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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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壶酒，青鸟飞过，落在新芽辈出的竹节啁啾几声，山谷的闲适仿佛真的让人忘记山外的日月倒戈，苦难重重。
古道瘦马，铜铃划破山涧静谧。石阶前的青苔上斟满了两杯桃花茶，栾铮执着手卷立在一旁，他听得了那马蹄踏花，似是故人来。
茶盏中的热气微散，遥遥地见有两人穿透竹林拾级而上。一身袭青衣的女子，身侧是位牵着马匹的侍女。
是那昆仑的长公主来了。
栾铮垂下手，总要行个礼再劝她回去的。人影近了，步履轻盈、从容，绝不失仙家女子之风。
终于，她来到眼前，青丝垂蔓，两只手轻轻交握在身前，眸子温润，朱砂色的唇畔微微一颤，隔了很久很久，像一世那么遥远，那是一张精致、熟悉，却饱含活力的面容。缓缓站定，她多了些优雅，少了些失措，多了几分女儿家应有的仪态，少了那稚嫩笨拙的表情，继而露出枚早春的笑意，勇敢地望着他道：“小女倾瞳，自老家来投奔表哥，常听他提及您，初次相识，见过栾铮太傅。”
可纵使她换了女装又如何，纵使她施了薄薄粉黛又如何。那瘦弱的身子，和白玉般的皮肤……最是那与众不同的仙家气韵——
栾铮第一次语塞地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位下界而来的公主，分明是那年在雪崖不辞而别的门生！
“你与我当真是初次相识？”他用尽所有的镇定。
倾瞳微微瞠目，显然是未料他如此招呼：“太傅您……”
她入戏的很快，栾铮微蹙眉头：“此时没有旁人，公主既然知晓栾铮真身，下界相助，也便不用客套做戏，只是可否相告，公主的仙号是？”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掌心攥着的丝帛沁出薄汗：“小仙奉命下界相助上神渡劫，只知一心一意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来时也早已将仙身封印，请上神安心渡劫，莫要在意其他，小仙仅是昆仑一微不足道公主，仙号不足挂齿，望您见谅。”
阿壮的心口似有一千名天兵强按着，不然，生怕一个坚持不住便要突突跳出来，将她的掩藏全线崩溃。
原来，有一日会如此与他相见。许多年，她幻想过，也梦到过，却从未预料到今日各自换了身份，深藏不露，装作不熟识。这样的久别重逢，怕是世间最可笑的罢。
栾铮的唇角微挑，他意外她如今的胆识。的确，比起昔日羸弱胆小的门生，眼前的女子气色好了许多。她的身体没事了么？又缘何不辞而别呢？她竟然是个公主……果真，能去到雪崖之人必定不会是凡人，他太轻敌了。
“见谅？公主太见外了，算起来，在下还有幸做过公主的师兄，不是么？”
山风微凉，拂在人脸上格外地湿冷，阿壮紧咬着牙，她还是被一眼认出了罢！脚后跟有些发凉，姑姑随她下界，见状，上前来挽紧她的臂弯：“我们小姐一路行来委实辛苦，望太傅大人早些安顿，也便让小姐歇息歇息，吃完茶水。”
栾铮闻言，望一眼那张故作镇静却偷偷变得苍白的小脸，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有劳慕家表妹风雨兼程，但在我这茅庐歇下，晚些时辰，你表哥便会来了。”
阿壮刚要行礼提步，却又听他道：“昭桓愿早些渡劫，早日回天宫复命，弥补曾犯下的过失，无论公主真身是谁，且愿下界相助，昭桓必当感激，只是此行艰险难捱，望公主自我保护，三日后便平安回去罢。”
当真……还是老样子呵，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昭桓。他一定不信自己可以帮他渡劫，给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当年那个软弱无能的门生时期罢。
“小女一定尽我所能，不给您添麻烦。”
栾铮闻言未答，只指了指内侧一间屋舍：“行李有马童来帮你们提到房间去，你且歇下罢，明日便随我入王城。待你表哥来了，会请你们用膳。”
他招呼了侍仆便离开，阿壮苦笑道：“姑姑，幸好娘亲让你陪着我，不然，我怕是要忍不住逃回家躲起来了。”
姑姑道：“既来之则安之，公主不来反而总是念想，这来了，说不准做个决断也是好事。只是……公主不打算告知昭桓上神真相么？”
