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何处是归程（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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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巫敏明显地松了口气相比，石塘王则一头冷汗，忍足甩手不管只会将南海王室陷入更艰难的境地。便在此时，一个雌雄莫辨声若蚊蝇的声音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父王……儿臣、儿臣回来了……”
那扶着门框的落魄美人不是失踪的二王子又是谁？忍足轻笑出声正要酸两句，手塚却推了推本就在他眼前的茶。忍足扫兴地抿抿嘴，正经道：“二王子受惊了，这是打哪回来的？可需要御医来给你瞧瞧？”
伊思亚颤颤巍巍地给人扶住，依然是嘘嘘弱弱的嗓音，礼数倒是周全：“多谢……太子殿下关照……下臣侥幸逃过一劫……只是两日多来、未进水米，其他，尚可……叫父王担心了……”石塘王早就亲自扶了人正打算快快让人坐下歇一歇，又想起方才已经惹得忍足不快，便下意识看去。
忍足道：“王爷何须看本宫，您老做主便是。”
石塘王简直猪八戒照镜子，懊悔得不行。伊思亚颇为善解人意道：“父王，儿臣无事，站着便可。”可石塘王先是女儿病了，后又三个儿子同时失踪，昨天接连见两个儿子被抬着回来，今天这个甚至都瘦得脱形——儿女们接二连三的厄运早就让他心疼坏了，自然不忍心伊思亚再受累，便又去看手塚。忍足翻了翻眼睛懒得再理，便听手塚道：“既然三位王子皆已平安归来，真相也该大白了，诸位都请入座罢。”
“王爷可还需要本宫先回避回避？”
石塘王哪还敢再得罪忍足，只得顺势道：“老臣不敢。手塚公子说得对，如今既然我儿都已回来，老臣也想早日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免再有人伤亡。这四位无辜惨死的商人，也该早日入土为安才好……一切还请太子殿下做主。”
忍足冷哼一声，算是应了，转而问向伊思亚：“那二王子便说说罢。这满盘的棋，就差你几句话了。”
“太子殿下是让下臣说……说什么？”
“说你如何提早察觉不对，独自逃走，又去了哪，见了谁？可知道了主谋是何人？”
“下臣……下臣并不知主谋是何人……”
肃静的前厅猛然爆出一声巨响，毫无预兆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但其实也不过是太子殿下冲着石塘王父子几人甩了只茶盏罢了。太子一怒万钧，一改往日风流倜傥好说话的模样，阴沉沉地道：“石塘王，你南海王室是把本宫当什么人了？先有一女称病，挑了个好时机，好地点。后又儿子三人策划一场阴谋绑架，杀我中原无辜子民。现在当事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个二个都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唱的是哪出戏？当本宫是傻的吗！嗯”
忍足甚少发怒，满堂都没几人见过他如此阵仗，不由得又跪了一地。可怜伊思亚本就气力殆尽，这一跪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石塘王赶紧带着儿女们领罪，忍足半晌不说话，满堂人便陪跪，南海王室皆汗流浃背。忍足却换了盏茶继续喝起来。
如此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几个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自然已经跪不住了。忍足才看了眼手塚，手塚便代为出面道：“二王子，太子在等你回话。”
伊思亚一身虚汗，从两鬓汇聚的水珠落在青砖上，看着还真有几分可怜模样。奈何，他面前的人却是普天之下最不吃这套的。忍足干脆道：“天色不早，本王也该就寝了。给你们最后半盏茶的时间，再让我听见一句废话——你南海王室，就由本宫派人直接接管吧！”
跪了满堂的脊背齐齐一震，忍足终于道：“都起来罢，记住我方才说的。”
石塘王赶紧领着儿女们叩首谢恩，又低声对二儿子道：“你就……就照实说罢……你都、都看见什么了？”
伊思亚一双剪水瞳眸潋滟闪烁，石塘王心一揪，转脸看向长子，巫敏一震，起身时差点崴了脚。
伊思亚讷讷地道：“父王……我……父王……”很是为难不愿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忍足看人的眼光就特别准。
而伊思亚从第一眼看到忍足，下意识地就对这个他本该“讨好”的太子有所戒备。石塘王是一位好父王，这一点就算是伊思亚也很认同。南海王室对子女母家的地位并不看重，但自归顺大熙以来还是多少受到些天家的影响。所以伊思亚那位渔家女出身的母亲在南海王宫也越来越低调。
伊思亚继承了其母的“聪慧”，很早以前就发现自己这个王兄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没安什么好心思。所以他在明处始终尽可能地避其锋芒，然而无济于事，该来的从来没少过。
