人手公开审判和焚烧女巫，但同样，他们有时候也会把某个孩子无意间使用出的魔法当做神迹来大肆宣传。再加上他们高高在上的态度——这一点则更加令人不满——绝大多数教士都认为不列颠是穷乡辟野，他们甚至不愿意把英语视为一种可以用在正式场合的语言。
至于更小的那些势力，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比如总是像墙头草一样在不列颠和法兰西之间来回摇摆的苏格兰贵族和雇佣兵、偶尔会骚扰海域的维京人、受尽打压却在农民中颇有人望天主教会的改良派……当然，巫师们也是其中之一。隐藏在黑暗的夹缝里，却确实地影响着历史。
也许这样说太过于高傲了。
“约翰逊，什么时候这场战争会结束呢？”
“你应该询问一名预言大师，至少我看不到。”
和校长的短暂会面之后，约翰逊离开城堡，去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这个村庄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几户人家，全部都由巫师组成。最初的时候，那些不愿意离开霍格沃茨的毕业生们徘徊逗留在这里，而且也经常有巫师们跑到这儿和城堡里的师生们进行交易。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市集，近几十年来则开始向小村庄演化。
村庄中央有个小酒馆，不列颠唯一的只招待巫师的酒馆。
“好久不见，约翰逊，我的朋友。”
当约翰逊走进酒馆时，就听到响亮的招呼声。
一个头发卷卷、胡子拉碴的男巫向他举起酒杯致意。他的衣服上沾满尘土，神情疲惫，可眼睛却明亮有神，如同晴朗夜空中的繁星。
“下午好，皮尔斯，你看起来走了很多的路。”
“我用脚步丈量土地，伙计，这不辛苦。”男巫喝了一大口酒，说，“我是个游荡者——多么美妙！看看吧，在我的一生拥有过萨丁岛的迷人海岸、希腊神妙的魔法遗迹、阿尔卑斯的壮阔山景、巴登的温泉……当然还有这座划时代的城堡，将来还会有波西米亚的迷情女巫。”
这个叫皮尔斯·卡萨诺瓦的威尼斯人是约翰逊在伦敦的王宫附近认识的。他不仅是个巫师，而且更是个充满幻想的浪荡子。和身为远航商人的祖先一样，总是居无定所，以漂泊、探听秘闻、追求女性和撰写诗歌为乐。但正因为是如此，他在历史、语言和文学方面的造诣十分深厚，甚至就连纹章学，约翰逊也不如他。一来二去，双方竟然成了朋友。
“那我就只能提前祝你好运了。”
“干杯？”
约翰逊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那事情我打听到了。”
“说说看。”
“你知道马尔福吗？”
“所谓的诺曼王室御用巫师？”
马尔福家族跟随入侵者来到不列颠，建立了诺曼王朝，斯莱特林们也因此远离权力中枢数百年，直至诺曼王朝覆灭。即使约翰逊和任何一位马尔福之间没有私仇，因为儿时的教育，他也对他们毫无好感。
“我说的是认真的。”皮尔斯小声神秘地说“据说马尔福家在两百多年前曾经把霍格沃茨的存在消息透露给了安茹伯爵亨利二世，换得了一块封地，真正的封地。”
约翰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霍格沃茨的位置不能在普通的麻瓜地图上标绘出来，可巫师们制作的地图就另当别论了。
他敲着橡木的桌子，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战场上，马蹄踏在大地的声音。
亨利二世是有名的狡猾鬼。在那个被诺曼王朝统治的年代里，他不仅是英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而且是法国最强大的贵族——安茹伯爵、兼诺曼底公爵和阿基坦公爵。没错，他不仅是英王，还是法王的臣子。
不过他没有必要把这个情报卖给法王，相隔一道海峡，再重要的情报也会变得毫无价值。
可是紧接着约翰逊却想到，如果是另一个掌控全欧洲的巨大势力，又当如何？
“诺曼王室被赶出英格兰，这秘密又被谁得到了？”
皮尔斯耸耸肩，说：“没人知道。”
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
“可事实是，他们的人就在你身边。”
“罗马？”
“不，据我所知只有坎特伯雷。没有一个巫师敢把这个秘密告知天下，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下去。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只不过是尸体和病入膏肓之间的差距而已。”
皮尔斯哈哈大笑。
半晌之后，他压低了声音。
“上次你问我怎么孵小鸡，孵出来了吗？”
约翰逊没有回答，连表情都没有变。
皮尔斯则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真可惜，我还想见见传说中的斯莱特林后人是怎么养小鸡的呢。”
英国有两个主教区——坎特伯雷和约克。其中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地位较高，而约克大主教则是他的副手。如果这是坎特伯雷主教萨德伯里的个人行动……约翰逊不由得回忆起这个叫西蒙萨德伯里的老家伙的脸。
