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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Mr.LaFarfalla says(上) ...

  •   根据蝴蝶君的总结,关于伏婴师其人,最奇葩的事情共有三件。
      第一就是此人畏寒至极,一年中起码有七个月大衣棉袄不离身,一件比一件更像棉被;夏天热到极致的时候,他会勉强只穿一件长袖衬衫,而且依然体表冰凉、丝毫不出汗。
      第二就得提一提伏婴的表兄,那个叫银锽朱武的。根据蝴蝶君的认知,弃天帝作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餐饮连锁的头头,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当然伏婴是比较严肃地反对过这个说法的。当然,蝴蝶君相当后悔,大一那年在发现伏婴连熬了七个晚上帮朱武完成研究生论文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敲一笔封口费。
      第三件事则更为诡异。在他们大二那年,曾经遇到过一个神棍,悠悠地,对伏婴说了这么一段不祥的话:“你此生注定要痛失所爱,孤独终老。除非有贵人相助,或许可解。”——他和伏婴都是不信这一套的,但偏偏那个家伙的声音似有梦魇般的魔力,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而后来的某一天,当蝴蝶君把事件二和事件三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蝴蝶君和伏婴师算是某种“朋友”,但实际上他们都不是需要朋友的人,他们崇尚的是契约和绝对能力。
      但鉴于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实在是不堪为伍的事实,以及两人相近的家世背景和世界观,两人便也一拍即合,顺便为未来培养起某种商业伙伴关系来。
      蝴蝶君生在地球另半边的某个所谓高大上的国度,本姓LaFarfalla,正是蝴蝶的意思,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从小在霹雳市“留学”,他就是这样以同班同学的途径认得了伏婴。高中大学一路撞车以后,他和伏婴又好巧不巧地选了同一所大学的商科研究生,只是这时伏婴是出国留学,而他则成了回国深造了。
      等他们一同毕业的时候,已经是相识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说句实话,有时候蝴蝶君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和伏婴师一起混了这么久——客观来说,伏婴这人,要是决意讨厌他,理由真可以随便找。虽然自己也不算个好相处的人,但似乎他们两看两相厌的概率要更大些。
      只能说,气场相不相合,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事。

      原本伏婴是打算直接飞回霹雳市向他的姑父弃天帝报到,正式开始在异度集团的任职的,而蝴蝶君则撺掇他早几日起行,两人一起到另一个市去看什么交易博览会。
      要说蝴蝶君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自异度的北美分公司传出要更换合作伙伴的消息后,蝴蝶君的父亲授意蝴蝶君通过伏婴与异度集团接洽。
      这一点两人均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两人刚回国的那个阴云密布、闷热潮湿的午后,在蝴蝶君引以为傲的自家产业里,伏婴正窝在沙发里看书,蝴蝶君上前,刚想开口谈谈正事,却发现伏婴点开振动的手机、浏览了一条短信后,脸色变得煞白。
      “要死了,朱武……”伏婴咬牙切齿地说着,毫不见外地抓过蝴蝶君正在用的电脑,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阵打。
      “诶?”蝴蝶君脑袋一懵,“你表哥怎么了?呃,顺便说一句……”余光瞥见伏婴点开的网页,“雷暴活动,你就算订到机票也未必能飞。别是他真的要挂了,你赶着去见最后一面?”
      对蝴蝶君不吉利的话,伏婴习惯性地未作反应,只是一面往门口方向走,一面简单地解释道:“朱武那家伙买了张机票,用的我的信用卡。他算好了,以为我现在还在国外,不会用国内这个号码,所以说就是没人知道。出差的话绝不会鬼鬼祟祟用这张卡,我们在挪威也没有业务,根本就是想逃……今晚八点……下周一开股东大会,明眼人都看出来老爷子是有把衣钵交给他的意思,这个时候……朱武!”
      伏婴的语调渐急,最后低吼出朱武的名字。而蝴蝶君真正感到自己寒毛直竖,是伏婴直接闯进车库,盯着他的宝贝Porsche Cayman的时候。
      “喂,你不会是……”蝴蝶君表示无力,“直接告诉你姑父去机场抓人不就完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闹大,我好像跟你讲过断风尘那个家伙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想做接班人?如果我能劝住他,就可以小事化了。”伏婴直接伸手问蝴蝶君要车钥匙。
      “你有完没完!”蝴蝶君也被伏婴逼得火了,“听你描述就已经很明显了,银锽朱武根本没有这方面意向,换个想做的人做有什么不好?让他上位是要让异度亡了吗?”
      “断风尘这个人,不行,”伏婴的语气更冷了,“我姑父不傻、我也不傻,朱武只要想做,绝对是最优秀的。”
      “问题是收心这种事有多难你知道吗?”
      “所以我才要尽最后努力试一试。蝴蝶,你帮不帮,就明说了吧。”
      蝴蝶君叹口气,转身上楼拿了钥匙扔给他,“为了我的财产安全,我得跟你去。有机会还可以顺便跟你姑父本人谈一谈。”

