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断（某家影视公司记实录）》系统懒得显示

13、第十二章

　　骤雨初歇，蝉鸣已重新响起。
　　所有人都围在花满楼的木桌前，却一片沉默。
　　桃木桌上，一本《陆小凤传奇》摆在灯下。烛影闪动，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忽明忽暗。
　　今天晚上他们都说的太多了。不仅如此，他们也想的太多，知道的太多。所以，人们本该表示不服与惊讶的表情，都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困顿与疲倦写在每一张躲在阴影中的脸庞上，不甘和悲愤只在光芒照来的时候重新占据他们的位置。
　　那种渴望反抗的表情只有一瞬。一瞬就足够了，陆小凤心想。他很庆幸，他的朋友们还能有这么一瞬。
　　“陆小凤。”
　　这个声音柔柔弱弱，柔弱到陆小凤恍惚间居然不知道是谁在叫他。
　　“陆小凤，你知道我们大家为什么找你？”牛肉汤继续说。
　　“不知道。”他说。可是他知道。
　　“因为有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都发生了混乱。”
　　“哦？”
　　“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地看见我死去的哥哥宫九。沙曼说，她记得自己已经为你无缘无故地死过了几十次。西门吹雪不知道他的妻儿都去了哪里，却知道万梅山庄前前后后来过很多奇怪的仆人。司空摘星虽然记不得他与你打过多少个赌，但他知道那些宣称是他徒弟的人，他一个也没收过。花满楼说不清自己家里究竟有过多少个管家和贴身的小丫鬟，更说不清他的几个哥哥什么时候精通了医术，又什么时候横扫过商场。”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陆小凤说，说的底气不足。
　　“当然和你有关系！那个人说我们是中了毒，才被干扰了时间概念，分不清梦与现实。”
　　陆小凤笑了，原来那些霍乱武林，逼他出来的人，是这样跟这些人解释的。
　　他苦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还说，这个毒是我下的？”
　　“不是你下的，却只有你能解。”
　　也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不算骗人，陆小凤想。这个世界是他陆小凤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失忆症”，当然也就要由他陆小凤来治。
　　牛肉汤又说:“陆小凤，你不要忘记，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跟我们最先提起的。”
　　“你们不是说，时间对你们而言，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吗？”
　　“……不在乎一个东西，和失去一个东西，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牛肉汤词穷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给陆小凤听。
　　“就是这种中毒了的感觉。”花满楼突然说道，“没有人甘心把生死交在别人手里。”
　　“可我并不是大夫。”
　　“有些毒并不需要大夫。甚至有些毒，也并不是真的毒。”
　　“既然如此，这本书算不算是我给你们的解药？”
　　花满楼摇头:“这只是病因。”
　　“这已是结果。”
　　“这种结果完全可以当作是你编出来，在骗我们。”
　　“花满楼，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可声称自己中了毒的人却并不一定。”
　　“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根本就没有人中毒。”
　　“知道了是不够的，你只有解了这毒，才能让他们彻底相信你。”
　　“可我又为什么要别人相信我？”
　　“因为你也想知道答案。”
　　陆小凤两手一摊，居然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我不懂。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做你应该做的。”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可这句话是西门吹雪说的，所以没有人敢嘲笑它在放屁。除了陆小凤。
　　他双手撑着桌面，坐没坐相地看着窗前的西门吹雪，笑道:“你说我应该去做什么？”
　　“你知道。”西门吹雪依然看着窗外。他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也还不想转回身来。
　　“即便我知道，可我也不一定做得到。我的处境和你们一样，你把我找出来又有什么用？”
　　“因为我相信你。”西门吹雪看着星空，好像是跟夜空说着自己的相信。
　　陆小凤来不及开口，周遭已经七嘴八舌。
　　“是啊，陆大侠，我相信你说的话！”