原来若非形势所迫，石塘王是根本不会想到用女儿来与皇帝交换天目的，更何况是儿子。中原近年来南风忽起，虽然还不到盛行的地步，但南海也都有耳闻，甚至南海的一部分贵族也效仿类此，还私下攀比谁家的男宠更为上乘。但石塘王本性敦厚，并不好此道。是以当石塘王旁敲侧击地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中原时，伊思亚是怔愣的。
他的容貌肖母，一个普通的渔家女能入宫一朝成为王爷宠姬，可见其容颜出众。伊思亚年幼时便显见出五官轮廓的优势了，成年后更盛其母青春之时。阴柔的外貌让他经常感受到异样的目光，直至南海也有了南风，那种“异样”终于变本加厉得更让人不舒服起来。
虽然也有不得已借此获益的时候，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被别人利用这张脸！更何况他好歹也是南海王子，怎能容忍自己背井离乡去以色侍君？！所以他当下便一口回绝了。而石塘王也并未再说什么，这才让伊思亚略感安慰。
但他很快便想到，这个主意多半不是石塘王自己想出来的。果不其然，在利用自己的眼线多方打探下终于问出了巫敏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与其说毫不意外，不如说完全符合自己的推测。经过几日思索，伊思亚主动找石塘王认了错，说先前是自己不懂事，现在想明白了，自己也该为南海王室担待些了。
当时石塘王眼圈都红了。
可他父王的感动实在是不怎么值钱。
伊思亚望着明显心中有数却还讷讷无为的石塘王，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着嗓子道：“下臣本来……本来只是看那些女子隐约觉得不对，所以就寻了个理由想先回客栈……可是没走出几步，就发觉似乎有人追了上来……下、下臣有些害怕，便、便就近藏在了树丛中……”
忍足：“继续。”
伊思亚脊背一抖，颤着说：“……下，下臣看到……看到一个身影，但夜色太黑，下臣并没有看清楚！……只那身影，是、有些像……”
巫敏的脸已经青灰一片，狠狠瞪着伊思亚的眼神，就像毒蛇一般，身侧握拳的手青筋暴露。而伊思亚则始终不曾抬头，忍足不耐烦道：“本宫的茶，已经见底了。”
伊思亚几乎是贴着地地道：“那身形……有些像……像大……”
“老二你敢胡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巫敏的手才按在佩刀上，“啪”的一巴掌已经清脆地打在了他脸上。石塘王哆嗦着手指着长子的鼻子，“你你……真的是你……你这孽畜……孽畜啊……”
巫敏立刻恼羞成怒，居然一把推开了石塘王，好在曼娜尔及时将老人扶住，不然随便磕了哪恐怕都会成了大事。然而巫敏却毫不在意，抓住伊思亚的肩直接将人提了起来，巫敏力大，伊思亚早就饿得没有反抗的余裕，这一捏一提，再一拧，众人都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忍足适时道：“他还没有说，倒是你自己承认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巫敏。来人，把大王子给我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
巫敏似乎也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便更加无所忌惮，抽出腰间弯刀便抡向伊思亚，大吼一声：“我就算被抓也要先砍了你！”侍卫眼看都来不及上前，手塚先人一步，出手如电地捏住了巫敏拿人的手腕，伊思亚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偏偏十分不巧地绊住了手塚的右脚，这一绊，手塚便错过了时机，眨眼功夫弯刀转向已至胸前，他不得已以左臂抵挡。
“啊……”
以巫敏的蛮力全力扎下这一刀可真不是开玩笑的，连忍足都站了起来。但众人很快发现那一声痛喊不是手塚发出的，仔细一看手塚手臂虽然被划破一道，但伤口并不可怖。忍足抬眼望去，门口一身影背着光，腰间短匕的刀鞘空着，再看巫敏，一把短刀从背后扎入他右肩关节，整一个对穿，鲜血直流。巫敏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忍足舒了口气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
“都还愣着干什么，传御医，赶紧把人押下去，看管好了。”
巫敏残了一臂，再横也抵挡不了一群侍卫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制住捆了起来。
“住手！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南海王！谁敢捆我！还不快给我松开！你们放开我！伊思亚你给我等着！父王救我！父王！只有我能当南海的王啊！……”
过没一会儿终于再听不到喊声了，石塘王一下瘫倒在座椅里，喘息急促。曼娜尔和伊思亚还有泽尔兄妹都吓坏了，急忙准备水，曼娜尔不停地安抚石塘王的气道，帮他顺气。
