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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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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清晨,鸟鸣清脆。
这个时节的山林之中总是弥漫着一层轻雾,如梦似幻,衬托的整个山似乎也比想象的要大上许多,茫茫看不清前方。
太阳还未升起,丝丝凉意更添几分清爽,崎岖小路旁,草叶上露珠折射着点点天光,十分惹人怜爱。
——这是个绝好的散步之地。
衡雁留却觉得,这里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衡雁留刚刚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令他差点又昏了过去。
稍稍能够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时,衡雁留心中一阵绝望。
此地美则美矣,却显然人迹罕至。他本想向人求救,但看这情景,不要说提防不怀好意之人,就算是普通的路人也不可能走这样一条狭长险路。
——难道真的是天要绝他生路?!
他不甘心!
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些人贪婪险恶的嘴脸,无数片段蜂拥而来,被青梅竹马背叛,被师门好友出卖,被自诩名门正派之人穷追猛打……好似他是这世上最恶之人!
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过是一些被欲望驱使的歪门邪道,也敢如此猖狂!如若不是,如若不是……衡雁留眼角流下一滴泪,划过沾满血污的脸颊。
愤恨,怨气,悔意,委屈种种感情涌上心头,青年浑身散发出淡淡黑色气息。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清晨的林间是寂静的,只有细细鸟鸣,这踩在枯叶上发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灰色的身影远远走来。
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衡雁留当然没有忽视这可能救他性命的来人。
“啊……”
干渴的喉咙间全是腥甜的血气,裂开的青白嘴唇轻轻张合只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吟。沾满血块的五指尽力抓住身下的青草,忍住浑身剧痛向小路爬去。
——这是他获救的唯一机会!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他不能放弃活下去。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他还不能死!
“救救我……”
那灰色的人影越来越近,衡雁留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来者的模样,他只有茫然而又坚定的挪动身体,伸出手乞求。但他移动的距离小的可怜也是事实。
其实衡雁留离那条小路并不远,他所在的地方只要是走过这条路的人都能够看到他,衡雁留会认为自己葬身于此不过是因为这地方实在偏僻,而且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让他更加绝望的是,那灰色的人影像是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样,沿着小路走着自己的路,没有分给这个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人一丝一毫的注意。
“……!”
衡雁留睁大了双眼,必死的念头在心间转来转去——是啊,人家为什么要理会你一个陌生人呢,你不过是个轻信的愚蠢之人,活该死在这里!
有个声音在心底隐隐响起,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原本已经渐渐消散的黑气又变得浓重起来,或深或浅的围绕在重伤的青年身旁,像是要将他吞噬似的。
“嗯?”
一片混沌之中,衡雁留仿佛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点好奇和一丝笑意。
他奋力凝聚涣散的视线,正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猩红色的眼眸。
获救的惊喜和严重失血的身体让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东桓国,阳云城。
阳云城是东桓国靠近边境的一个小城,地处偏僻,不过因为有“落日阳云人间美景”的美称,所以倒也是个热闹的城镇,每年都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人欣赏景色。
这个是安逸平和的小城,虽然靠近边境,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而且毗邻的是与东桓国向来友好的南岺国,所以进城并不十分困难。
时候还早,城门没开多长时间。一个灰色的身影在暗处观察了一段时间,见来往的行人在进城时并没有收到多么严紧的排查,只是检查下随身物品,偶尔有那么几个看起来可疑的人才会被那几个守门的士兵盘问。
灰衣人站在树枝上,见此只是迟疑了一会,手一翻,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玉牌。
那玉牌上一面是一只白色的鸟,另一面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上方最明显的地方有三个小铃铛,晃动间却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玉牌的玉质只是普通,雕刻也说不上多好,只能说是精致罢了。
将玉牌挂在腰间,灰衣人这才向城门走去。
两个守门的士兵只见远远走来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这人身形高挑,挺拔瘦削,一举一动说不尽的利落潇洒,身后斜背着一个长条形状、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
只是这人走近了,一个士兵忍不住皱眉,这灰衣人穿着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的不见丝毫,偏偏这人还将斗篷连着的兜帽戴上了,只能看见下颌和形状优美的唇,遮遮挡挡看起来有些可疑。
其中一个士兵叫道:“喂!你,停下!”