　　“陆小凤，我也相信你。”
　　“哈哈哈哈，老子这辈子最信的人就是你陆小凤！”
　　“陆大侠，我们都相信你！”
　　“对！陆大侠，我们信你！”
　　“这里如果有谁不相信陆大侠，现在就可以离开！”
　　人群骚动，而无人离席。
　　陆小凤坐在桌子上愣住了。此刻他想到的，既不是眼前这些人，也不是眼下这些事，而是叶孤城。他想起当年紫禁之巅，太和殿之顶，坐在滑不溜丢的鎏金瓦上的自己，所面对着的叶孤城。
　　那年，十五的月亮正圆，恰巧悬在他的脑后。皎洁的银辉称着身上一抹火红，连叶孤城看着他的眼神都满是惊异。可那时，被他招招看破的叶孤城依然对他说:“你不是神。”他说:“我不是。”
　　此刻，他多想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告诉他，他不是神。只可惜，这里每一个人都在把他当做神。
　　也许是因为对这句话的渴望，也许是因为那声音的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总之陆小凤的耳朵从嘈杂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个人就躲在阴影里，从来不曾被烛光照耀过，但只有那个人在低声嘀咕着陆小凤最想听到的话:“一群疯子……陆小凤又不是神！”
　　陆小凤记得，这个声音还曾对他说过“陆小凤，我带你去个地方。”“这些书都是你的，你慢慢看。”“陆小凤，我在外面等你。”“那个……你……饿不饿？”“陆小凤，我喜欢你。”
　　陆小凤仗着自己“地形”有利，顺着声音的来源迅速搜索着。
　　她就在严人英旁边。三英四秀虽然早就凑不齐人数，可名号依旧是名号，依旧很响亮，依旧足够很多人慕名而来。尤其是寻求庇护的人。
　　严人英正向那个女人笑:“他不是神，难道你是？”
　　“我当然也不是。可你们怎么能这么逼他？”
　　“我们只是在说自己相信他而已，这也算是逼他？”
　　“胆小鬼，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嘘……小点声……”
　　“……太晚了。”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直直地看着陆小凤的眼睛出了神。陆小凤也同样看着她。四目相对，渐渐安静了全场。只是他们的对视，既不是含情脉脉，也不是剑拔弩张，而更像猫和耗子。不过这两个人似乎都以为自己是那只猫。
　　“严人英……陆小凤……他，他看我……”
　　“你在害怕？”严人英看看自己带来的女人，再看看陆小凤。他居然以为她被这场面吓住了。
　　“她不会害怕，因为这一切本就都是她引起的，对不对？”陆小凤依然笑着说。
　　这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她的命。现在，她已经开始懊悔自己真不该来看这场热闹。或者如果自己不多嘴，也许就能等到陆小凤说出他们的计划。即便没有计划也好啊，至少她最后会平安离开，不用像现在这样被一群武功高强的人的当作敌人。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我也知道，办成这么庞大的事情，绝非你一人之力。所以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怎么可能跟他解释得清楚？她在心里默想。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来撑场子的，她本来要做的都已经做完，过了今晚就可以离开。陆小凤，你这样一个问题，对谁都没有好处。她静下来，开始为自己寻找机会。
　　“你在担心什么？虽然这里大部分人都是江湖草莽，但我保证，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这里就没有人能动你分毫。”
　　她看着陆小凤从桌上跳下来，走到自己面前，却已经不再听他说话了。她的眼睛越过陆小凤的左肩，看着西门吹雪。那里有窗户。
　　“你在看什么？”陆小凤站在她旁边，轻轻俯身，跟她在一样的高度，看着一样的方向。
　　她努力摆脱陆小凤的骚扰，对，就是骚扰。她可没忘记这具躯体的上一个主人，是曾经多么意志脆弱地居然跟旁边这个混蛋表白。
　　摆脱骚扰，集中精力，她努力深呼吸:“我在看西门吹雪。”
　　“为什么？”
　　问便问，陆小凤你转的什么脑袋。现在可好，发梢已经扫在了她的肩膀上，眼睛也看着她的眼睛了。刚才若是骚扰，现在就叫引诱。她继续深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你不是要问幕后主使么？”
　　“你是说，幕后主使是西门吹雪？”
　　“你不信？”
　　陆小凤终于肯站直了，还笑得更开心。那意思很明显，他当然不信。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她知道，机会来了。
　　“哦？怎么证明？”
　　“我若与他对决，即便我一点武功都没有，他也不会杀我。因为我本是他的人。这样证明够不够？”
　　“当然…”陆小凤一语未尽，忽然被西门吹雪打断。
　　“很好，足够了。”
　　西门吹雪终于从窗前转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