“不……等我回去后，便与他再没了交集，又何苦多给他添一桩心事呢。”阿壮的颊畔垂着淡然，一笑：“我还曾经对人家表白过心意，无论是阿壮还是东海的肇曦公主，惨遭拒绝……往事都在我心底，我一个人默默消化了也好，就算作我独自的秘密。”
对那个人的秘密。
姑姑点点头：“不知那戾气遇见旧主还会不会发作，公主退避三舍也说不准是好的。”
小憩一番后，沉川尚未赶来，这别院清幽，本就是栾铮乐闲之处，只有下人二三，姑姑闲不住，去帮着伙房的婢女烧水做饭了。阿壮伸个懒腰，推开竹栅在这所清幽的别院内踱步。上一次住在有昭桓的地方是什么时候来着？屋檐炊烟袅袅，就像雪崖的雾霭，可却比不得雪崖的沉重。那时她凭空而别，昭桓如今见了她，定然是意外的罢。
窗棂上晒了些山楂干子，红彤彤的，在一番翠墨色之间格外突出。忽地，阿壮想起那一捧梅果，也是这般红润的……不知道大怪兽它好不好……不知道月嵘和那一帮师兄弟们都还好不好……哎，不知不觉，又开始胡乱念想了呢。
“你休息好了？”
阿壮收了思绪，见着栾铮站在檐下，又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即使他收了仙骨化为凡人，也依然夺目耀眼。曾经羡慕过凡人的男女之情，可见了真的变为凡人的昭桓，还是觉得遥不可及……
“嗯……屋子里燃了香，闻着很清新怡神，也很安心温婉，小睡了一会儿。”
“风眠花。”栾铮看着她道：“你表哥上回带来给我的。”
风眠花啊……阿壮悄悄攥了攥小拳头：“喔……”
又一阵铜铃声由远及近，划破空谷的静谧。
“当是沉川来了……”栾铮侧耳听着：“夜里山中凉，你多穿件衣衫出来用膳罢。”
阿壮应了声，见他要走，脱口而出：“大怪兽它还好……”
栾铮静静地看着她。
阿壮懊恼自己的冒失，怎地自己又扯到从前了。定是被那风眠花扰乱了心绪，一定是的！
“啊不，没……没事了！”阿壮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去帮着端端盘子，表哥快到了，我也觉得饿了。”
她有些仓皇地躲开他，果然，自己还是那副老样子，一独处就掉链子。只是她不知，栾铮目送她跑开，默默回道：“你还记得阿招，它……倒是很想你。”
饭菜摆上桌，是姑姑的拿手好菜，沉川还未进门，阿壮便跟栾铮面对面坐着干瞪眼。气氛有些尴尬，她还从来没跟昭桓一起吃过饭呢……
姑姑乘好了两碗牛肉汤摆上桌：“这西江国民不聊生的，也就栾太傅这别院能找出肉吃，百姓们还不知如今能不能闻闻肉滋味。”
阿壮咳了声，道：“说是栾太傅平日里得的赏赐多些，多些。”
栾铮处乱不惊地伸出汤匙舀了一勺搁进嘴里：“果真美味，肉既煮了，不吃也是暴殄，多吃些，吃饱了下山干活。”
阿壮咧咧唇角，听得门外几声喧嚣，见着沉川与一位老伯一同进来，忙起身唤了声“表哥”。沉川见她，热络道：“倾瞳你来了，一路舟车劳顿，还好么？这位是卸任的老相国秦仪，秦夫子，这便是扬雪的表妹倾瞳，”又指向栾铮：“这位对秦相而言可是老熟人啦。”
阿壮行过礼，见这秦夫子粗衣简服，哪里有半分国相的气度，反而似一寻常老翁，年事已高，拄杖而立，但气色却红润饱满，精神烁烁。
栾铮见他，起身迎道：“秦相，别来无恙，今日怎地会来我这别馆一聚，有失远迎。”
秦夫子鬓髯花白，乐道：“老夫怎知太傅大人在此深山还有这样一处清雅别馆，不然早早便要来此拜访。老夫解甲归田，隐居数年，今日若不是连日暴雨，山脚大树倾颓横亘，土石崩坍阻路，偶遇绕道来我茅庐问路的傅公子，我尚不知太傅大人在此。听闻你们明日启程，奉旨入王宫协助查案，道路怕是难走至极啊。”
“表哥，山路已毁么？”
“可不是，你没看我这身袍子，被烂泥污了大半。多亏遇见秦相，带我自后山另辟蹊径方可上来。”
栾铮看着那袍裾上的污泥道：“天灾人祸不断，国主连下数诏命朝中重臣赶回王城共商国是，追拿凶犯，栾某虽素日与太子殿下亲近，但越是如此，越要入宫去，尽忠职守，为西江出一份力。”
秦仪道：“早前听闻朝中无忠臣，各个避祸不及，能远离是非就远离是非，大多称病抱恙，卷财而去，不曾想，栾太傅还有如此逆流而上之心，实令亲仪佩服。只是太子月一事危及国本，谁也不敢妄断，还望栾太傅多多保重。”
此行果真荆棘丛生么？阿壮听着，不由地握紧了袖摆中琉璃盏化成的白玉环佩，愿天神庇佑，一路相安。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二十二话
，还差 