老御医匆忙赶来却先到了手塚跟前，手塚便道：“先看石塘王。”御医又看向忍足，见忍足没什么反应，不觉有些犹豫。与此同时，门外的不二终于走了过来，道：“老先生便照公子说的去罢，公子的伤，有我照看。”
既然真凶已经清楚了，剩下的事有忍足几句话足以，不二便与手塚回到楼上房中。处理外伤可能是不二最拿手的了，他找来金疮药绑带，干净的布子，店小二也及时地把热水送了上来。
不二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从镇上百姓的闲谈中了解到命案的事，走到门口正好听到伊思亚的供词，后面的场景一看便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二并不关心这些，他蹲在手塚跟前托起他的左臂，出神。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了这个人撕裂了神魂给了自己之后，他再看到这只手臂时，就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楚。那是一种描述不出的疼，既不像受了刀伤、骨伤，也不像生病头疼，甚至不像脏腑受损丝丝拉拉地疼。那是一种被揪着扯着，□□和灵魂仿佛一起被揉捏撕扯地疼。
他好像能看到手塚的这只手臂，明明被他托在掌心，却又仿佛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二猛地吸了口气，他方才出神太认真，差点窒息。醒过来才发现手塚的手臂被他抓得血流得更多了。他匆匆忙忙地松了手劲，赶紧替他清洗伤口。要上金疮药的时候，手塚说：“用之前那种药罢。”
不二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应他。
岚夫人送来的生肌膏虽然能更快地让伤口愈合，但是那太疼了。不二之前不小心划破手指，为了不耽误做事便用了那药试过一回。那只是个小伤口，却让他深深地体验到了什么叫数倍疼痛。那之后他再也没给手塚用过那个药了。
药粉撒上的时候，手塚浅浅的一声叹，不二手下不停地道：“这个，太子说虽然是太医院配制的，但方子是一个神仙给的。……想必，你知道是谁。”
手塚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忍足对于跡部给的东西总是宝贝得很，一般说来可是不会分享给别人的。就算是手塚。如此想来，怕是那人交代过，他才舍得交给不二罢。这一想，就觉那两人着实幼稚。忍足不自己交给他，也许是对他和跡部还有误会。
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手塚无奈的笑意被不二捕捉正着，刺红了他的眼。
满肚子话问不出的不二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变幻莫测，便垂眼看别处，手塚却将他拉到身旁坐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说：“你什么都不用做。无论你想什么，若是想回去，也只需告诉我便是。”
不二却已经气到不知该怎么表达他的生气，他早先以为这人懂他，只有这人懂他。却越来越发现原来这人一点也不明白，他根本一点也不懂。
但他已经不想，他没有办法跟这人吵架……
也许是他不会罢。
他怀里还揣着绛婴草，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他只想问他一句：“你知不知道？”
他问：“你知不知道……？”他看着手塚的眼，手塚也直视着他，好像在等下文，不二却一眨眼，转问到 ：“那个二王子……有问题。他好像、是故意的。”
手塚点头：“嗯。”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忍足应该也看出来了。”
没说几句话的功夫他手臂上的绷布又渗了点血色出来，想到方才自己若晚了一步半步，这只手臂恐怕就真的没了，不二又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他本想咽下去，手塚连唤了他两声，他都没应，害怕自己一出口就拐了调。可是没听到回应的手塚却在此时低声道：“周助。”
不二猛地抬起头，手塚安抚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不二脸色扭曲，只能抱住他藏起自己的表情。
“……”
平复了半晌，他问：“你能不能……除了牺牲自己……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
手塚：“……”
“真的只是小伤，不疼。”
不二：“……”
“我疼……是我疼……手塚，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办？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TBC……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何处是归程（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