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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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天光浩渺，苍山负雪，迤逦山道云栖雾绕，踏之如行云端，往日宁静肃穆的天墉城今日格外热闹了些，不时有来往道修登门而至。
山前迎客的弟子自是准备周全，毕竟今日乃是天墉城新一任掌门的接任大典，天墉城盛名在外，陵越师兄师承紫胤真人，剑术之高冠绝昆仑，沉稳持重，多年来协助掌门和长老处理门派事务，深得人心，现下接任掌门之位也算实至名归。天墉城行事虽不张扬，但以其地位，却也少不得来自昆仑同修和其他门派之人前来观礼。
不过现在负责接待的修易却犯了难，眼前这位前辈面容冷峻，气势沉凝，望之一眼入临深潭，好似历经无尽岁月而至的叹息，叫人心神一震，可以料想其修为之高深。但这人既拿不出请帖，又不说明来处，黑袍黑发，内里玄蓝护甲悠悠流光，单从衣着上判断不出是何门何派，不由叫他暗暗戒备。
“这位道友，今日是我天墉城第十二任掌门陵越的接任大典，不知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陵越？”那黑衣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略略思忖后点了点头，“为一故友，特来寻访。”
既然是来寻人而非寻衅，那来者是客，修易也算送了口气，“不知所寻何人，还请道友留下姓名，待我前往门内通报便可。”
黑衣人眉峰微锁，低喃一句，“麻烦。”
修易正感不解，但见眼前金光一闪，恍惚一瞬，之后晃晃脑袋，看旁边的师兄弟也是差不多的神情，“刚刚怎么了吗？”四下环顾，皆空无一人，身后结界也兵无异状，天边又是一道霞光闪过，远方来客又至，只道自己是累晕了头，又匆匆上前相迎。
临天阁中，新任的陵越掌门高冠束发，一身紫□□袍肃穆无痕，却也掩不尽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意气，并着即将接任妙法长老的师妹正在接待故友，当然你也可以说成摸鱼。
“大家好久不见了，陵越大哥你今日好威风！”风晴雪看着也不由赞叹了一句，一旁众人也是纷纷道贺。
芙蕖引人入座，“大家都是朋友了，当自家就好，不必这般拘礼，只是近期天墉城大典在即，师兄恐怕没法亲自招呼各位了，还请见谅。”
尹千觞依旧保持着落拓糙汉子的造型，大手一摆，“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来观礼又不是来添事的，芙蕖妹子你也怪忙的，不必管我们，就是有一件事......”说罢一停，引起众人好奇。
陵越道，“尹大哥有何事，直说无妨。”
尹千觞端起茶杯摇了摇，“那个你也知道，在下没啥别的爱好，唯爱这杯中之物，这天墉城灵茶清则清矣，到底还是不如酒能忘忧啊。”
“臭酒鬼当真死性不改，你也不想想天墉城里有酒吗！”听完后方兰生大声叫道。
红玉举袖掩笑，“猴儿不也一点没变，怎地成了亲也没稳重一点？”
年前成了新郎官的方公子脸一红，便开始嘿嘿傻笑，被旁边同样红了脸的襄铃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红玉姐姐你也不能偏心的，尹大哥这三个月的酒钱还是兰生付的，现在还没还呢。”
笑闹中，也不知是谁叹了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气氛便沉了下来。
满室寂然中，还是风晴雪第一个开口的，“那个，陵越大哥，还是没有苏苏和少恭的消息吗？”
陵越摇了摇头。
自青玉坛一别后，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便音讯全无，风晴雪和尹千觞至今漂泊四海，方兰生和襄铃也屡屡借着行商之名遍行天下，天墉城和青玉坛至此多了一个寻访门人的门派任务，却终归寻不到那两人一丝消息。
今日齐聚一堂，未尝没有借着天墉城掌门接任之机，期望能再次见到那两位故人罢了。