      当伏婴以不粗暴却疯狂的方式疾驶在高速上时,蝴蝶君是真心有点后悔了。
      “喂,隧道!”
      “喂,大桥!”
      “喂,卡车!”
      “喂,伏婴你找死!”
      ……
      蝴蝶君好说歹说,才说服伏婴把时速控制在150公里。
      “你买这辆车,不是为了让它只跑这么点速度的吧?”伏婴仍旧回嘴。
      “超速啊伏婴师!说好了罚单你付——而且,我买车更不是为了车毁人亡的!”蝴蝶君抓狂,“我还没跟你好到要同生共死的地步!”
      “没有吗?真让人伤心……”伏婴暧昧地叹口气。
      蝴蝶君只能哀叹,这家伙的节操怕是早败光了。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当蝴蝶君想起为什么阻止了伏婴定机票的时候。
      起先还好,只是有几个雨点子落一落,直到某一段的时候,突然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哗哗地倾泻而下,连续地打在挡风玻璃上,铿铿然仿佛重物撞击的声音直叫人心里发慌。
      面前形成了水帘,遮蔽着视线,任雨刮疯狂地摆动,也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十米处的两根车道线。
      这种时候,跑车几乎只等同于一个渺小的铁盒,在风雨的肆虐中茕茕孑立。
      蝴蝶君从未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行过车,也并不是胆小,只是觉得要是这样出个三长两短,未免太不值了。
      而伏婴此刻的神色,也是比平时更甚的严峻和专注,他开启双跳灯,死盯着前方仅有的一片可视区域,牢牢把住方向盘,将时速降至一百,而不是蝴蝶君心里推荐的六十。
      蝴蝶君也不想再用争辩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是莫名生发一点苍凉之感。他默默地采取了最放松的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心想要是出了什么事故,可别被弹出来的气囊稀里糊涂给撞死了。

      他们的运气算是不错,一路好歹太太平平地开下来了。
      伏婴扫了一眼路标,向右一拐,开向了霹雳市郊的机场。
      蝴蝶君非常清楚,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伏婴一路把车开到航站楼前,靠边停下,然后就自顾自地开门下车,冲了进去。
      “喂——”蝴蝶君徒劳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认命地爬进驾驶座,把自己的宝贝车子开走。
      至于里面会发生什么,他实在是不想知道。

