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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抽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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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好吗?算不上好吧。那么多事情接连发生,可是又有哪一件事是能与眼前的人说的呢?墨酣不禁有种无力感。这种孤立无援的心情一旦涌上心尖,墨酣也明白了眼前人注定不是那个有能力帮她逃出苦海的人。他并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现在的她。
“是谁欺侮你了吗?”李旭见墨酣沉默,又问道。
墨酣有些明白什么叫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不及二三。她所面临的所有困境来自于整个社会的规则,如果是某个人的行为,那便与她斗上一斗又如何。可是这她所遭遇的全部困境都是整个世界对于女人的压迫在她个体身上的反应而已。
痛苦不在于生活在痛苦中,而是自己觉察到了自己处在痛苦的环境中却无力挣脱。甚至不如最初浑浑噩噩不明世道的时候更有无知的愉快。
“没有人,妈妈待我挺好,姐妹们也和睦。”墨酣回答道。
“哦,是嘛。”李旭的声音也有些落寞,“母亲寻摸了四五户人家,正张罗着要为我娶亲。父亲每日只督促我读书,这次科试我也未让他十分满意,他说我再不全心扑在文章上便要关我到阁楼,秋闱前都不许与他人联系。”
李旭像是寻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直讲诉自己的苦闷:“他样样比我好,表现得也出色,还拔了贡能入国子监,现在多了许多监生的同窗。”
墨酣想想也明白了,这说的大概就是周文庆。原本是一个依附于自家府上的一个穷同乡,人情世故更活络,读书也胜他许多。早些都是他带着乡下佬去见同窗同年,现在他还在府学,那人却入了国子监,还是那人带着他去见国子监中新结交的有人。一条名为嫉妒的蛇钻入了李旭的心里,他却不能表现出来,怎么会不让他难受?
“嗯。”墨酣知道他只是想找个人诉诉苦而已,她又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让他发泄出来便好了。
“玉瑛,都怪我嘴笨不会说话,别生气了可好。”
墨酣一边听着李旭碎碎叨叨讲些读书上的事情,一边也留心着四周。这不,背后哪里能说人,才说了周文庆,周文庆就出现了。
墨酣拉了拉李旭的袖子。停了话语的李旭也注意到那边提着灯笼走来的周文庆和李瑛,脸上浮现出羞恼的神色。墨酣见他停了反应,指了指那头更暗处。两人忙去躲藏。
要说小花园果然是古代男女幽会必去场所,墨酣两人刚蹲到一块大石后头,周文庆与李瑛也来了刚才两人坐的地方。
“周郎现下前途不可限量,还会记着我吗?”李瑛口中说着埋怨的话,撒娇的味道更重些。
“玉瑛,我竟让你不信我会一直待你如初,我心匪石,不可移也。”周文庆嘴里的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吐。
墨酣并不再想往下听了。云章告诉她周文庆不是什么好人的时候,她从内心来讲是希望云章看错了人的。但当这一幕在她眼前排演开时,墨酣也只能去考虑要怎么做才能让妙翠受到更少的伤害。
周文庆哄得李瑛态度和软,也信了他这套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的鬼话。两人腻歪在那里互诉相思,墨酣蹲在角落都快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也幸亏李旭及时扶上一把才没摔了。墨酣有些着急,一屋子总共就这么些人,少了四个就没人怀疑嘛,还不快让开好让人回去啊。
就在李瑛和周文庆的身体接触要从拉小手再更进一步的时候,棒打野鸳鸯的人也出现了。
“母亲。”李瑛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
“周公子出来许久,里头史公子他们等得急了,快些回去吧。”李烟只平静地赶走周文庆。
一番无声的争执后,周文庆终于快步走开了。
“什么时候认识的。谁在里头牵的线。你许了他多少。”李烟的问题并没有李瑛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只冷漠地问了出来。
“去岁末,我一日在门口失手掉了块帕子,他拾起还了我,就说了话。”李瑛的回答底气并不足,声音越说越低,渐渐就没了声。
“他的心有多大你也能看出来了吧,待他高中前途不差多少,娶不上高门大户家的庶女,也有清白的农家女,如何才更有利他的前途,你也并非不晓得。以他的心性可能会放弃了前途来迎你为妻?”李烟教育女儿时说得痛快直白。
时人以文人与女支女的交往为风雅,但是娶妻纳妾不能找女支女是大明律中明确规定的。虽然她们并不是官女支,不在官府名册上,悄无声息地接了入门并无人干涉,可是世人也并非都是傻的,官场之中互相攻讦的时候翻出内帷私事最简单方便,有谁能把这么大一个把柄送了人去呢?