“要我说少恭和木头脸吉人天相，想必是在什么福地洞天消息闭塞，才迟迟未归，哎哎，襄铃你别哭啊。”方兰生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慰妻子，“瑾娘不是也为他们卜了一卦，说是‘鸿渐于磐，君子善德’【注１】，是吉卦，一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陵越不曾认识瑾娘，“不知这位瑾娘姑娘是何人物？”
“大公子有所不知，这位瑾娘姑娘乃是江都的一位异人，身负天眼异能，精于卜筮之法，此卦便是近期所得。”红玉把瑾娘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下。
陵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当初师尊历劫归来，曾在一次闭关后心有所感，推衍师弟之境况无碍，再欲细究，却再难寻那一点灵思。”
风晴雪点了点头，低叹了口气，“苏苏的师父也是这样吗？瑾娘姐姐也是最近才算出了这么一卦，但再怎么算也算不出来该到哪里去寻他们。”
众人伤感之际，忽然便见门外一黑衣之人缓步踏入，略一打量，便将目光定在了坐在正中间的陵越之上，“天墉城，陵越？”再看看旁边，“风晴雪，尹千觞，方兰生，襄铃还有红玉？”用的是问句，语气倒是很肯定。
不见通报亦不见指引，这人，不该说是仙神多半是擅闯而来，但又不带敌意，更是一口道出众人的名字，陵越暗暗戒备，“阁下是？”
黑衣人摇了摇头，“此次擅闯确实有些失礼，在下是受故友之托来此寻人，诸位既然都在此地便再好不过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盒子，做工粗糙得很，结构倒是很精密，便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自顾自地摆弄起来，不时夹杂着一两句“应该是这样吧”，“往左三圈再向上推”之类的自言自语。
“......这是偃甲？”见多识广的红玉看了会儿认了出来。
“唔。”黑衣人正眼没抬，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差不多了，试试看。”便将一个机簧向上一推，然后那小盒子喀地一下子分裂成了八块，摇摇晃晃地悬浮在空中，中间围成的区域内光影变幻间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年轻人便凭空出现在大殿上，很有礼貌地向在场之人打招呼。
众人均是面露惊异，再看黑衣人好像比他们还惊异，更夹杂着一二分扭曲，“乐无异，怎么是你？”
那被叫做乐无异的年轻人理直气壮道：“这里的悭臾，一个合格的偃师怎么可能会不测试偃甲的安全性就给人用？话说你应该还能听得到我看得到我对吧？”说着镇定自若地甩了甩手，原地跳了跳，又走了几步，那八个小盒子亦步亦趋地跟着飘，“大体没问题了，还是有点瑕疵啊，回头我再和你细说啊。”
“这个小盒子是怎么装下一个人的啊？”众人的惊异还没完，便又自那处闪现出两个人影，杏衫分明，朱砂恍若，故人依稀还似旧时。
临天阁先是一阵诡异寂静，然后猛然爆发，“少恭！”“苏苏！”“师弟！”“屠苏师兄！”离得近的尹千觞刚想拍拍欧阳少恭的肩膀，手便直接从肩膀斜划而下，最终定格在穿胸而过。于是静极再爆，“臭酒鬼你杀人了！”
一念灭，一念生，大千世界丝丝缕缕莫不相关相连。身具天眼异能的瑾娘可窥命数，成就仙身的紫胤真人可感天道，身为上古应龙与雷云之海做邻居的悭臾当然也可以，而且看到得更多。
不知何时，应龙开始做梦了。梦中或是一处世外桃源中，或是一处宁静院落，每日听琴观舞，看剑谈天，好不悠闲，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太古之约，终究不负。梦境或长或短，时断时续，但每次内容都不带重样的，久而久之倒也猜出一二端倪，巨大的黑龙对着祖洲幻境不变的榣山山水摇了摇龙首，清越龙吟响彻四野，长久以来的滞气一扫而空。
本来预感寿元将近的悭臾精神好了很多，或许是故友重逢，心境开阔，还有少恭好友，不要那么小气，那点心再让屠苏多做点嘛。