      蝴蝶君曾经不甘不愿地吐槽过,伏婴和朱武两个人,乍一看格格不入,但是他们之间的确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和契合。
      就像今天,伏婴好巧不巧地,奔进去以后直接正面撞上了提着个行李箱的朱武。
      “哦,抱歉,”朱武原本走得急,随口道了歉,却在抬眼的瞬间愣住,“你……表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而已,”伏婴耸肩,说话的语气是冷的,朱武那种活像犯错被抓现行的表情让他的火气不降反升,“倒是我要问,表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朱武瞬间估量了这件事情是一件纯粹巧合的可能性,但理智分析外加伏婴此刻的表现显然不支持这种结论。仍然抱着一丝侥幸,他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有事出国啊。”
      “哈,什么样的‘事’?去挪威?好像异度最近的分公司离那里也有千把公里的吧。”
      朱武一惊,竟然连目的地都被他知道了。挫败、慌乱和不解的情绪堆积起来,让他也有些发怒,“关你的事吗?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要告诉我,你刚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监视我!”
      “我只是想知道表哥的目的而已——虽然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自然有我的途径知道。事实证明表哥还真的是个需要监视的人,”看着朱武竟然也发火了,伏婴的怒气值不由得也一起升了一档,“股东大会,然后你的做法居然是跑到北欧去。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需要更多准备时间而已,可是真的想不到……我的表哥、异度的大公子、弃天总裁最看重的接班人……居然是个逃兵。”
      伏婴是知道的,他此刻说出的话和采取的态度,都是他平时不该有的。只是事情紧迫,又怎么指望他能保持冷静,又怎么指望一番常规的说教就让朱武回头?
      朱武自然也看出来了。“哈,伏婴师,别搞的像演话剧一样。我拜托你,现在是自由社会,我作为守法公民,想做哪一行难道还要你们说了算?异度二世皇帝的位置不少人巴望着呢,有空不如向他们表表衷心。”
      说完这句话的朱武也不免有些错愕。伏婴出去读了两年书,自己要说不惦记也是假的,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状况下重逢,说出来字字句句又都是伤人的话。
      “表哥。我从小看着异度这些人、这些事长大,最后我的结论就是,只要你愿意做,你就会是最优秀的领导。这不仅是我的判断,更是姑父他本人的判断。你说你想做哪行,倒是说个具体的出来啊?在我看来,你甚至没有目标,只是逃避而已。”伏婴只觉得心越来越寒,咬了牙和朱武对峙着。
      朱武像是被戳中痛处,压抑地低吼道:“那我就是看不惯想逃避怎么样了?我乐意离开这里难道还犯法吗?你又能拿我怎么办?让开。”
      “呵……我好像,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了……”伏婴怅然地摇摇头,随后从裤兜里伸出右手,无奈地对他晃晃手中的手机,“以为这件事能通过我两句话小事化了,是我太乐观。你逼我的。”
      朱武看着亮起的屏幕上通话人的名字,还有已经长达一分钟的通话时间,顿时僵住。
      伏婴把手机贴到耳边,开始直接对着听筒讲话:“……嗯,是的。姑父,我很抱歉。呃,可不可以冒昧请您……啊,那是自然。好的我明白了……”
      伏婴挂了电话,朱武恼火地认为一定可以从他眼里看到几分得逞的胜利,却只看到无奈和悲悯。
      “二十分钟。不要再白白试着跑掉了,大家都没面子不是吗?有人会接我们回临港新城的别墅,谈事情。”
      朱武又是愤怒又是郁闷,这个时候却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怒视伏婴。
      伏婴也就那样默默地承受着他的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伏婴和朱武并肩走进门厅,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降至冰点。
      和朱武之间的尴尬现在已经不算是伏婴的困扰了,让他不安的是见到弃天帝以后,会是怎样的一场暴风骤雨。
      毕竟以前虽然也没少见过这两父子的分歧,但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何况他也并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两人的关系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弃天帝就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气场仍然和伏婴一贯认知中的一样慑人。
      伏婴身旁的朱武则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根本不买账。
      弃天帝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眼,轻轻挥手,示意其他人回避。
      伏婴看到弃天帝的动作,也想退出去,而弃天帝则说了一句“伏婴,你留下”。
      平静无波的语调,从来都听不出喜怒。

      “伏婴,”有些出乎伏婴意料地,弃天帝先开始对他说话,“欢迎回来。也谢谢你,一回来就帮了我异度大忙。”
      “谢谢姑父。这是我应该做的。”伏婴得体地回应,同时仍然试着揣摩弃天帝真正的心情。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自然而然引向朱武功败垂成的出走,没想到弃天帝还是继续跟伏婴讲话,像是完全无视朱武的存在一般,“我也正好告诉你,北美区缺一个副总经理,你刚从那边回来,各方面也过硬,就先去那边做几年,然后再回总部。我听说你顺便把LaFarfalla家的公子带来了?合作的事你全权和他谈吧。正式文件过两天就会下来,你也可以启程了。”
      伏婴听着,心绪纷乱起来。弃天帝给了他一个高职,看似是器重,却好像有意让他远离总公司,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总公司是否要经历一次大洗牌——
      弃天帝不想让他卷进去,不想让他单独成为一个势力方——也不想让他成为某个势力方的助力……
      难道,朱武任性的这一把,真的就把他的前途断送了?
      伏婴越发地想不透,依然是礼貌地应下弃天帝的安排,等着事情继续发展。
      没想到,这个时候朱武进来打断了,“北美?!他才刚回来啊?!”
      “啪!”
      弃天帝终于拍了茶几,没有用歇斯底里的大力,只是闷闷一声,却足够叫人胆颤心寒。
      “银锽朱武,你不喜欢担负责任,却那么喜欢指手画脚。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伏婴又不是你的附属品,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前途。你原本希望什么?既然你跑不了,所以他最好留在总公司给你打下手收拾烂摊子么?本来我还有点相信你的自制力,现在我只好也退一步,我会把玄影调去欧洲区,你可以安安心心留在总公司做事了吧?”
      伏婴从弃天帝的话中听出了些奇怪的意味,很容易推断,朱武和玄影这两兄弟之间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接下来朱武冲动的一句回话,直接解答了伏婴的疑问,“哈,玄影……他是那么多人‘青睐’的、‘胸有大志’的‘成功人士’,这担子他乐意挑就他挑去,关我什么事!”
      “朱武!那些荒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个叫九祸的丫头明确表示她选的是玄影,人家婚都定了,你还想怎么样?”
      “哈,是啊,我还想怎么样……怀着我的孩子,去和别人订婚……”朱武自嘲地摇头,表情都扭曲了。
      “够了!我已经明确说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有人提起。”
      伏婴听得心惊,在他离开期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他都不知道。
      整件事情的脉络大致应该是朱武爱上了一个女人,还和她有了孩子,可最后却遭遇胞弟玄影的横刀夺爱。这件事显然导致了朱武和玄影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说不定朱武的灰心出走也与此有关。
      伏婴这会也说不清,他推出的这些线索,具体是哪一条让他心里的不适又增加了几分。
      而弃天帝喝止的态度,已经不用着意推断,就能听出那到达临界的怒意了。于是朱武也终于没有再顶撞。
      弃天帝的语调,又转瞬平复下来,“玄影过去的话,我会同时把欧洲区的渡天童平调回总公司来——这话我也不妨和你明说,就是让你、断风尘和渡天童三方形成制衡,你尽可以再胡闹几年,也翻不了天,直到你准备好为止。我明确地告诉你,另外那些人,都是人才,但都不是帅才,可以接替我的,只有你一个人。”
      伏婴不用看都知道,朱武这会仍然没有服气。但弃天帝没有再理会,只丢下一句“就这样了,从明天开始你们各干各的事去吧”,径自离开了。