这灰衣人闻声微微侧身,正对上两个士兵。
另一个士兵眼尖,一眼撇到灰衣人腰间玉牌,一惊,抓住身边同伴用眼神示意。
“什么?”他的同伴顺着眼神望过去,脸上凶狠的神色顿时变了,对着灰衣人谄媚道,“原来是术士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请大人见谅。”
另一个士兵也讨好道:“大人您请!”
灰衣人没有说话,轻轻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一个士兵忍不住擦擦汗,道:“幸好大人没跟咱们计较!”
“是啊!不过这位术士大人还真是行事奇怪,也怨不得咱们怀疑!”
“你别说,老子还是第一回看见三阶术士呢!”
“也不知道来咱们这个边远小城干什么的?”
“赏景?”
……
将两个士兵嘀嘀咕咕的猜测抛到身后,灰衣人往下拉拉兜帽,在城里几个转弯,消失了踪影。
※※※
这是一间客栈的上房,只是就算是上房,在这么个小城里的上房也是意料之中的简陋。一张桌子旁几把椅子,一张床,虽然不怎么好却也干净。
床上躺着个男人,眉清目秀,身形修长,该是个意气风发的俊秀年轻人。只是现下脸色苍白,眉间紧蹙中透着青黑,脸上还带着细小的伤痕,露出来的身体也缠着厚厚的绷带,可见是中了烈毒又受了重伤。
衡雁留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膛还证明他活着,只怕还以为是具尸体——不过很多人想他死就是了。
让衡雁留恢复意识的是耳边传来的轻轻说话声,他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感觉自己得到了很好的救治。衡雁留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能把自己就回来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他微微扭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正在喝茶的灰衣人。
——确实是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人。
那人内里一身白衣,灰色斗篷半解开,似乎怕凉似的没有脱掉,端着杯子正垂着眼看手里的一本书,边轻声说着什么,声音清冷又含着点点暖意。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人竟有一头白发!
衡雁留撑起身,这一动牵扯了伤口,不由轻哼一声。
那人闻声转过身,露出被长发半遮的脸,衡雁留忍不住心里赞他好相貌!
只见这人长眉凤目,五官精致,眼底一颗红痣,长长白发,衡雁留不知这人是何族,倒觉得气质和仙族有几分相似,不过没那么高傲,而是面无表情,好似有些不近人情的冰冷。
灰衣人走过来,伸手给他把了把脉,道:“恢复的不错,好好养着吧。”
“在下衡雁留,多谢恩人搭救。”衡雁留感激道。
灰衣人摇摇头,没说话,却有一个声音传来:“小子不必答谢,我们救你也是有目的的。”
只见从灰衣人颈侧冒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小猫,三角形的小嘴一张一合,嗓子嫩生生的。
衡雁留一惊,戒备之色浮现眼底,只一瞬,又消散了。
他知道,面前这一人一兽不会是那些人的同伙,不然他早就死了。而且他还记得在林间小路上这灰衣人本不想理会他,现在救了他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或者是能够帮到他。
衡雁留释然,算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条命,起码要报答救了自己的恩人。
无论灰衣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救了自己的性命却是事实!
灰衣人抬眼看看他,道:“全身共十七处刀伤,十五处剑伤,那小路不远是处悬崖,你大概是掉下来伤了内脏,而且身中奇毒和蛊毒。元婴期婴成的修为虽然让你的伤口愈合和抵抗毒性的能力强上许多,外伤不是什么问题,但不及时解毒也不过是几天的命了。”
“……”衡雁留沉默,半晌道,“多谢道兄救治。”
“你中的毒应该是——骨奇香和夺魂蛊。”灰衣人继续道,“骨奇香是北漠国骨派奇毒,中毒者全身骨头融化而不死,且会散发出阵阵香味。夺魂蛊是南岺国青云阁蛊毒,中蛊者会被蛊虫渐渐蚕食元神,失去七魂六魄,成为行尸走肉。”
“……敢问阁下是何人?”衡雁留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追杀他的确实是这两个门派。但灰衣人简简单单就说出来历,显然不是一般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灰衣人淡淡道,“骨奇香和夺魂蛊是慢性毒,而你中毒的时间太长,也没几天好活了。现在你只需告诉我你还想活下去么?”
活下去?衡雁留苦笑,随即脸上浮现深深的怨恨,他当然是……“我想活下去!”他眼神灼灼的看着灰衣人。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很好。”灰衣人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有个好消息,我原本不想救你,但是发现你确实对现在的我有用。”
“你——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