身为大主教，萨德伯里倒不是个纯粹的无能之人。但是贪婪和权利欲望却破坏了他的气度，蒙蔽了他的双眼。加税令、打压亲民的教士、与王室和贵族的争权夺利……虽然天主教会在不列颠依然横行无忌，可是不满与反抗之心正在孳生酝酿。尤其是数年前，极具威望的本土教士威克里夫被放逐之后，各方的矛盾变得更加激烈。
在去年的二月，在伦敦西敏寺举行的最高会议上，约翰逊作为某个权贵人物最为信任的保镖参与了会议——他装扮成书记官，跟在拥有现今英国无上权力的摄政王身后。会议结束，他还私下里见过了受摄政王保护的威克里夫。
这位才华横溢的老人躲在摄政王的城堡里，伪装成仆役的样子。但任谁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和气度，就绝对不会把他当做一位平凡的老人。
他曾经做过牛津大学的学院长，是首屈一指的神学教授；又曾经作为皇家神学顾问多年，甚至约翰逊年幼时也曾听过他的讲学。但是这位老人最与众不同的是：他敢于主张平民的权利，批评教皇的权柄，针砭神父的罪恶，也是少有的反对“赎罪券”的正直之人，更何况他还顶住教会的压力，将晦涩难懂的拉丁文《圣经》译成了平民也能读懂的英文。
正是因为如此，这位老者受到了无数平民的拥戴。
见过威克里夫，约翰逊才隐约明白了“贤者”这个词的含义。
“为什么不说话呢？你明明知道我厌恶神权。”
见过威克里夫，走到了书房，只剩下摄政王和约翰逊两个人的时候，摄政王突然问道。
“您保护他，是为了抚平之前矛盾。四年前黑太子爱德华死的时候，还有近两年来战事不顺之后的加税，都让平民们感到不满。而保护在平民中威望极高威克里夫，不需要太多代价，就能产生极佳的效果。”
听完约翰逊的话，摄政王叹了一口气。
“果然，即使不在伦敦，你也能敏锐地看穿一切。可惜不能让你作为我的继承人，甚至不能给与你真正的姓氏……我的长子。”
“响亮的姓氏没有用处。”
“是啊，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她当时也对我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公开的婚姻’。”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长年服务于英国王室的斯莱特林家族历史上也曾有过和贵族通婚的先例，但是对面这个身材瘦削中年男人却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在约翰逊出生的时候，他虽然还是个冒失的小伙子，却拥有伯爵的称号，并且是王位的第四顺位继承人。
于是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出生地冈特作为姓氏给予了约翰逊。
这也是一种荣耀。贵族的称号就是他们的出生地——人们称摄政王为冈特的约翰，而约翰逊冈特则是约翰的儿子。
过了许久，老摄政王说，“可是我爱她。尽管对很多人来说，她是不存在的。”
约翰逊盯着他的父亲，不知道他是动了真情在回忆自己的青年时代，还是为了特地将这句话告诉自己。
“亲爱的……”
耳边传来犹豫的询问声，打断了约翰逊的回忆。
“怎么了？”
晚上，约翰逊和妻子赛丽并肩走在霍格沃茨城堡前的松软草地上。星光和月光洒满地面，却并不显得过分明亮，向森林和黑湖相交的边缘看过去，能发现萤火虫们正随风起舞。
“我们的第一个儿子也要入学了。你说——”
“别担心，这所学校不会有危险。”他是这样保证的。
赛丽对此半信半疑。
而约翰逊则更是丝毫不相信这句话。和赛丽相比，他知道的更多，甚至比校长更多。可是当不存在比谎言更好的答案的时候，除了说谎又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这个城堡里的一些秘密——我们的家族将它口口相传。小的时候母亲对我讲述过，埋藏在黑湖下，极深的地底中的秘密。”
“难道是来自创始人的秘闻？就像四件宝物一样？”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是怪物，魔咒，还是宝物，可是它存在着。”约翰逊凝视着赛丽的眼睛，开始缓缓地讲述。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我准备来霍格沃茨上学之前，母亲在给我讲述这座城堡的秘闻时提到过。她说， ‘在城堡之下，比被淤泥层层覆盖的湖底更深之处，有一双眼睛正在沉睡。随然陷入长眠，但它却从梦境中审视着所有人。
你避不开它的视线，也藏不住任何隐秘，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这所学校里，抱着邪念来学习魔法的人不可能达到他们的目标。他们没有资格学习魔法，并且终将被驱逐。在地下的双眼睁开之时，他们将会永远离开这座城堡。’似乎……这是那个传说的原话。”
赛丽睁大了眼睛。
“听上去……让我想起了那句校训。”
“眠龙勿扰？”约翰逊转头看向黑湖的中心之处，轻声说，“或许是吧。”
赛丽笃信这些传承已久的秘闻，尤其是约翰逊所讲述的。两人双方的家族历史同样悠久，尤其是约翰逊所属于的斯莱特林家族，甚至在不列颠有历史记录之时就已经存在——代代相传的秘闻总有其真实之处。
可是，听故事的人信了，讲故事的人却不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二 命运交错的城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