      留下朱武和伏婴,几乎要窒息在周遭凝重的空气里。
      随后朱武生硬地打破沉默,“你还没有告诉我,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朱武这会的心思很乱,的确很乱,乱的都没有头绪,几乎要让他发疯。
      总感觉,无论他怎么挣扎、无论他怎么反抗,都逃不出他这位父亲的安排——正如今天,弃天帝做的每个决定,都让他始料未及。
      当然,他今天或许是可以逃掉的,可偏偏伏婴又跑出来坏了他的事。
      他显然是有理由生气的,刚刚甚至已经想好以后怎样给伏婴脸色看、怎样故意和伏婴作对、怎样事事搞砸来让他难堪。
      可是他的父亲就像知道他这种不可告人的小心眼一样,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
      一时之间,他想到很多,包括玄影义正词严跟他讲的那句话——“你说你爱九祸,爱的只是皮相、爱的只是和她相处的感觉,说白了就是低等生物的荷尔蒙吸引,你还能再肤浅一点吗?她的心情、她的抱负,你考虑过吗?”
      那真是很糟糕的指控。朱武选择用暴怒去屏蔽它,选择将其称为玄影粉饰自己行为的托词,反过来却更加恼火地发现自己没有话可以用来反驳。

      听到他的问句,伏婴愣了一下,却并没打算老实回答,“表哥何必在意?不过你放心,不是监控,不然姑父应该先知道才是。”
      “告诉我!”朱武专断地命令着,一丝慌张悄然爬上心头——总觉得他和伏婴之间的某种联系像是即将要断裂一般,他用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试图抓住。
      其实他的潜意识里是明白的,只要伏婴还站在他这一边,他就还不算完全的孤家寡人。
      本来如果能一走了之倒也罢了,可现在伏婴就站在他眼前,就像微妙的磁场作用一样——没错,他的确对他生气,但好像这种生气,也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生气。
      很矛盾的一句话——他想发泄,他想远离,却并不想失去。
      他甚至想过到时候怎么和伏婴解释这一切,至于那时的主动权就在伏婴手上——是从此当他这人不存在,还是气哼哼地推断出他在哪里后跑过来捉人——他都认了。
      只是从来没想过伏婴会阴差阳错地把他堵在机场。
      然后,全部乱套。