周文庆要是安安分分只想做个小官也就罢了,他明显是一心要往上走的,而他又没什么后山靠台,不苛待自己守礼自持的话不是白白让人拾掇他妈?
李瑛看来也不是毫不解世情的,听完李烟的话,也不争辩了,只沉默了下来。
“娶娼为妇,哪一个都得不了好。”李烟见女儿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不再紧逼,“我也明白你不是一心就陷下去了,他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趁早从那个泥淖中抽身,我们母女未必过得差了去。”
那头母女俩说完私房话也回了去。
角落里的墨酣心里头的波澜也未平复。李旭站起后托着墨酣的双肩扶起了她。
李旭的手有些凉,仲夏的衣裳也不厚实,陌生男人的触觉让墨酣打了一个凉颤。稳住了身形后,墨酣往前一步挣脱了他。
李旭的神情涌上了唐突佳人的一丝歉意和慌张:“我,一时没细想。”
墨酣知道他没什么歪心,想回一个笑容,内心的苦楚又让她挤不出无事的微笑。
“我……我与他不是一路人。”李旭盯着墨酣的眉心看了许久说道。
他的话有些不明不白,墨酣却懂了他想说什么。他或许是想表个心意,说自己不是周文庆那样会负心薄幸的人,他会有始有终。
墨酣这下终于苦笑了出来。一个时刻想着踏上中兴道路的家族长子,他身上负担的责任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就算他不在乎这些想要躲过这些责任,他的父母家人不会坐视不管,出尽了手段也会阻止了他的叛逆心思的吧。
李旭敏感地察觉出了墨酣情绪的异样:“你现在不信也无事,只是君子一诺,我说出的话,怎么也会实现了的。”
“以后的事情便留待以后去看吧。出来许久,该回去了。”墨酣回应道。
并不是她不想面对李旭的表白,只是他现在都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又凭什么相信他对她的未来的许诺。等他届时真的有了能力,他再说出这样的话,才值得去考虑与他的事情的前后。否则就算有了一颗真心有能有什么用呢?她自己还是一贯的无力,依附于谁不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墨酣走得急些,李旭自觉地在后头等了会儿再往回踱。墨酣看着李烟母女俩携手进了门去,跟着也进去了,返回到原本的位子坐下。
史修文与人碰完了杯中的酒后侧头附到她耳边说道:“我还当你要扔下她们俩先回去了呢。你与那小子挤眉弄眼的我可都瞧见了。”
墨酣有些脸热,远离了他几寸,依然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是吗?你看错了吧。”
史修文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又贴了上去:“品蟹。”这回只说了两字,就正襟坐好只笑不语。
墨酣想起那日抱琴确实提到过李旭的名字,现在两厢一对上,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正当墨酣心虚得四处张望的时候李旭也进了来,他的眼神下意识地就先往墨酣这里看来。墨酣与他四目对望了一眼又快速地避开了。她也不知道史修文提这一话茬是什么意思。
“她着了魔胡说的话你也信啊。”墨酣只能这么回应他。
史修文也见着李旭进来了,两人的反应他也了然,笑得越发深了。他又趴到墨酣的耳边,还故意地将伸手摆出挡住话音的架势:“这要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吧。我又不会去巴巴地告诉沈五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墨酣拿起桌上的筷子抵着史修文的手腕格开他的手,答道:“听不懂你的话。”
众人的目光在史修文的动作时已经若有若无地望过来,本只是看着桃色事件的偷窥欲,见墨酣的反应纷纷在眼神中流露除了好奇和探究的神色。
史修文很满意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的样子,墨酣现在已经把窘迫写在了脸上了。
“下次邀你时带上妙翠。沈五那边我帮你兜着。”史修文轻声说道。
墨酣算是明白史修文刚才这一出为什么而演了,也罢,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