一日，梦中的少恭和屠苏好友对着天边明月若有所感，祝福彼端故人安好，他听到“自己”说起每一条应龙在历经龙穴试炼后对天地混沌之力的感悟极为敏锐，本自同源，或可感应。然后
那两人微微一愣后，向他郑重道谢。
再然后，梦里梦外的悭臾便被自己坑进了由两位天才偃师及某案例少女联手布置的噩梦，挣扎在无数图纸、模型、动手训练中艰难求生。
“所以说，少恭你和恩公其实还在另一个时空里面，现在出现在这的只是由偃甲构成的幻象？”尹千觞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敬畏，想上前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生怕再像刚才那样生生从两人体内穿过去。
偃甲中的三个人一齐点头。
“罢了，师弟经历种种，亦是不易，今后当以自身为重，万不可如此莽撞。”陵越很想板起脸来教训人，但满心喜悦倒是藏不住了，既见故人归来，一切安好，已是心中安慰。
“对呀，屠苏师兄，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大师兄可是说了，若他当真执掌门派，执剑长老之位唯屠苏师兄莫属，屠苏师兄先去参加大典，等你回来再正式接任也不迟的。”芙蕖看到了三年未见的师兄也甚是兴奋，把下任妙法长老的威仪也抛了干净。
“恭喜师兄，但此事请容师弟请辞。”
“我曾败于一人剑下，自此以后，再也无缘一战，心中虽存憾恨，亦是心服口服，师弟若执意推辞，那执剑长老之位永远空置又何妨？”
百里屠苏很是头疼，心知师兄这话不是开玩笑，“此番再见，一是挂念亲友，二是不愿大家担忧，也是多亏悭臾和偃术之助，配合天时方可，如何能担得起执剑长老之责？何况......”
陵越难得见到师弟吞吞吐吐的模样，怕这没说完的才是主因，“何况怎样？”
“哦，百里他已经成家了。”那边忙着指点悭臾偃甲组装的要领，无视他一脸菜色的乐大偃师抛出一句，随之而落的还有众人的下巴。
“......恭喜师弟了。既然如此，此事确实不便勉强。”陵越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向师弟道贺，接着说了一句恨不得让他回档重来的话，“不知师弟中意的是哪家姑娘，要是有机会让师尊看看。”
百里屠苏沉默了一会儿，两片薄如朝霞的红晕漫过光阴涤荡愈发疏朗的眉目，“不是姑娘。”
众人还在猜测是“步莳姑娘”还是其它什么名字的时候，就见百里屠苏很是坚定地穿过人墙，站到欧阳少恭的旁边，十指交握，不需言语。
“原来屠苏哥哥喜欢的是少恭哥哥吗......”襄铃一脸梦幻，方兰生就激烈多了，“我就说木头脸没安好心！少恭你别怕，你们要是一时回不来，我和襄铃就想办法过去找你们，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平时都是先生欺负他，他什么时候欺负过先生，百里屠苏很有些无辜。
红玉感慨往事历历，她还道欧阳少恭当初行事高深莫测，别有居心，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居心。尹千觞作为知晓内幕最多之人，此刻不像其他人那样失态，虽然仍旧惊异少恭手段，竟真的把百里屠苏追到手了，趁着没人注意摸出酒囊灌了几口。风晴雪怕是反应最自然的，只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嗯，少恭喜欢苏苏，苏苏喜欢少恭，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挺好的啊。”
陵越看着眼前情景也是百感交集，百里屠苏自小话少，但心念之坚却是他一生罕见，剑出无回，荡尽昆仑霜雪，此刻亦是不受世俗所牵，虽是可见地紧张羞赧，更期待着来自这些他关系最为亲近之人的祝福，身为同门师兄，他还能说什么？听师弟曾言及自身经历，彼方师尊既然都给了祝福，才经历第二次天劫后闭关而出的师尊修为愈精，想必不会被此事惊吓吧。
天墉新雪素白，山下桃花微醺。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番外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