      沉默了一会,伏婴还是回答了问题。
      “信用卡。”伏婴冷冷地说。
      “什么?”朱武下意识地问,却立刻反应过来,掏出自己的皮夹,抽出一张卡来,定睛看持卡人姓名,恍然大悟。
      那张卡是限量款的,浅蓝的底色,落樱纷飞的图案,伏婴上大学的那个夏天他们各办了一张。
      伏婴开玩笑,说他高中几年玩股票,现在也算是有产人士,将来表哥要是哪天有不时之需,也不介意帮一把。
      所以他们设的密码都是一样的,那是伏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朱武的小小纵容。
      后来伏婴出国的时候没有带那张卡,私心是说给朱武留个念想。
      但朱武不记得了,他只抽出了一半,看到是那个图案,而输入密码的时候也一路顺利,就当成是他自己的那张。
      这一点上伏婴其实错了,朱武并不是故意用他的卡,但偏偏就是阴差阳错,让他知道了。
      “失误。忘了这张卡是你的,”朱武意识到以后,懊恼地皱起眉头,“里面刷掉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还?表哥拿什么还?”伏婴反问,语气也冲了起来。他感到失望,很失望。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两年后再见朱武,叛逆一点没好,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学会了逃避。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回来之后,弃天帝会派他做朱武的副手,同时一步步把工作移交给朱武。而朱武会半真半假地抱怨,但他会极尽所能地去帮助、去分担,然后一步步把一切引向正轨。
      其实所他希望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朱武蹙眉看他的神情里有一丝困惑,伏婴便解释了一下他问题的含义:“表哥现在手上的钱,有哪一分是自己赚来的呢?那个就不必还了吧。我伏婴师,不多要异度集团一分钱。”
      “哈,说得好像我欠异度的一样。难道这不是你们强加给我的吗?异度的钱,我也可以不要!——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根本就不想要!”朱武顿时又火冒三丈。
      “这是个悖论。你连逃离异度,都要用到异度给你的资源。”
      “哼,说得振振有词,还不是异度剥夺了我所有的可能性?!我凭什么,要按照你们设计好的道路一步步走?!你一口一个异度,这个总裁接班人你来当好了!”
      “我不想再重复,你多有号召力、多得人心,你或许不知道,但姑父和我,还有其他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朱武,除非你改一下心态,不然你永远活不洒脱——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与朱武的越发狂怒形成鲜明对比,伏婴反而越发冷静起来。
      “伏婴师!少拿高中课本的东西来教训我,你觉得有用吗?这种活法,我不喜欢!”
      “因为是真理,所以我引用。正是你的不成熟,还会让你失去更多。在这一点上,你的确比不上二表哥。”
      伏婴触到了朱武的底线。
      怒到极点,朱武都没有再费心回话,直接一拳,狠狠打在了伏婴的脸侧。
      伏婴猝不及防,踉跄着退后两步,勉强站定的时候,浑身禁不住颤抖。
      颧骨处火辣辣地肿痛,伏婴依旧抬头和朱武对视,竭力将一切情绪藏住。
      但是他们都明白的,他们一直感到的那种牵绊,就在这个瞬间断裂了。
      怀着最激烈的情绪想去挽救,最后只是让它更快地灰飞烟灭罢了。
      那一刻他们甚至怀疑,根本话不投机的两个人,为什么能彼此相处了这么多年——根本,从孩提时代初见的那刻,就错了。
      大错特错。

      朱武一拳挥出的时候,终还是错愕,甚至是惶恐的。
      就在早些时候他还那样纠结,最后居然就这么轻率地伤害了伏婴。
      可伏婴为什么要逼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像给自己找理由一般,朱武狠狠丢下一句,“明明是玄影卑鄙,这件事没你胡扯的份。今天要不是有你搅局,其实对大家都好。钱我会还,我们两清。”
      说完,朱武把伏婴的卡甩在茶几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出门。

      伏婴没有再看走远的朱武,只是静静地从茶几上拿回他的卡,握在手里定定地端详。
      他全身依然微微颤抖,似乎连指尖也开始麻木起来。
      终止。结束。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是毫无逻辑地跳出这样的词来。
      莫名其妙。那么,什么又算开始?
      他记得去办这张卡的那个下午,朱武大大咧咧地坐在银行柜台前,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着你们的效率太慢了,而空调又打那么低,要叫人冻死在里面了,之类的话。
      其实都是帮伏婴说的。
      他一眼挑中了那张有樱花图案的,笑道这个“樱”字正是谐音,气质也够像。
      等到完事了走出去,朱武直接领着他进了对面的街心花园,说先让他晒一晒,暖和暖和。
      而朱武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引来几个路人眼神怪异的侧目。
      至于后来那件事,伏婴是觉得要是婆婆妈妈地去重复或者去强调,就实在太矫情,甚至恶心了。
      但陈述一下事实也无妨——
      他的初吻,遗失在了那里。

      就在伏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联系一下蝴蝶君好开始谈生意的时候,蝴蝶君自己就把电话打来了。
      “喂?伏婴你现在在哪?住宿问题你给我解决,我无家可归啊!”
      “别胡扯,你家在这里没地产的话,你那十几年学怎么上的?”伏婴仍旧是惘然若失的心情,硬生生装出正常的语调来讲话。
      “出租啊出租!不然那么大套房子放那发霉吗?你的生意头脑哪去了?——慢,听你说话不大对啊。声音比正常低半度,拖音比正常也慢半拍,怎么了?”
      “没什么。你就不会自己去找酒店吗?”
      “伏!婴!师!你知道你今天那样疯狂驾驶烧了我多少油吗?你知道现在旅游旺季霹雳市一个个酒店都是天价吗?——还有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明显抑郁需要有个人来看着你防备你跳楼吗?”
      “……再跟你说一遍我好得很。算了,生意的事我姑父已经交给我了,我的第一份职位是北美区的副总。你要住就来住吧,既然你之前还说要招待我的。朝露苑那个地址,你还记得吧?破烂小高层,蝴蝶公子别嫌弃就好。”
      “什么?!太好了啊,居然把你派来北美区!大异度弃天总裁果然英明神武!那怎么能再麻烦你呢,我请你住六星级,咱们谈生意!”
      “……你知道那种地方我是能不住就不住的,空调冷死人。我现在要过去,你看着办吧——顺便提醒你一下外地牌这个时候不能上中环,别告诉我你已经违章了。”

      最后蝴蝶君还是愉快地选择了免费的住宿。
      虽然那可能意味着他得在客厅或者阳台打地铺,因为伏婴显然是不需要电扇或者空调,甚至是凉席的。
      可当他一看到应门的伏婴的时候,惊讶让他把所有的腹诽都抛到了脑后。
      “你脸上怎么回事?!都青了。”
      “没什么。”伏婴把他让进来,还是像讲电话时一样的轻描淡写。
      “肯定有什么!”蝴蝶君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当即说出他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和朱武争执的时候他动手了?他居然打你?”
      伏婴不置可否,还没等他试图引开话题,蝴蝶君就继续不依不饶,“我就说你那表哥是个人渣!这样打人我敢肯定是犯法的,不知道是不是够拘留三五天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俗话我记错没?什么龙生龙凤生凤的,你看我们一个个子承父业不都挺太平?他倒好,他老子是人中龙凤,他偏偏是个老鼠打洞的料!诶,我说,是不是当初在医院就抱错了啊?”
      “蝴蝶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伏婴说得平静,但已经有很明确的警告意味了。
      蝴蝶君叹口气,“好吧,随你。不过你那个是应该贴个狗皮膏药什么的,不然到了明天更不中看。”
      伏婴懒得理他,只是走进厨房,打开底层的一个储物柜,随口问:“要一次性桌布还是废报纸?”
      “啊?”
      “打地铺啊。除非你觉得不会热死在客卧里。当然你总不会指望我允许你拿床单铺地吧?”
      “……”蝴蝶君暗暗诅咒自己的面部表情还是太不活络,不然肯定得流两行宽面条泪给他看。

      蝴蝶君睡得很痛苦,非常痛苦。
      毕竟是两年没人住过的房子啊,他为了睡眠环境扫了一遍地,结果还是一股灰味。
      一次性桌布的塑料粘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他最后只好选择和地板亲密接触,当人肉拖布。
      最后蝴蝶君直接半个人挂在沙发上,半个人贴在地上,以这么个奇葩的姿势睡着了。
      好不容易睡到下半夜,脑袋边上突然响起个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蝴蝶君磨着牙找到了噪声源,居然是沙发上伏婴的手机。
      唉,瞧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连东西都开始乱丢了。
      蝴蝶君顺便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上面俩字,看得他差点“呸”出来。
      “表哥”。
      脖子都汗得湿漉漉的蝴蝶君差点没骂出声来——他怎么好意思的?!还玩半夜扰民?!
      蝴蝶君半梦半醒之间,自作主张地掐掉了电话。
      一则无论朱武要说什么,伏婴现在跟他聊没半点好处,二则他也不怕得罪朱武,跟他家利益牵扯的事情,朱武都管不到。
      煞有介事地想完,蝴蝶君顺手把朱武的号码拉黑了,蹭到旁边凉一点的地板上继续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Mr.LaFarfalla says(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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